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徽在此,恭候客人已久。”
面前人是如出一辙的清雅气质,朝她躬身致歉,“先前种种,无意冒犯,望客人见谅。”
“清徽?”连珂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她在梦中更容易犯困。
“是。”
“那外面那个,归客客栈的是谁?”
清徽温声道:“客人想来已有猜测。”
他既然引起话头,那连珂也就直白讲了。
反正,系统寄宿的芯片在她身体上而非灵魂上,顶多是能查出她做了梦,但具体内容不一定能查出来。再说,反正闹掰了。
“无外乎平行世界,对吧?或者前世今生。你们是哪种?”
打量着清徽欲言又止的神色,连珂又提出第三个猜想:“两者都有?”
这回清徽点了头。
“有点意思。那么说说看,你来找我,又引导我去找另一个清徽,到底是想做什么?”
清徽道:“客人……先前是在下不察,乱作妄言,给客人添了困扰。”
“在下不知,客人也非自由身,才提了这样无理的请求。而今后悔,却也无从弥补。”
这话说的委实委婉,按连珂的理解,大抵是梦里的清徽没料到她身上还有个系统,如今知道了,担心自己让她担责。
连珂摆手道:“来都来了,自然是要一条路走到黑。至于你说的自由身嘛……我确实有所牵制,那你呢?不能走出梦境吗?”
清徽对上连珂探究的目光,摇了摇头,接着缓缓解释道:
“我的身体已然羸弱不堪,难以承托完整的灵魂。要勉强维系生命,只能将魂魄一分两半,一半游弋梦境,另一半滞留现实。”
连珂陷入沉思:“……我依稀记得,这剧本和奇幻没什么关系吧?”
这句吐槽说的不算大声,但清徽还是听见了。
虽然不解连珂口中的“奇幻”是什么意思,但清徽还是尽力解释下去:
“即使这般苟延残喘,缺魂之人仍为世所不容。现实里的另一半魂魄也渐渐迷失,连着归客客栈所在的竹林也被屏蔽其中。”
连珂:“换句话说,另一个清徽,以及他所在的地方,其实是在生死交接之地?生人轻易见不到他,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本土居民很难看到他、甚至想起他。”
“客人果然见多识广。”清徽有些意外,黯淡的眸子一下子有了些许希望的光亮。
连珂避开他的视线,讷讷道:“这桥段确实看过不少,但真的不该出现在现在的剧本里啊。”
“所以,清徽,你的诉求是什么?”
清徽思索片刻,缓缓道:“还两方世界一个周全。”
“你要什么样的周全?”
看清徽又要来个“但笑不语”,连珂提前打断施法,制止道:
“停,这入梦也不是什么信手拈来的事吧?代价都付了,只为给我提供个谜语,未免有点太浪费了。”
“至少,你得说清楚‘不归客’和‘归客’的关系,以及梦境结束后,我到底能为梦中的你和现实的你做什么吧?”
想了想,连珂严谨地补充道:“虽然我不一定照你说的做,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但你若连说都不说,就未必能找到下一个符合条件的人选了。”
清徽想了想,推辞道:“世界的真相,客人迟早会知道的,但不能是通过我。”
类似的话,连珂不久前才在系统那里收到一回。
这下倒好,又听一遍。敢情一个两个的都遵守知情者不言原则,徒留她原地发懵。
这么一想,连珂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转身就打算走,大不了蛮力破除梦境。
不得不说,这用来还价的技巧确实屡试不爽。连珂还没装模做样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一声急切的“客人且慢!”
