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尘并不是天天都会带他出门。
嫌带着累赘。
权当养个宠物,不用吃喝没有生理需求还能解闷,完全依附于他,没有他连桌子都下不去,应该也不会拆家。
抱着这样的心态勉强让它独自待在家里。
小羊最近有些恃宠而骄,不太安分,总是亢奋,嘀嘀咕咕着什么当初是你想流放,流放就流放,现在又要召回来,回来就回来。
听不太懂。
舒望尘不太放心,小羊自从活过来就成天闹腾,谁知道会不会摔下去磕条口子。
他又不会用方便面补万物。
安装监控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避开小羊,随手放在房间角落,可以360°自由旋转,几乎能将整个房间收拢其中,高清画质实时监控,联网对话甚至还能放个小曲。
小羊有秘密,藏在深深浅浅的迷雾里,他暂时没想去逮。
但闻扬那会儿沉浸在舒望尘给他买的一篮子新衣服里,自我感觉良好,在新买的桌面折叠镜前头臭美。
背带也一一缝上去了,针脚藏得更好更精细。
不是舒望尘做的。
他到底是哪里买的小衣服?
定做的?
这么快就打入了舒望尘固若金汤的心里防线?
他回头看去,环视一圈,刚才还在身后走来走去不知道忙活什么的舒望尘出去了。
全然不知道待了一年的卧室里多了什么东西。
舒望尘的行踪更加难以捉摸了,他不再是放学时间掐着点回来,明明也没有认真上课,不知道去哪儿晃了,不带羊,羊放在家里不管不问,甚至有几次羊在知识的海洋里梦游的时候人还没个动静。
闻扬再一次从摊开的唐宋诗词集锦中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光线昏暗显得灰茫茫的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
床铺收拾整齐,在静谧的氛围中格外冷清。
窗帘半拢,和睡前差不多,天色微明,还是清晨。
舒望尘昨天没回来吗?
闻扬摸着也一片静谧的胸口沉思了许久。
说不定小翅膀不是乌鸦样,是斑鸠样。
反正他也认不出来乌鸦和斑鸠的区别。
舒望尘如那断了线的风筝捉不到痕迹,闻扬不自觉扬了扬小翅膀,腾空而起,牵着垂头丧气的小羊往窗户方向撞。
冰凉的瓷羊贴在阳光沁暖的玻璃上,小翅膀挥动的幅度都慢得充满了丧气。
也不知道是怎么托起拿在手里颇有分量感的瓷羊的。
舒望尘想。
那振动的幅度连根笔都托不起来,不科学的程度正如一个眨眼就显现在空气中的小翅膀一样魔幻。
闻扬像被锁在家里的小狗一样,嘴里低声呢喃着听不清的抱怨,视线始终落在主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生怕走了一秒钟的神就错过了主人的身影似的。
结果下一秒就气鼓鼓地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铺,姿势和角度熟练得早已背地练习过千百遍。
绝不会被反弹滚落到床下去。
闻扬顾涌在被自己砸出的褶皱里,面朝下,鼻间都是舒望尘独有的好闻气息。
干净,馨香。
让人想入非非。
不是洗衣液的味道,闻扬怀疑他流汗都是香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
到底要让人羊心动成什么样。
舒望尘此时此刻坐在客厅里,手机上是闷在床里也憋不住笑得张牙舞爪的羊,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狂什么。
太阳穴受不了地隐隐作痛。
不得不庆幸,瓷羊不会流口水弄脏他的床真是万幸。
舒望尘没有妄动,在羊还疯的时候轻声拉上门出去了。
随后一整天都忍不住频频拿出手机看。
会飞的羊,谁来不得多看两眼。
“哥,看什么呢?”夏凌抱着一叠卷子凑了个脑袋过来。
舒望尘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眼睛眯了眯,泛出锐利的光,不善地看着不速之客。
“你哪位?”
前面有人转过头来,也跟着打量这位陌生的男同学。
连他们班上的人都不怎么跟舒望尘说废话,其他班的人是用什么理由过来搭话的。
夏凌把手中的卷子撂下,盖着手机,“贵人多忘事啊哥,昨天吃饭的时候才见过。”
舒望尘睨他一眼,“别叫哥,离我远点。”
夏凌耸耸肩,“行吧,舒同学。”
*
闻扬一个人在家确实是看书的,这的确也是他最主要的消遣方式。
譬如那本淡黄色不伤眼又柔软轻薄的纸张的唐宋诗词集锦,是他最棒的催眠利器…不,目前最爱读的书。
目前来说是唯一得到羊认可的小床。
谁让舒望尘不给他做床。
到底会不会养宠物?
