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冷没有炭火,连着有时送来的饭菜都是残羹冷饭。
如同前几日一样,她静坐在屋内吃着冷硬的馒头,屋外不似平时的寂静,隐有整齐轻碾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放下馒头,下一刻屋门被粗鲁的推开,三五人身着泛着冷光的铁甲,排头一人示意带走她。
温迟春站起,淡淡的看了一眼便了然,挣开押住她双臂的士兵,“我自己可以走。”
紧接着她被送入一辆马车,马车马不停蹄的驶离幽州,路上无论温迟春如何旁敲侧击都没有问出话来,无一人出声,只知这马车一行向北。
她想尽各种方法试图在路途中逃脱皆经演算皆无解,天不时人不利,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又如何逃得了。
颓落的靠着马车,幸得腰间的铜钱挂件未曾被收去,漫长的行路中,她已经用遍了她所学的每一种起卦方式,无一幸免,每一卦都预示着这一趟唯死之照,但是她不甘。
心脏抽扯着疼痛令她面色白的吓人,不住得倚靠车厢,良久面色才红润起来。
她真的要被疼死吗?
算卦不就是在知道答案后趋吉避害,而不是等着不好的结果应卦。
马车兀自停了下来,几个高头大马身材魁梧的戎装士兵拦在路中,押她上路的兵卒将她拽下车交给了身着毛皮衣甲面容深邃的鞑子。
温迟春所有的思考都停滞了不明白作何发生这样的一幕,双方士兵没有剑拔弩张也未兵戎相向,除非是提前通了消息在此接洽,她脸色一白,这……这可是在通敌啊。
是焦巳泄露的布防图通敌的人也是他,还是说另有其人。
她被推搡着入了鞑子的一方,鞑子们用温迟春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片刻扫了她好几眼,良久走出一个满头小编夹着串珠的鞑子。
他牵过一匹黑马,轻巧的一跃而上,手一捞,粗鲁的将温迟春带上马,不过姿态对她而言实是难受,横在马背上柔软的肚子被硌得难受,她与这个姿势似乎有种妙不可言的缘分,只是她并不喜欢这种难受的缘分。
越朝北去风雪越大,从京城至幽州几经奔波温迟春愈发地觉着力不从心了,有时手脚都跟不上使唤,虚的厉害。
现如今在马背上一路驰骋也无披风斗篷之物遮掩,寒风凛冽并不会疼惜人,一时半刻间就觉得头脑昏沉思绪杂乱,不舒服得厉害。
若不是身旁还有鞑子策马抵着,早就翻滚下马一了百了了。
约莫过了半日温迟春被带到了蓟州,而她却并不知晓,她早在寒峭中便昏死了去。
——
蓟州没有幽州这样有百姓生活的气息,不久前蓟州城门紧闭方圆十里都有鞑子巡逻站岗,军纪俨然。
只是等到一批军队从南方挺进而来时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炊烟袅袅城门敞开往来者络绎不绝。
焦巳站在一处隐蔽的高地冷睨着敌人故作伪装的圈套,为了徐婉月他不得不入这已知的瓮中。
对着身侧的副将吩咐道:“出发。”
军队人马迅速无声的隐入树丛中间,压队人马快速扫清掩盖痕迹,片刻后森林归于寂静仿佛之前出现的都是幻象。
温迟春在一个墙头边醒来,腿部因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发麻,尝试动了动腿传递的感觉让她轻“嘶”出声。
耳边忽的炸起一道粗犷的声音,蹩脚的用中原口音说:“中原女子就是脆弱。”
这是在马上抵着她的男人,她还记他的衣饰,只不过此刻他已经取下了遮掩的面罩,他面容年轻却留着一搓短胡子显得怪异极了。
见温迟春没有理会他,他便扭头叽里咕噜的吩咐身边的人什么,接着就上来了两个人,动作利索,在温迟春反抗时就已经将她的双手绑在了一个十字木架子上。
她没有喊叫,平静的敛了敛神,对着这个异族男人问:“你想干什么?”
见温迟春没有挣扎叫喊,男人似乎来了兴趣变扭的露出一个笑容,“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草原的王子呼尔哧,听说你与焦巳很熟悉还是他的心上人。”
“我们不熟,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温迟春否认,她从来不确定焦巳的心上人是不是她,但是没有关系,这个异族男人也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哦?那是她吗?”呼尔哧话题一转,伸手指向一处。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温迟春又错愕,是徐姑娘。
不同于她的是徐婉月的境地似乎比她凄惨多了,她虽然被绑在十字架上,但是是小的十字架她还是可以活动,但是徐婉月现在被吊在城楼上,他们此刻就在城墙上。
她面容有些僵硬破碎但转神便否认,“也不是她。”这是把和焦巳有往来的女子都一网打尽了?
