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过半,正戏首幕,太子与他的幕僚包括焦巳和温迟春都一起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沉浸于京城最顶级花魁的舞姿。
温迟春仰头看了眼焦巳,他的目光散漫,忽然察觉到什么蓦地与她的眼睛对视上,她慌乱的移开目光。
这种情况下焦巳很平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按照太子预设的道路一步一步爬上顶端的傀儡。
四周很安静,是除却岸边和其他花船喧闹的安静,独独是他们这一艘花船的寂静。
温迟春探出头朝二层甲板上看去,夜色中深色的浆液在甲板上流动,是甲板上人流的血,二层竟然没有一个活人走动。
这艘船上混上了刺客。
太子身边的禁卫也反应过来,各个持刀严阵以待,秦玦面色淡定没有丝毫皱眉,他身边的一个俊秀郎君屹立在一侧,也不慌不忙的神色。
白脸小郎君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她,带着深意。
温迟春借着隐在焦巳的身后暗中打量着那个白脸郎君,徐婉月也来了。
霎时,一个人影从船舱的窗户上跳出,手中的动作却一点不满,很快将身边离得近的两个禁卫一招毙命。
一旦见血场面顿时轰乱起来,数十个蒙面黑衣的从门和窗户出来。
两方不断厮杀对峙,两岸的百姓见突生异变一哄而丧,不复热闹喧嚣,只有兵刃相接的声音
令人胆寒。
花船不断的摇晃,带得花船上的人战得分外吃力
焦巳只听见“扑通”一声有重物落水,落水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不好的预感升起。
回头看,果然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温迟春已然消失,只留下河面上荡起的圈圈水花。
焦巳脑中一片空白薄唇微抿脸上闪过恐惧,没有任何犹豫紧接着就跳入水中。
才赶来的润松在岸边就看见跳下河的主子,撇起眉,这并不在计划之中。
现在主要的刺客都集中在顶层的船舱,温迟春悄无声息的从三层跳到二层,冷静的扯过倒靠在船舱上的尸.体一把将其推入水中,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中。
温迟春跑到船尾如一尾鱼滑入水中快速游动,背驰花船前行的方向而游,游了许久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上岸。
将衣摆上的水拧干,温迟春打了一个哆嗦,没有再驻足快速离开。
这件事既是意外也是有预谋的,在朝廷暗中一众老派势力的博弈中,温迟春被迫卷入其中。
昨日,在逛灯市时,有人趁机塞了一个纸条给她,里面写着让她在翌日的花船游行时“不慎”掉入河中吸引焦巳注意。
很显然这是太子的手笔,他肯定温迟春会忌惮,因为这把柄决定她会不会被捕,温迟春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尤其是在怀疑焦巳有异心之后。
稍作预测,温迟春便知道他们准备杀死花魁,因为在某件事中他们怀疑花魁是焦巳的人,便策划了这一次的行动。
但显然其他势力也看中了这一次的机会,就有了刺杀,同时也给了温迟春一个摆脱权利中心的机会,能够成功脱离一个随时会死的小棋子身份。
重新立于众人之外的消隐之位才能尽量摆脱天机的束缚,也能让她占卦占得更准确。
温迟春浑身**的,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湿脚印,按照昨日砥夜预测,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路线一脚深一脚浅的赶路。
头上的金钗玉坠七零八落,发丝贴在脸上,脸色发白,衣服湿透了,院里的小厮打开门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水鬼而原地晕过去。
“劳烦找一下你家小姐。”温迟春清凌凌的声音好听极了,根本不像水鬼,小厮将要离体的三魂这才归位,反应过来是个活人。
温迟春将拔上发间的金钗塞进小厮的手里,扯着唇一笑,“多多通融。”
谁知小子反倒没接,一溜烟就进院里去了,留下一句,“姑娘稍等。”
衣摆滴下的水在脚底下聚成一滩,温迟春腰杆挺立如山间清风气质斐然,即使湿透了的衣裳人觉得接地气不少,拉近了距离感。
她从怀里抽出早已湿透了的手帕将脸上的妆擦掉,没有完全擦干净但已然有她原来面貌的七八分相似,足以认出来的程度。
齐沅匆匆从里院赶出来,有些不可置信迟疑的的开口,“道长?”
温迟春摸一把蒙住视线的水渍颔首,“是我,近日可否在你家避一避风头。”
一方面不敢相信道长真的又重新出现在了她家门口,一方面不敢相信从前仙姿玉骨的道长竟然变得这样狼狈,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弄的,定然不会放过他!
