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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是开学季, 这个季节说是秋天,可扔拖着夏天的尾巴,白天太阳光照下来烧得人皮肤疼,空气中水分稀少,待久了口干舌燥。xiashucom
傍晚温度稍降, 秋风里总算能闻到一丝秋爽的味道。
林听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步子迈得小心翼翼,和前面的少年距离越拉越大。
池故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着后面走得比蜗牛还慢的少女,耐心不足:“你能不能快点?”
林听肩膀一缩,咬了咬唇, 小跑跟上来, 仍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低着头局促地抬手捏了下耳垂。
池故冷声:“我会吃了你?”
林听犹豫一下, 摇头。
“那你离那么远什么意思?”
“……”
少女很谨慎地, 往前挪了一小步。
池故:“……”
他耐心尽失,“啧”了一声, 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 感受到少女猛地一僵, 他顿了顿, 松开一点,扯住她宽大的校服外套袖子,拽到自己身边,语气不太好:“走快点, 听到没?”
林听小鸡啄米式点头,看了看他还抓着自己外套袖子的手,小心开口:“那你……可以松手吗?”
池故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扫了眼,忽地松开手。
少年抿了抿唇,神色不自然一瞬,语气恶劣:“跟上。”
说罢抬脚继续往前走。
他身高腿长,林听跟得特别吃力,又不敢对他说“你慢一点”,只好咬着牙迈着两条细腿哼哧哼哧地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池故察觉到了,步子忽然顿了一顿,再迈开的时候明显慢下来了。
林听这才感觉缓了口气。
她抬眼瞥身边的少年,对他那句“以后我罩你”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不敢问。
他好凶,像个活阎王。
还有——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听没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池故看一眼她的手,少女飞快缩回来。
“干什么?”他问。
“我们……要去哪啊?”这么走了有五分钟了吧。
池故一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的模样,顿了下才说:“你家在哪。”
“啊?”
“你不回家?”他又不耐烦了。
林听愣愣的,反应过来他是要送她回家,报了个地址。
“你平时怎么回去,公交车?”他皱眉又问。
林听点了点头,有点不忍地往回指了指:“车站……已经过了。”
“……”
少年下颌线条微微一绷,没好气地凶她:“怎么不说?”他迈开步子往回走,这回不等她了。
她小跑两步吃劲地跟上,很委屈,小声自语:“我又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池故停下,扭头看她,绷着脸,山雨欲来似的。
林听越想越委屈,眼眶一红,抬眸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
少女发丝略显凌乱,开学第一天,校服就弄脏了,脸上也没好到哪去,一看就是哭过,泪痕都沾着灰土。
池故不耐的话就这么卡在嗓子眼儿里,喉结一滚,把话滚成了:“在这等着。”
说罢大步走开。
林听看见他过了马路,走进一家小超市,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回来后把东西往她怀里一扔——是一包湿纸巾。
她茫然抬头。
池故别开视线没看她:“哭这么难看。”
林听低头看手里的湿纸巾,明白他什么意思,脸一下就红了。
她拆开一张,微微背过身,仔细擦掉脸上的泪痕和灰渍,又将头发散开重新扎了一遍。
池故没催,等她收拾完才转身继续往车站走。
林听顺手把用完的湿纸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跟上他。
这会儿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期,车站站台上等待的学生很少。
林听要乘坐的51路没多久便进站了。
林听不敢多看池故,闷头上了车,她平时坐的位置没人,刚坐下将书包抱到前面,旁边的空位有一道身影跟着坐下。
是池故。
她一愣,刚看过去,少年立马开了口,冷淡的两个字:“顺路。”
林听怔怔的,没作他想:“噢……”
虽然她后来才知道,所谓的“顺路”根本就是骗人的。他家就在学校附近,走回家也不过十分钟路程。
但这时的林听除了名字,对他一无所知,尽管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她哪里怪怪的,她还是信了。
两人在同一站下了车。
林听迟疑一下,主动问他:“你……还顺路吗?”
池故沉默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什么,最后冷着一张脸说:“不顺。”
林听“哦”一声:“那……再见?”
他抿着唇没说话。
林听莫名有些失落,垂了垂眼帘,转身往小区的方向走。
她走得很慢,然而直到走远了,都没听见他的回应。
-
等看不见林听,池故才过了马路,走到对面的车站站台等回程的公交车。
杜恒打电话过来催债似的:“老池你人呢?不是说好网吧一夜游,我和阿梁在这吃完凉粉一回头,你人怎么没了?我俩是等你啊还是就地解散?”
池故言简意赅:“等,马上回。”
“行嘞,哥您可快点儿啊。”
挂了电话,池故环顾周围陌生的景色,天色迟暮,凉爽的傍晚秋风吹过来,他霎时如梦初醒般。
少年低低“啧”了声。
疯了吗。
池故你他妈什么时候有送女孩子回家的闲情逸致了。
还“罩”她?