呼尔哧哈哈哈大笑,深邃的眸子阴冷无比,“狡猾的中原女子——”远处似乎有动静,呼尔哧的话语戛然而止。
温迟春被封住了嘴被扣押隐在一处视线高点,她可以看清城墙下的一丝风吹草动,包括领兵踏马而来的焦巳。
异族王子匆匆下城楼,又与焦巳交谈,似乎在邀请焦巳进城,但如此粗简的阴谋焦巳怎可能看不出来,令温迟春错愕的是焦巳真的进城了。
瞬间她明白了为何徐婉月会被吊在城楼的背面,因为这就是一个为焦巳而准备的瓮啊。
待焦巳一行进城后,呼尔哧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又回到了城楼上。
“放了徐婉月撤兵蓟州,你的条件我都会答应。”嗓音粗粝沉哑掷地有声,焦巳高坐在一匹高大骏马上,身着银色铠甲手持方天戟威风凛凛,与一贯书生气质大不相同,是温迟春未曾见过的模样。
呼尔哧转头咧嘴对隐在暗处的温迟春说:“狡猾的中原女子,算你好运,看来他的心上人确实不是你,今日留你一命。”
而后吩咐人将吊在城楼上不省人事的徐婉月放下。
焦巳的人才接到徐婉月,忽然城内兵动,无数的兵马从城池的各个角落钻出来。
被人摆了一道的呼尔哧脸色骤变地骂了一句,“焦巳你出尔反尔,阴险!”却并没有逃走的动作。
接着呼尔哧直接走到城楼墙脚从怀里掏出一对打火石,温迟春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他这是要炸城,城墙上有预先准备好的火药引线。
她不能让他成功。
手腕被绑久了有些充血,她转了转手腕手心刀光一闪,温迟春忽的乍起,周围的守卫乱作一团。
温迟春身形一闪,手里的小匕首划向呼尔哧的脖颈“噗嗤”两道刀剑入肉的声音,她另一只手飞快的塞了一粒药丸进呼尔哧的嘴里,药丸遇水即化。
呼尔哧被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下反手打掉了温迟春手里的匕首,想要咳出来却什么也咳不出了,捂着脖子骂着“贱人!”
温迟春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被守卫刺伤的,她很快被捉拿。
立马有人来给呼尔哧包扎伤口被他甩开,舔了一口手上的血嗜着阴森的笑靠近温迟春。
呼尔哧捡起被他打落的小匕首,“你给我喂得是什么?”
话音才落匕首就刺入了她的肩膀带着血肉转了一圈,疼的温迟春倒吸凉气,“就是一点小心意小礼物。”
“很好,不说?”匕首被呼尔哧缓缓抽出,又缓缓送入她的腹部,刺到底便开始慢慢搅动,鲜血染湿了他的手。
一旁的守卫示意呼尔哧点燃引线,被他一匕首封了口。
温迟春脸上冒着冷汗,碎发黏在她平静的脸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呼尔哧不明白这个中原女子为何到如此地步了还一脸宁静,他面容扭曲想要再次刺入,倏地手中匕首落下。
胸腹中剧痛无比,呼尔哧暴怒,气得眼睛布满血丝,咬牙切齿,“你给我喂得是毒药。”
大掌掐住温迟春纤细的脖颈,她如一个没有生息的偶人轻易被提起,苍白几近透明的脸上微微扯起一抹笑,嘴唇无声微动,“恭喜你答对了。”
呼尔哧暴呵一声,将手里的温迟春狠狠甩了出去,闷的一声撞在了城墙上。
被扔出去的温迟春感觉一阵昏天黑地,背部撞击的疼痛在被刺伤的疼痛里她竟然下意识的觉得还能忍受。
意识在渐渐的涣散,不及腰高的城墙似乎抵不住她清瘦的身形,隐隐有往外坠的趋势。
在温迟春最后一次阖眼中,头颅无力的向后仰,她的身形再也不被城墙抵住,浑身染血的身影从高高的城墙上坠下,铜钱吊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与此同时焦巳正好转身去接下被送下来的徐婉月,几滴鲜血溅在了他呆愣的脸上。
心脏猛然下坠,推开了手边不省人事的徐婉月,连滚带着爬的冲到了从城墙上坠下的人,不敢相信那是他所熟悉的阿春。
怀着一丝侥幸,用大掌抹开了她脸上的鲜血,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脸跃然于眼前,却没了生息。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仿佛这样她就会活过来一样,浑身的血刺得他泪眼止不住的滚出。
蓟州的城防图将领们牢记于心呼尔哧没能逃离,很快便被压上前,看着焦巳怀里的人他有些错愕别扭着声音音调说:“原来这才是你的心上人,那你可救错人了,哈哈哈——”
焦巳轻轻将温迟春放下,眼底阴鸷浓如黑墨,一言不语,手里拿着刀,步步靠近。
呼尔哧的声音由惊恐畏惧变成了极致痛苦的喊叫。
“将他四肢剁了去塞进瓮里,将瓮埋进雪中。”焦巳重新拥住温迟春变冷的身体继而吩咐。
可呼尔哧还算有什么四肢,他的四肢早就变成了骨头了啊。
焦巳倏地觉得心口一痛,凉意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回首便看见徐婉月嘴角嗜着冷笑手里还握着正在滴血的长剑。
轻灵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终于解决你了,你也不用挣扎,这剑上可是抹了剧毒的,就是为了对付你。”
焦巳倒在雪里,将怀里的尸体朝自己身上带了带,眸子里的光渐渐消散,天空又漫起飞雪,其中一片冰凉的雪落入了他的眼里与热相撞化为水雾,一片朦胧间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他们初始的夜晚。
温迟春感觉自己睡了好久了,心里怕师父又责怪她惫懒而发她抄经书,心里急得不行,努力想要睁开眼。
经过一番挣扎沉重的眼皮终于还是被睁开了,光线刺激着温迟春让她一阵炫目,脑中各个画面繁杂沉冗,让人思绪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