连珂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回答。
清徽低声道:“客人不必如此试探……在下亦有难言之隐,不能全言。”
“‘归客‘与‘不归客‘的关系,在于客人先前提出的三个猜想。在客人没有到达那里前,清徽贸然提起,恐怕连这缕残魂都保不住,是以只得请客人见谅。”
些许衣摆晃动的声响,想来又是在行礼赔罪。
顺着清徽的话,连珂回忆起她的猜想,无外乎前世今生、平行世界,而最后被认可的是两者皆有。
所以清徽口中的“那里”,很可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现在的连珂确实连边都没怎么摸着。
“客人要走,清徽不敢阻拦。”
连珂本来在等下文,结果又被这么一句搪塞过去,正烦躁间,忽见眼前明光乍现。
连珂惊醒,入眼的是归客客栈的天花板,同入睡前一般无二。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与外界一般无二的温度,难以想象此地竟已半步踏入幽冥。
在连珂脱离梦境前一刻,耳畔仍有声音回荡:“此番耽误客人许久,清徽心中实在有愧。”
“若客人有意,不妨捎上在下现实中的躯壳。清徽别无所长,但有琴技、医术傍身,兴许能为客人解忧。”
连珂长呼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好险没直接翻个白眼。
直白说让她把另一个清徽带离生死边界,有那么困难吗?非得这么拐弯抹角。
但若事情能成,确实能解燃眉之急——都怪这几日经历的云里雾里的事情太多,连珂自己都快忘了她一开始的目的是撕悬赏,混进京城的丞相府见昏迷的大小姐方锦瓷。
身边有个真会行医的,总比她直接拿着库存的丹药卖弄玄虚好。
但……到底该怎么把清徽捞出去呢?或者说,带他离开的代价和他能提供的价值是否相符,这是个问题。
连珂现在攻略的目的是把剧情进度推起来,而清徽在原作中就没活过,就算真让他永远困在生死之间,好像也和原作没什么区别。
良心和理智剧烈碰撞间,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连珂看向门口,清了清嗓子正要出声。
却听得一句:“姐姐!是我呀,我终于找到您了。”
站在门扉另一边的不是料想中的清雅君子,而是某个更早见面的小崽子。
与此同时,系统再次发出尖锐爆鸣:“警告!检测到男主消失!发布紧急任务——请宿主在三天内将其带回原世界。”
连珂回了个“收到”,好险保住了嗡嗡作响的大脑。
心中无奈叹息:好了,这下不得不两个一块儿带走了。
不过,连珂怎么也想不明白,沈绛川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要知道生死边界可不是生人能轻易踏足的领域,尤其是这个世界的本土居民。
除非……沈绛川,一定程度上不再被世界认可。
怀着这样的疑惑,连珂推开门。
“小崽子,呸……是你啊。”连珂止住脱口而出的称呼,尴尬地找补了一下。
结果打量四周,愣是没找到人影。
出于某种直觉,连珂看向被推开的门扉,透过底下的门缝可以看到一双鞋和黑色的裤腿。
连珂连忙把门再重新打开,这才看到其后快和墙壁整个贴到一起的玄衣少年。
该说不说,身手不错,没有真的被压扁。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连珂一手扶额,一手好心地帮忙把人从墙上扒拉下来。
沈绛川被揪住后脖颈拽下来,安稳落地,擦了把脸上沾的墙灰,露出一个和初见一般无二的真挚笑容:“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连珂没绷住笑,转头回房间,在床边的柜子上找到整齐叠放的干净帕子,递给沈绛川。
她没明说,只是指了指脸颊。
沈绛川连忙拿着帕子把脸擦干净,颇有些幽怨地看了眼在旁边忍俊不禁的连珂,“那绛川可真是谢谢姐姐了。”
“嗯?绛川?”
他们可是没互换过姓名的,连珂记得这点,并且沈绛川先前也只是自称“我”。
“是呀。”沈绛川趁机看了眼铜镜,确定自己脸上没有残留的灰后,又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迅速重新扎紧,这才开口:
“姐姐就这么把人丢在山里,自己走了,绛川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姐姐才是。”
“停一下,这自称是怎么回事?”连珂实在没忍住插了一嘴。
沈绛川奇怪地看了连珂一眼,随后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颇为无辜地反问道:“姐姐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看连珂满脸一言难尽,沈绛川这才收敛了一些,正经道:“来时有幸与姐夫攀谈了一会儿,便学习了一些口癖。”
“是绛川……我误会了,”沈绛川改口,“我本意只是想和姐姐拉近一些距离,却没想到是走了一步错棋,还望姐姐见谅。”
“哪来的姐夫,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还有,别学了,我头疼。”
沈绛川从善如流地应道:“原来如此,是我想当然了。不过看那般神仙气度,真是与姐姐相配。”
连珂无意将这个话题发展下去,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所以,绛川,是你的名字?”
“是啊,不过我的名字沈绛川,姐姐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倒是姐姐,还未曾跟我提起过您的姓名。”
别说沈绛川了,两个清徽也都不知道呢。
连珂从未有过在任务世界说出真实姓名的经历,此时难免有些迟疑。
脑子里无数化名一闪而过,但这次毕竟使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连珂。连接因果的‘连’,莹莹珂雪的‘珂’。”良久,她听到自己这样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