“道长快快进来,夜里凉,赶紧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齐沅将温迟春带进她的房里,就去吩咐准备热水。
齐沅激动得不行,在道长悄悄离开后她才惊觉她还不知道道长的名号和所属道观。
前些时日她一直在打听温迟春的消息未果,但随着温远和温迟春的通缉令在全元庆昭告,她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
也一直悄悄的寻找温迟春的下落,好能够报答救命之恩,今夜她在厨房研究新菜式时小厮说有人找她。
但她现在的身份没有任何好友,之前身份的闺中蜜友也断了干净。
自从齐府被二皇子的人放火烧了个干净,她就将母亲和新生的小弟送去了一处偏远的小镇安了家,而她自己则换了个身份乔装进入秦闻玉常住别苑里的厨房做工。
今夜却在意料之外看到了自己找了许久的人,她激动得手甚至有些发颤,她拧着眉看着切得粗细不均的面条,将这些面条又揉回一团。
只有复仇的心好像得到了抚慰,她的出现就像是自己被肯定了一样,有着无比的满足。
平复心情后,她这才重新切了碗面煎了一个溏心蛋,估摸着道长沐浴的时间这才将面下到锅里,以免面放得太久失了口感和味道。
站在岸边的焦巳每一根发丝都在滴着水,润松拦着他,“主子,温姑娘不在河里,不要在下去了,您都找一夜了也没有发现,说不定温姑娘被别人救了。”
焦巳猩红着眼心知,没有见着尸体就有希望,润松或许说的是对的,但是他的心仍旧悬起,只有见到真人才能安息。
“蕊娘在今夜也被杀了,许是走漏了什么风声,这是有预谋的。”润松不忘分析今夜发生的事,提醒焦巳。
他不是没有怀疑温迟春,毕竟她的卖身契是徐婉月送过来的,这不免会成为要挟温迟春的把柄。
但这件事很隐秘全府上下知道这件事的都是心腹,若没有出叛徒,便是夺青龙军将军一职那漏了马脚。
“你去肃清一下底下的人,想是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焦巳吩咐。
待润松离开后,焦巳沉静的眼睛里翻滚着汹涌的波浪,在发现温迟春落水时那一刹他的心脏像是被锤子重击几乎要喘不上气,她不能有事。
此时的河里血水与河水混杂在一起浑浊得不分彼此,还未被打捞起的浮尸在河里浮浮沉沉,河水不如其表面上看着的宁静。
他下过水,知道河底下的暗流湍急,很容易被冲走,若是温迟春倒霉或许撞了脑子被暗流冲走也是可能。
顷刻间,他英挺的身姿一跃而下,消失在溅起的水花里……
温迟春穿着齐沅还未曾穿过的新衣,对于她而言倒是有些短了,露出的白皙的手腕和脚脖子,也不妨事便随它。
端着面进来的齐沅,瞧着短了的衣裳脸有些红,暗自决定明日一定要去给道长买一身合适的衣裳!
道了一声谢,温迟春便安静的吃起面,脑中纠结着。
她不想让焦巳担心,却又不想继续维持这段奇怪的合作关系,在焦巳府邸有着这层关系的束缚,她就如笼中鸟雀一样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
虽没有禁她的足,但她也不能在焦巳的人眼皮底下进行计划部署。
咽下最后一口面,她终于决定还是给焦巳透个信但是不告诉他她具体所在,她舍不得能够移动的“药包”。
“齐沅有没有马,我今夜得离开一会。”温迟春需要在焦巳布开人找她之前回一趟元都观。
一听道长就要离开,齐沅有些急,“有马,道长就要走了吗?!”
“明早之前会回来。”温迟春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目光。
齐沅给她牵来马,犹犹豫豫的还是问了出来,“道长,我还不知您的道号。”
虽然道长叫温迟春,但是她是以道长身份与她并相识救母亲和弟弟,所以她想以道长的身份重新正式的认识她。
骑上马的温迟春回过头,神色清明眼睛看着齐沅,“我道号衍云,是青云山玉清观弟子。”
通往元都观的夜路并不好走,用了近乎上会骑马的两倍时辰才到元都观。
温迟春放慢了马蹄的步子,元都观正殿隐隐摇曳着烛光,这在半夜时刻来看并不平常。
定然不会是焦巳,她一路上花的时间不足以让焦巳在摆脱一场针对太子的大型刺杀,之后又在河里找她时再赶来元都观。
意料之中,在她走进后大殿的正门静静矗立着一道身影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