小衣服小玩具小窝,亲亲抱抱举高高。
……后面好像有点为难彼此了。
闻扬挥散脑子里可怕的画面。
低头瞅瞅,认真琢磨了一下这一页的字,在唇齿间抿了抿。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小基佬上辈子横死的时候还处于理论知识丰富的纸上谈兵阶段。
多凄凉的词啊,他读着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呢。
他已经清心寡欲许久。
每日一想活泼的小兄弟。
不知道还能否相见。
舒望尘有个大兄弟,一般都乖乖巧巧的蛰伏着,但是舒望尘跟它相处的一般,闻扬没见过他们一起玩。
含蓄如舒望尘,从来不在卧室做手艺活,哪怕是难以抑制的激情澎湃的清晨。
大兄弟都是冷落着冷落着就落下去了。
至少闻扬没见过舒望尘陪它玩。
有点子好奇。
于是等舒望尘重新拿起手机看小宠物的时候,发现它撅个屁股埋进书架的缝隙里,从这边飞到那边忙活半天,不知道在藏什么还是在找什么。
他戴上耳机,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只听小羊忽远忽近地嘀嘀咕咕,“小黄书呢?舒望尘的小黄书呢?”
舒望尘,“……”
瞬间从懵懂无知纯洁天真的小白羊变成跟声线相符的好色少年。
托福,那个漂亮精致的小瓷羊外壳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猥琐。
舒望尘扶额,满脑子都是干净的声音叨叨着小黄书,难道他还要给一只生理性别不明的羊科普人类的生理知识吗?
“唉,我忘了,谁还看书啊,盘都代替了。”小羊幽幽地飞回床上,失望地叹气又叹气。
舒望尘退出监控,嗤,根本不需要科普,他简直是个阅片无数的王者。
当天晚上,小羊乖巧地伸出小短腿坐在离门最近的桌子边缘,两条腿荡啊荡,听见大门开始的声音就开始隔空嚎,“舒望尘!舒望尘!”
舒望尘走进卧室,放包的时候扫过小羊的眼神晦暗不明。
闻扬爬起来,在宽敞的桌面上踢踢踏踏,“舒望尘,你昨天没有回来吗?”
“有事。”
“哦……”闻扬撇撇嘴,“你都不给我讲一声,我等不到你,又没办法联系你,一只羊在家多怕黑啊。”
小声地抱怨像在撒娇,依赖的意味一览无余。
舒望尘动作一顿,“是吗?”
“昂!”小羊抬抬下巴,依然只能仰视对方,眼巴巴的,“你以前回来的时间都很固定的,独守空房寂寞,好歹有个盼头。”
“独守空房?”
闻扬在骚还是怂纠结了一会儿,“……字面意义的那种。”
舒望尘拇指按住小羊的肩,指尖隔着布料落在小羊的背上,指腹缓缓摩挲。
闻扬心抖了抖,他感觉自己像是落入敌营的卧底,引起怀疑后被一寸寸搜身想要找出什么定罪的证据。
或者是砧板上的咸鱼,只能任人宰割。
脊背随着对方蹭过的地方缓缓拱起,细密的酥麻感寸寸延伸,直冲天灵盖,他像只煮熟的虾弯曲着身躯拱在那里,捂着肚子的蹄子紧张地搓了搓。
“怎么了吗?”闻扬被箍着肩动弹不得,只能歪歪脑袋,卖个萌。
他绝壁是暴露了什么,先沉住气,说不定还不是坦白从宽的时候。
退一万步来说,对方哪怕发现,只要不揭穿,小羊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舒望尘慢条斯理地问,“今天做什么了?”
开始了,开始审问了。
闻扬指了指桌面另一头今天一页没翻的古诗词,“背诗了,睡觉了。”
逻辑清晰得无可挑剔,背得困了睡,睡得烦了又背。
舒望尘总算放过他,手指松开,凭空捻了捻,垂在身侧,好奇似的望了一眼,问,“李清照?”
闻扬故作深沉,四十五度仰望明亮的灯泡,晃得眼睛要瞎都瞪大了不肯合上,故作深沉道,“太契合我的心境了。”
“听听,听听!”我要戏瘾大发了!
“听着呢。”对方配合地注视着他。
闻扬矮个子看不清书上的字,但耳熟能详,背两句还不是手拿把掐。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闻扬垂下脑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落下,“凄凄惨惨…戚戚!”
“巴啦啦…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嘴咕噜咕噜捣太快,巴拉巴拉念成巴啦啦了,跟他下一秒要马烧猴酒变身一样,感觉要长五颜六色的头发了。
刻意想渲染的孤孤单单望着窗外艰难挨到天黑的氛围刹那间灰飞烟灭。
不出意外地,头上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闻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吧笑吧,总比瘆人来得好。
笑了就不许揪小羊辫子了哦。
舒望尘显然拒绝链接小羊发来的脑电波,直截了当,“你翅膀呢?”
