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向暖 第20章 第 20 章

离太后生辰越近，各国使臣也一一入京，各地王侯也同贺太后华诞。

魏幼淇护送着齐魏使团一同来京，见过建文帝太后后，就前往如意阁。

她与木楠芷已经四年未见，上回相见也是在宫宴上隔着人群，匆匆一面。后来她就一直守在边疆，其间信通过两三回，但也被迫中断。

就这般，几年时光流水似消逝。

魏幼淇对于幼时好友木楠芷甚是同情，一朝政变，父死母亡，全族皆灭；在传闻中她听说好友性子大改，从前是无拘无束，

如今是低眉做小。

渐渐走到如意阁，她却停住脚步，有些踟蹰。

原来这就是近乡情怯，她有些不敢去面对好友，不忍听好友这些年的遭遇。举兵不定乃军家大戒，她向来知晓这个道理，深呼吸后，继续向前。

迈入门槛，全是脸生的面孔，唯有一人她还有印象，好似是木楠芷的贴身婢女。

一张圆圆脸，若隐若现的酒窝。

“婢子请魏将军安。”

冯仙容右手微微抬起，左手背过身后。“小芷，这些年可还好吗？”

“姑娘这些年，“素尘止住话，思忖片刻后继续道，”与之前相比，自是不好。不过日子总是向前看。姑娘也许了人家。”

“姑娘要是知道魏将军来了，必是欢喜极了。婢子前去通报。”

一溜烟，素尘就前去通报。

魏幼淇则大步流星跟上去，没有几步，就看到旧友小趋而出，又停下来。

两人这般对望，你看着我，我瞧着你。

得到素尘通报，木楠芷立即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拔开腿，向外跑去。

她已经多年未见过旧人，当年立下的愿，只有幼淇一人做到了。

可等她真正见到魏幼淇时，反而手足无措，只是痴痴地瞧着，好像这样就够了。她不是一个有奢望的人，知道一切早就明码

标价，她只能得到一部分。

鼻头一酸，泪珠是夏日暴雨，滴答滴答。

忽而她向前奔跑，扑进魏幼淇怀里，双手抱紧她，如同藤曼紧紧缠绕。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抓紧我，不松手。”

头顶传来魏幼淇的调侃声，还有她浅浅的笑声。

木楠芷松开手，抬起头，望着魏幼淇，才发觉自己比魏幼淇挨上一个头，眼中的泪哗啦哗啦止不住。

“魏姐姐还是一样的‘语出惊人’。”

小手紧紧扣在魏幼淇掌心，十指交叉，像是关上锁了。

木楠芷领着魏幼淇进屋，吩咐婢子替魏幼淇打扇。

“无须如此。我不是那般金贵的人。”

魏幼淇将扇子拿过来，替木楠芷摇着扇子。

“你怕热畏寒，还是好好照顾自己。”

木楠芷羞涩一笑，有些撒娇。“魏姐姐。”

“我听说嘉义侯退亲，你许了林家。这林家底细你可查过没？”

魏幼淇一板一眼地说。

“你还不放心我。”木楠芷没好气地反驳。

“不说这些，我替你寻了一袖箭，可惜不能带入宫，等你出嫁后，我再送给你。”魏幼淇的目光上上下下扫射木楠芷，把她

整个人端详个遍。

“那敢情好，我就有自保之力了。”木楠芷贴在魏幼淇肩上，蹭着她的脖颈。

魏幼淇只觉被她靠着的地方生痒，像是起红疹了，忍不住去挠。

像是又想到什么，木楠芷从柜子里拿出一大木盒，吃力地抱到魏幼淇面前，打开看，是一块矿石。

“魏姐姐，我前几日就知道你会来。我想你既来京，就不会不来瞧我。特意翻箱倒柜找出这块好料子，给你铸刀。”

魏幼淇擦去木楠芷额头的汗珠，笑而不语。

没有得到答复的木楠芷，忍不住反问：“难不成还不合心意吗？不应该呀？”

“我今年学的是枪法，已经有把红缨枪了。不过这块料子很好，我就收下了。”魏幼淇说道。

“真是千变万化，我可记得你之前可是巴巴要一把弯刀呢?”木楠芷颇带感慨道。

魏幼淇拍了下木楠芷的脑袋，“多少年前的事了，就你还记着。幼时说的话那会都如愿。”

“对了，我明日去裴家祭奠千月，你有什么需要我带话的吗？”

谈及白千月，木楠芷脸上的笑就收回去。她起身，拿出一叠扎好的书卷，放在案上，“这是我这几年抄写的经书。这一大叠

是诚心诚意抄的，不是为了充数而写的。烧给千月吧，为她积福。”

“你这般耐不住的性子也能端坐抄写一整日的佛经了，你和我都变了。”魏幼淇扫过书卷上木楠芷娟秀的字迹。

木楠芷告诉她，“不是变了，是我们都长大了。”

