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五年,她又一次进宫了,女儿问她:“娘,刚刚那个公公为什么叫你小姐,你不是夫人吗?”
她摸了摸女儿的发髻,一时失言,女儿又接着问:“你是国公府夫人不是吗?”
“是,娘是。”她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进宫,她捏着女儿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娘,疼!”
“对不起,是娘不好。”
“没关系,娘,父亲说娘今日入宫所以心情肯定不佳,要我照顾好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娘的!”
她停下脚步,蹲下看着女儿的眼睛,女儿的眼睛可真像他,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等会见了太后娘娘,你知道怎么说的,对吧新儿。”
女儿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神情也像他,她突然觉得很冷,为什么要进宫,她想起那个雨夜……
“求父皇母后成全……求父皇母后降旨成全……”她听见他在门外哽咽的声音,她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声音,她把婢女撵出去,自己浑浑噩噩地趴在内室的床上。
为什么要进宫,当初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如今只能让姑母为难……她根本不可能嫁给他,萧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陛下不会再让李家人娶萧家女了,毕竟陛下早就看父亲不顺眼了……
他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姑母进来了,帮她取下头上的步摇,她趴在被褥里,肩头抖动,她听见姑母的声音:“小七,明天你便出宫吧…”
她抬眼看向姑母,姑母眼眶红了,她轻声问:“五哥呢?”
“他走了,陛下下令不许太子再议论此事,否则诛萧氏一族……”
“姑母我……”她趴在姑母的百褶裙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泪仿佛流不尽似的,明明一个月前她还欢喜的觉得死在当下也无妨……
“娘,娘,这位姑姑催我们走……”
她回过神,忍住眼睛的涩意:“走吧。”
“娘,你看,是合欢花,娘的院子里就有好多合欢花,没想到宫里也种了这么多合欢花。”
她看着这一院子的花,走不动了,女儿一个劲地拉着她走,她想现在就掉头出宫,为什么要进宫,她又问自己。
“夫人,到了。”
她看着头上的牌匾“慈宁宫”,沉默地牵着女儿的手进了宫门。
“小七……”姑母老了很多,明明只是三年未见,女儿正要行礼,姑母却唤了新儿,一手牵着新儿,一手牵着她。姑母眼眶又红了,女儿看向她,她背过身,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声音……
“皇奶奶,你别哭,我给你看我在路上拾的合欢花,你看,是不是很好看啊!”
“皇奶奶,看不见了……”
“那皇奶奶,我给你摸摸眼睛,摸一摸就好了……”
“新儿好了,你过来,别闹皇奶奶了。”她唤住女儿,女儿放下手,一把环住她的脖子,贴着她轻声道:“娘,我想回家。”
她拍了拍女儿的背,姑妈看着她头上的步摇:“小七,你不该进宫的。”
“我知道的,姑母,只是……”她想说,却说不出口,她不能说,说了她还能回去吗……
“皇后的人来了,你随她去吧,既然是她传你进宫,你也别在宫里待太久。”姑母拍了拍她的手,推着她的背示意长月姑姑引她去皇后那。
“娘,什么时候我们能回家呢,我想爹了。”
女儿又问了,她捏了捏女儿的手:“快了。”女儿看着她的面色,没再做声……
“坤宁宫。”女儿看着牌匾一字一字念道,而她看着王灵元的脸缓缓跪下,行了大礼。王灵元看着她跪下,却没让她起身,她心里笑了笑,王灵元还记得以前的事……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进宫了。”
“……”
“你为什么要进宫?”
“娘娘召臣妇进宫。”
“我以前也召过你很多次,你从来不来。”
“你知道的,不是我要召你,我巴不得……”巴不得她滚的远远的,永远不要进宫是吗,她知道王灵元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她想她明明都快要放下了,王灵元还没放下吗……
王灵元一直没叫她起身,女儿也跟着跪着,女儿握了握她的手,她抬了眼:“你究竟……”
“陛下驾到!”王灵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了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扶她起了身,她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没再跪着,对着那个人,她刚要下跪,他却说:“免礼。”
“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良久,她抬了眼,发现周围除了她和女儿,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了,他示意她坐下。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进宫了。”
“……”
她不敢看他,他看见女儿盯着他看,示意女儿到他身边。女儿蹦蹦跳跳过去了,他温声问:“你几岁了?”她捏了捏膝上的衣裙,听见女儿说:“五岁了。”
“你哥哥呢?”