闻扬,“!”
怎么都不给羊一个缓冲的过程,啪地甩羊脸上不怕吓坏了羊吗!
闻扬狠狠地瞪了圈卧室,总算从粗心大意马马虎虎的生活态度中捡到了教训,大咧咧闪着诡异红光摆在角落里的可不是监控摄像头吗?
就是它出卖了自己!
连伪装都没有,一般不都把自己藏在玩偶熊里吗?
哦,舒望尘没这么变态。
冷静,还有余地狡辩。
“什么翅膀?”闻扬绷紧了神经,只要他不认,哪怕是把证据视频摆在面前都可以嘴硬不知道不明白不可能。
难道舒望尘还能把他从高处摔下去就为了看小羊翅膀?
闻扬把嘴巴抿得死紧,一双圆眼瞪得大大的,心中所想几乎都在里头了。
不许拆穿我。
舒望尘眉头一挑,轻轻揭过吓了羊个半死的话题,“之前给你买了对翅膀,没见你戴,不喜欢?”
有吗?
舒望尘是给他准备了一个大盒子装衣服,买回来的衣服给他看一圈就拿走收好,一齐放到衣帽间去,一般也是舒望尘帮他换衣服的。
他之前没见过,也谈不上收好。
舒望尘也想起了这一点,恍然地点点头,出去一趟,还真拿了一对翅膀进来。
轻盈,洁白,蓬松的羽毛。
背着碍事极了。
总是担心要弄乱羽毛,或者是把支架给弄坏了。
没穿多久就脱了。
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小羊不嫌翅膀黑。
舒望尘在厨房做饭,从锅碗瓢盆的动静来听,动作轻巧熟练,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半掩的门缝扑进来。
说起来,他虽然有洁癖,但是却有一手好厨艺,也不会觉得家里的油烟味难以忍受。
闻扬嗅着空气中那点浅淡的菜香,惋惜着自己没有口福,看得着吃不着。
就像舒望尘那个人一样。
舒望尘的手机在充电,就在桌面上。
两声振动后,屏幕蓦地亮起。
有人给舒望尘发消息,因为**设置看不见具体是什么。
但下一秒猝不及防迎上来的是舒望尘设置的壁纸。
一对儿黢黑的翅膀舒展在背后,撅着个屁股悬浮在半空中,因为姿势看不清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在飞。
闻扬,“……”
特地截的特写,画面有些模糊。
但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个放肆的背影是谁。
这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幸好他有穿小短裤,没有产生让羊臊得面红耳赤的羞耻感。
闻扬端庄地跪坐在手机旁边,伸出被屏幕亮光映亮的罪恶小手指,谨慎地落下,划了划。
没有反应。
可恶,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手指头戳不开手机。
算了,就算划得动,舒望尘肯定也设置密码了,照样没用。
抽油烟机的声音歇了下去,熟悉的脚步声穿梭在门外。
闻扬摊下来,脑袋磕在邦邦硬的桌面上,耸动着身体挪了几步,把那人工假翅膀垫在脑袋下,舒服多了。
懒得再去计较是不是会把假翅膀磕坏。
彻底放弃掩耳盗铃之后,闻扬破罐子破摔,伸手一抓,挺身坐起来,扑地展开翅膀,无声地飞了出去。
餐厅里只有碗筷磕碰的清脆声,舒望尘吃饭很专注,也不吧唧嘴,背对着他坐着,背影挺直,却很放松,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修养。
闻扬落在椅背,收了翅膀,两腿叉开,抱着柔软的皮革防止自己掉下去,扭头看舒望尘的后脑勺。
随着成长得趋向成熟男人的少年动筷,他挺阔的肩背那几块肌肉牵拉着活动,家居服宽松,只能看到笔直的脊梁顺延而下没入腰部层叠的布料中。
还有即使宽松的下摆也遮不住的挺翘臀部。
闻扬沉默地唾弃了几秒再一次被性感躯体牵着理智走的自己。
他吞了吞不存在的唾沫,叫了一声,“舒望尘。”
舒望尘没被身后近在咫尺的突然响起的唤声吓到,波澜不惊地“嗯”了声。
“你吓唬我。”小羊软着声音埋怨道。
舒望尘没有回头解释,唇角轻勾,继续吃饭。
心血来潮打开手机,看见背着黑翅膀的羊肆无忌惮在卧室里横冲直撞,像头快乐的野猪,像只眼里只有主人的小狗,忍不住撒欢,又挂着离开的主人放不下。
世界观再一次崩塌掉一角又重塑。
真不知道被吓到的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