想到上回还给这女孩儿洗了舞蹈鞋,他忍不住骂了句:“操。”
两回了。
他就不信还会有第三回。
-
老天爷是和蔼的。
因为该来的总会来,他不会阻拦。
池故和杜恒、纪淮梁在网吧泡了小半夜,后面两人还偷偷溜回家了,他没回,直接在网吧睡到天亮。
反正那个家里已经没人了,他回不回都一样。
第二天清早他回家洗了个澡才去学校,不曾想在校门口被年级主任拦下。
年级主任姓何,一双眼睛本来就小,眯起来盯着人打量的时候就更小了,几乎成一条缝儿。
他伸手一挥:“池故,过来。”
网吧的条件实在不适合睡觉,池故在那儿睡了一夜,腰酸背痛不说,空气中烟味儿混着各种方便面、夜宵的味道,扰得人睡眠质量也奇差,以至于他一大早心情就非常低迷。
老何上来就发难:“你书包呢?”
池故懒洋洋站着:“在教室。”
“昨晚上干嘛去了?”
池故笑了声:“何主任,学生放学之后的时间应该不归您管吧?”
老何被他呛着,音量拔高了几分:“别人我不管,但你我得管!再没人管你,你是不是得上天了?!”
少年冷着脸。
“说!你昨晚上干嘛去了?你这黑眼圈,我瞅着就没好事儿。书包都不拿——放在教室?这意思是作业也不写了呗?有哪个学生上学上成你这样的你给我说说……”
“何主任……”
少女软糯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了老何愈发上头的个人演讲。
和池故一样,林听作为另外一个“风云人物”,老何也曾为她被校园霸凌的事情急眼动火,面色顿时一转,温和道:“林听,怎么了?”
林听是从学校里出来的,将手里的表格递给老何:“这是杨老师要我帮忙送过来的,说您要。”
“哎对对,我刚给她打电话来着,怎么让你给送啊。”
“杨老师有事走不开,我刚好去找她交作业,她就顺便让我送过来……”
“哦,这样……行,谢谢,回去吧啊,待会儿上早自习了。”
“嗯。”
离开前,林听往池故的方向瞥了一眼,对上少年的目光,匆匆收回,转头走了。
少女弱不禁风的身影很快融入熙攘人流中,看不见了。
“看什么呢,”老何的一声轻斥将池故的思绪拉回来,他看了眼时间,“我告诉你啊池故,别对弱势同学起歹念!回教室去,老老实实给我上早自习!”
池故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回到教室随手向同桌要了作业来抄,顺便伸腿踹了下前桌的椅子。
前桌的人正补觉呢,猛地被踹一下椅子,身体直接弹射直起,以为上课了老何查岗,急忙忙从桌肚里掏课本。
池故“啧”一声,又踹一下:“没人,回头。”
那人长吁一口气,扭头:“兄弟你吓死我了,不是说好了查岗踹椅子聊天敲椅背的吗?”
“没空。”池故一手翻着练习册一手正抄作业。
“……是挺忙,”男生扭过身,一手搭在椅背上,“有什么事儿啊?哦对我听人说你在校门口又被老何拦截了?”
提起这个池故就烦,没回,而是道:“林听,认识么。”
男生往后仰了仰,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人小姑娘惹着你了?不该吧?你不是不打女生吗。”
池故抄完一科,把练习册一合:“认识?”
“认识什么啊认识,人优秀学生,是我能认识的吗?”男生贫道,“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名。”
池故应了声,抽出另一本出来抄。
“这个叫林听的据说这里不太好使,”那男生指了指自己左耳,“有个叫李圳的,你知道吧?”
池故笔尖一顿,想起昨天在巷子里揍的那帮人,“嗯”了声。
“他原来三班的,现在分六班去了,这孙子在三班那会儿就带头欺负这个林听,都算得上校园霸凌了吧,惊动过家长,老师们都对她挺关照的。”男生说。
“是吗。”
“是啊。嘶——池哥,你好好的打听这个干什么?”那男生又绕回最初的问题。
“没什么,”池故淡道,“今早上见老何对她和颜悦色的。”
“哦……那确实,咱校这么多学生,能被老何记住的,要么是你这样的,要么就是她那样学习好人还乖的,两极分化极其严重。”
池故凉凉瞥他一眼。
男生认怂:“行行行,不说了,您好好抄作业,我再睡个两分钟。”
男生转过身接着趴下,池故看着眼前的作业本,龙飞凤舞的字爬行速度却缓慢下来。
他从来不关心校园里这些八八卦卦,成绩尚可时是没兴趣,后来是连自己都不再关心,就更不会去关心别人的事情。
林听。
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姑娘,却取了这个名字。
池故转了下笔。
不过名字倒是次要。
人是真的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