“真是佛经读多了，哲思也就上来了。我还是多舞枪弄刀吧。”魏幼淇摊手，耸肩。

其实不是你们变了，而是岁月流过，任何细小的差距，都会被看作不同。我原以为你自己没变，当感觉你有所变化时，我就变了。

木楠芷心中想到。

“还想再和你多聊会，不过我还有要务在身。在不走，怕是自己就要被扣在宫中了。”魏幼淇起身，看着木楠芷，向外走去，临了又转头，对着木楠芷，莞尔一笑。

她今日还需要见齐魏质子元洵，等过了太后生辰，她负责护送质子离开大梁。

“魏姐姐，明日见！”木楠芷没有选择用再见，而是期待着下次的重逢。

魏幼淇走了许久，木楠芷脸上还挂着笑。

她侧着头，小声问紫陌：“紫陌，你想不想去魏姐姐麾下，那样你可以率兵，也称作一声将军。”

“姑娘莫要笑话婢子了，以婢子那三脚猫功夫堪堪够逃跑而已。入伍为兵还差得远。”紫陌谦虚地回答。

可事实上，紫陌是练家子，从下习武。

木楠芷瞧着端庄沉稳的紫陌，“你惯会自谦。明明如此厉害、、、也是，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你原可以浪迹天涯的。”

“姑娘，婢子愿意一辈子陪着姑娘。是公主救了婢子的性命，婢子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紫陌眼中闪泪，急忙说道。

木楠芷拉过她的手，安抚着，“我可舍不得你，素尘那丫头可没你贴心。”

正在话闲，皇宫宫内的小太监前来。

“宁昭郡主，皇后娘娘有情。”声音被拉长，听起来刺耳。

木楠芷起身恭顺地说，“劳烦公公稍等片刻。”

紫陌从荷包内拿出银两孝敬小公公。

收下银两，小公公面上一冷，“郡主这里的赏银都比别处少，连赵家小姐的零头都不止。”

这不只是嫌弃“孝敬”少了，这是明晃晃地瞧不上木楠芷。

紫陌正想再加些，却听见木楠芷讪讪道，“我这庙小，容不下公公大佛。公公请带路吧。”

冷声一哼，小公公没给木楠芷好脸色。

翊坤宫内，皇后端坐在红木藤面罗汉床上，下面坐着三五家眷。

其中木楠芷只识的是穆王妃，其余的夫人、小姐则是眼生。

屋内笼罩着阴森森的气氛，不是夏日应有的凉爽，而是冬日的肃杀，秋日的荒凉，不像是在花团锦簇的皇宫，像是白骨累累的战场。

“宁昭请皇后娘娘安。”木楠芷福身行礼。

而坐于罗汉床的皇后双眼闭着，像是没听见一样。

木楠芷的双腿蹲的发麻，皇后没有发话，自己只能蹲着。

过了好久，屋内才响起那句“起来吧”

木楠芷起身，压住腿部的发麻，面带微笑，话中带着讨好的甜，“御花园内的清池内小荷展叶，莲朵也欲开，不如差人送到娘娘宫中。”

太后睁开眸子，乌黑的眸子像是深渊一般要将木楠芷吸进去，不怒自威，声音平缓，但透着怒气，“莲，花之君子。本宫这里已燃香，又添花香，累余重复罢了。”

木楠芷点着头，乖巧地道，“皇后娘娘才是最懂风雅的人，是宁昭班门弄斧了。”

“风雅之事谈不上，不过规矩体统二字本宫倒是最会。宁昭，本宫这里有件家务事想听听你的见解。”皇后已经满头青丝染霜，但能坐稳后位几十载，从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老妇人。

她眼神一扫木楠芷，带着多年的威严，似是恫吓着木楠芷，要让她俯首称臣。

木楠芷一脸迷糊，打着马哈，“宁昭一闺阁弱女子，能有什么见解呢？怕是说出来难登大雅之堂。”

虽放低姿态，可背脊仍然笔直，是冬日风雪压不倒的梅花。

“你尽管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笑话不笑话，丢脸不丢脸的。”皇后轻声说道。

木楠芷内心吐槽，哪是自家人，这满屋里就只有一个穆王妃是她拐着弯的自家人，其余夫人小姐她都不认识，哪里来的一家人。当日可是端王殿下亲自斩下她父兄的头，烧了近郊青山的宅子，这哪是自家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既有皇后娘娘教导，宁昭自是不怕。”

“有一对小姐公子，两生欢喜，于是开花结果。但公子哥的婚约对象强打鸳鸯，宁昭你会怎么判呢？”

听完皇后讲完这个小故事，木楠芷偷偷瞟了眼在场众人的神情。穆王妃坐立难安，那年轻小姐眼角红肿，低下了头，声旁的夫人搂住她。

她猜出来这件事怕是和她自己有关，莫非林博变心，对那位小姐心生欢喜。

不！不！

她下意识否定这个结果，林博那样的人是不会这么行事的。可穆王妃却不敢看自己，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于是她胡乱说着。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宁昭身为局外人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倘若公子倾慕小姐，自是不会行此无状之事。这事会这样，这位公子付首责，两位小姐何其无辜呢？照我看，不如公子哥出家，此事就这样揭过去。”

“你这丫头，看来是需要我好好教导一番。”皇后笑出声来。

接着又指着殿内的与木楠芷年龄相仿的小姐，问木楠芷：“你可知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