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纠结、挣扎、怀念甚至一点点难过潮水般涌上,但好在并没有淹没过鼻腔,没叫褚澹尝到之前鼻酸眼热的感觉。
是因为蒋闲正在这里吧。
褚澹往卫生间的方向一瞥,在心里问自己:
你失望吗?
当然失望,照片在人们眼中堪比一段被留住的时光,可蒋闲什么也没有记起来。
这或许意味着,蒋闲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不大。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蒋闲可以像这样和他相安无事下去,没有告白,没有去见心理医生的决定,没有不愿意面对的抉择。
失望是真的,窃喜也是真的。
我坏透了,因为这样的事情高兴……褚澹暗暗唾弃自己,这时候蒋闲从洗手间出来。
“死心吧,”蒋闲甩甩手上的水,“情人节之前他们肯定不会回来。”
褚澹被蒋闲那句“死心吧”吓一跳。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他在说达莉娅女士的事情,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今年的元宵节在2月12日,学校开学特地安排在元宵之后,但又恰好是2月14日,情人节那天。
今年的开学时间被不少人调侃贴心:
这是准备为小情侣们安排感人的重逢呢。
想象一下,同班小情侣一边含情脉脉对视,一边拿出已完成或是未完成的寒假作业,那场景真是太虐心太催人泪下了。
而蒋闲的意思很明显:哪怕到他开学那天,达莉娅他们也未必会回来。
唯一让褚澹认为蒋闲还算要脸的一件事,是他知道去客房换衣服,省去褚澹一番口舌。
今天是正月十六,安惠心不在家。打理好自己之后,褚澹和蒋闲出了门,除了去买蒋闲需要的相框以外还能顺便买点学习用品,毕竟明天就是情……开学日了。
路上人来人往,街边店铺还留有着过年时张贴的大红对联。
仿真辣椒福袋从门框上垂下,一只路过的大金毛仰头瞅了几眼,被主人拉拉遛狗绳牵走。
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与缝隙中,隐约还能看到瓜子壳、花生皮与鞭炮放过留下的痕迹。
褚澹拿出手机,发现微信群里还挺热闹。
喻趁华和他们打了个久违的招呼,说开学后就没有什么自由时光了。
梁帆:我好像瞎了,你说什么之后?
梁帆:我的字典里没有那么残忍的字眼
许佳梨:……
周启:我寻思你放假也没多少自由时光
许佳梨:行了,别说你们,我假期都没怎么碰上趁华
许佳梨:也就过年那几天有去串门才看到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早有预料,毕竟喻趁华家里人管得紧。
尤其喻母还是教师,虽然是初中教师,但给人带来的压迫感着实不小,许佳梨时常吐槽进喻趁华家门总有进教室门的感觉。
周启:太可惜了趁华,你是唯一一个没看到我新鞋的人
喻趁华:我没兴趣,谢谢
岑越:没事,假期见不上,在学校总能见上的
梁帆:不是你们怎么还聊天,就我在赶作业吗?
岑越:作业?
岑越:哎我作业呢?
岑越:哦好像是被收垃圾的收走了
褚澹:?
褚澹笑了一声。
蒋闲凑过来,“什么好玩的?”
“哪有什么好玩的?看别人作业没写完,”褚澹眼角带笑,“好玩不?”
蒋闲道:“确实好玩。”
褚澹:“?”
褚澹:“……”忘记了,你这人就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蒋闲抽走他的手机,在他来争抢的时候一把塞到口袋里,“说好了今天陪我挑相框的,班长。”
褚澹:“什么时候说好了?我自己有东西要买,顺路和你去商场而已。”
蒋闲仿佛捡了个大便宜,“那正好,你手机在我这,顺路我给你带过去。”
褚澹:“……我谢谢你啊!”
他才不愿意把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蒋闲这货的兜里,伸手就去蒋闲口袋里面掏,被蒋闲牢牢抓住手腕,爪子在蒋闲的羽绒服口袋中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累了才消停。
蒋闲的衣服口袋里温暖极了,褚澹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手腕被更暖和的温度圈住,热意一直从腕骨窜到四肢百骸。
褚澹就那样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他好像分裂为两个自己,一个只想要快点挣开蒋闲的桎梏,另一个却懒洋洋地不想动,任由蒋闲这么拉着自己往前走。
好暖和啊。他想。
见褚澹发愣,蒋闲叫他一声:
“班长?……啊!”
猝不及防,褚澹另一只手探入蒋闲衣领下的脖颈处,冰得蒋闲松了手,把他放开。
顺利拿到手机的褚澹得意洋洋,“哼哼,你还嫩着呢!”
但蒋闲呆呆的,摩挲被褚澹碰到的地方,脸上竟然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调侃、恼怒,没有准备反击的坏心思,说他一脸空白也不为过。
无形的暧昧在空气中荡开。
他和褚澹的视线一碰,二人齐齐转开目光。
这似乎是某个开关,蒋闲重新挂上懒洋洋的、在褚澹看来总像是在酝酿坏主意的表情。
褚澹刚才还没意识到,周围路人都朝他们看呢。
他赶紧找了个话题:“咳……你什么时候看到那照片的?”
“整本做完——之前,”蒋闲说,“写着写着感觉下面有东西,翻开看了。”
褚澹点头:“噢。”
蒋闲从褚澹身上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还带点初春薄雪一样尚未消散的笑意,“你给我那张照片,和荣誉栏上那张好像是一样的?”
褚澹点头,“是校报的同学拍的,原本只是作为荣誉栏上的素材,我拜托她帮我把照片洗出来了。”
初春重回深秋里,蒋闲的笑意瞬间无影无踪,眯着眼睛正回忆什么。
“多亏了她,运动会的时候留下了很多有意思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是正在跑三千米的蒋闲。
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褚澹下意识去观察蒋闲。
手机还在一震一震,提醒他微信群里热闹无比。但褚澹两手揣兜走在蒋闲旁边,没有了回消息的心思。
他看到蒋闲那张招人心动的侧脸,神色淡淡,目视前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自己说话,反正不像有兴趣的样子。
于是褚澹也就失去了继续开口的兴致,一如不久之前将照片拆开又封好,将那些回忆珍而重之地收进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并欲盖弥彰地撒上一层薄薄的灰。
没关系。他想,我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