“哥哥在家,爹不许他进宫。”
“你爹对你好吗?”
“当然好了,爹对娘第一好,对我第二好,对哥哥第三好。”
“是吗……”
女儿又狠狠地点了头,她终于忍不住了:“新儿,过来。”他看向她,她也看向她,他瘦了很多,是因为前些日子那场大病吗。她听母亲说,那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命……看着他的眼睛,她挪不开眼,他说:“新儿很像你。”
是吗,她明明觉得新儿最像他,特别是眼睛,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没说话。
“去年元宵节的时候,我见到你了……”
“你和新儿,还有徽儿……”
“是吗……”
“新儿,你先出去,找长月姑姑,我马上就带你回家,好吗?”她推了推女儿的背,女儿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出去了。
“小七……”
“陛下,你还好吗?”她看向他的眼睛,他真的瘦了很多,他笑了笑,温声说:“你是因为这个才进宫的吗?”
“……”
他给她倒了杯茶:“放心,早就好了。”
“为了再和你说句话,我也得好好活着,不是吗?”
“陛下!”
“小七,你好久没叫我五哥了……”
她低了头,他又说:“小七,他待你好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时候我真羡慕他,那天我病重,他来看我,给了我个祈福香囊,我知道,是你缝的是吗?”
她看着他,他眼里有湿意,他接着说:“他有儿有女,我却无儿无女,那天我跟他讲,让他下辈子做皇帝,我去做国公爷……”
“陛下!”她跪下了。
他把她扶起,轻轻抱住她:“小七,你别哭,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假使上天要降罚,也只会罚我,和你和孩子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抓住他的衣袖,他贴上她的脖颈,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没事的,乖啊……”他贴上她的唇,她快站不住了,她抓住他的手,他轻轻握住。松开她,她伏在他怀里,他双手抱住她。
她想挣开他,可是一看见他的眼睛,她就投了降,她环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五哥……”他又贴了上来,她闭了眼。
再睁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坐在了他膝上,他的额头抵着她,他笑了,看着她道:“我的快乐就只有这一点,我的小七……”
“万寿节你还会进宫的是吗?”
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听见他说:“你不来也没事,我会等你。”
“娘,你骗我……”
“你说马上回家,可你看,现在天色都快黑了。”
她回过神,对着女儿,她始终说不出重话,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没说话。
回了家,那个人问她:“皇后娘娘没为难你吧?”
“没有……”
“那陛下呢……”
她不知道他想问什么,问了,她就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吗,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招来婢女,对她说:“扶我去内室。”
又对那个人道:“我今天身体不适,请国公爷去侧夫人那吧。”她侧身对他行了礼,退下了……
进了内室,儿子却来了:“娘,你看我今天写的大字。”
“是不是很好?”儿子的眼睛像她,她蹲下:“徽儿,你想不想进宫?”
“不想,听新儿说,宫里可无聊了,动不动就要跪。”
“……”她被儿子的话哽住。
“而且爹说了,宫里都是坏人,所以娘每次进了宫回来之后都会心情很坏。”儿子小小的胳膊抱住她,接着说:“娘你以后不要进宫了好吗,徽儿不想娘心情不好。”
“这话……是你爹教你的吗?”
“不是啊,只不过爹不让我进宫。”
她支走儿子,躺在塌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都是他的错,难道她就没有错吗……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错,那个人明明知道她心里忘不了,却对她说:
“你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你……忘不了也没关系,我会等你的……”可是之前她明明和他没有交集,那时候她只记得和五哥的点点滴滴……
五哥,她还是忘不了,怎么办,还有孩子,她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