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前辈,李适居心叵测挑拨离间,咱们不能上当啊!”
总堂,张有余苦苦挡在门前,就差给魏、吕、邓三位跪下了。
“竖子,你等着,收拾完假钜子,老夫就扒了你的皮!”魏长兴踢开他,同吕、邓二位闯将进去。
张有余哀呼“完了完了!”他不明白,怎么李适胡吣几句,就把三位的火扇起来,开始内斗了呢?李适,我跟你没完!拍拍脸,旋风般闪入小院。
前院静悄悄的,还好,还没打起来。前厅灯火通明,三位长老三棵大树桩似的一字排开,气势逼人。周郎低眉斡旋,将三尊大神的怒气全收拢在自家身上。神仙打架,张有余极有自知之明地没往前凑,躲在树后,静观其变。
眼见周郎如此回护假钜子,魏长兴登时火冒三丈。“周郎,你如此袒护一个赝品,你疯了不成?这厮与你吃了**汤?”
萧冉讥讽:“魏老,我才帮你抓了李适,铲除内贼,你扭头就恩将仇报?”
“你小子狂妄!老夫教教你什么叫长幼有序!”
说着就要动手,被吕、邓二位拦下。周远之挡在萧冉面前。“魏老息怒。”
邓邦打圆场。“萧郎,周郎,叛徒的无耻谰言不足信,可遗书呢?”
“横竖我是没有。”萧冉破罐子破摔,“这钜子,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
“莫说气话。”周远之伤口一发疼了,无意中望见院中鬼鬼祟祟的身影,外大喊一声,“张有余!”
张有余默念十遍“墨子保佑”。
“你随钜子去瞧瞧江南。”
得了周郎吩咐,张有余一脸懵:谁?江南?他回来了?
东厢,江南全身缠得粽子似的,只露一双眼睛和口鼻在外,眼皮闭着,眼珠子不时滚动一下,宣示他尚有气在。小柳盘腿坐在榻上,正为其输送真气。
“谁干的?”张有余动怒。
***
前院,周远之与三老较劲。
“周郎,不是我等倚老卖老,可没有遗书,叫我等如何相信萧平就是钜子?”轮到秦邦上场。
“秦老安心,绝不会错。”周远之言之凿凿。
吕安脾气温和,向来少言。听了此话,他半眯着眼,看向周远之:“这一闹,倒教我忆起一桩旧事。汝父故前,与你订下一门婚事,有信物为证,莫非……”
“吕老明鉴。”周远之笑着行礼。
吕安拊掌:“天意!”
魏、秦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只听吕安又说:“美事一桩,你缘何不说呢?”
周远之微微叹息:“小侄有一节没想通。索性今日趁势说了,也请贤叔父参详。”
周远之说了剑池,说了将萧冉投下水,水面明明有异,可却没见到遗书。
“地点没错,人也没错,为何结果是错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吕安斟酌一番,问:“确定是剑池?”
周远之点头。“有余翻出了张茂先的日记。”
吕安眼中腾起激动的光彩,墨家千年之谜,今朝终要揭开了。“也许,缺了什么物什……”
“物什?”
“天地初开时,人性即神性,人神交通无碍。绝地天通以后,人神相隔,非以灵媒引之不可通也,比如燃香艾,摇铃铎,祭酎酒……钜子,也是人啊。”
周远之茅塞顿开:“多谢阿叔赐教。”
***
江南可算睁开了眼。张有余立马端药上前。
“合该他命大,没伤到要害,否则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小柳揉捏着僵直的小腿,屈指算这是自家做的第九桩好事,再做三百五十七件,合周天之数,就圆满了,届时那老神仙可别赖账。
多么单纯的小妖!萧冉正要问是何方神仙金口玉言,忽听步履沉沉,扭头看去,只见周远之抚着胸口站在门外。
“主人——”江南欲起身,被张有余摁住:“还想去鬼门关?老实躺着。”
周远之本是来叫萧冉的,见江南醒了,便问是谁伤了他。
江南眼珠一滚,瞪着萧冉:“她——”
***
“死昆仑奴,血口喷人!”
深夜,萧冉骂骂咧咧回到家。门扉一推开,见堂屋亮着灯。
“陆筠?这么快回来了?”
此前,萧冉派他回兰陵一趟。现下一切都不明朗,一旦家人被胁迫,她投鼠忌器。
“啊,都办妥了,我把萧阿母他们安置到一个无比安全的地方……”陆筠看她脸色不对,问,“发生什么事了?”
萧冉饮口凉透的茶,一五一十说了连日来的惊心动魄。
陆筠表情变来变去,时作惊吓状,时而皱眉深思……听到江南说伤他的人是萧冉时,小拳头一握:“他准是被打傻了。”又想到周远之,眼珠子在萧冉脸上转了好几圈,没看出异样,这才放了心。下一息又双眉紧锁,“原来裴琰和鸿元子才是坏人。”
好人坏人……萧冉忍不住想,周远之又是什么人呢?麻烦在于,好人坏人都管她要遗书,难道她要伪造不成?
一大捧问题在脑海里撞来撞去,直到三更才沉沉睡去。
“阿姊,阿姊?”陆筠在窗下轻呼,没有应答。他仰头,云遮住了月亮。
***
房间漆黑一片,忽倏地一抹灰影闪入,无声无息。
捕捉到榻上人微弱的气息,影子漂移过去。
挨近榻沿,影子停下。“我不杀你,只你今后不可再说话。莫怪我,怪只怪周远之让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我前日本不该留情的。”手指上抬,一簇萤火般的光在指尖窜动。
榻上人在此时坐了起来。“私闯民宅,你可真不礼貌,陆小兄弟。”
周远之的五官在光焰中清晰呈现出来。
“你?”中计了!短暂的震惊后,陆筠心一横,“是你也无妨,杀了你,就没人蛊惑阿姊了。”
正要动手,忽然火光大亮,一人走入。
“阿姊……”陆筠失魂般僵住了。
“为什么是你?”萧冉的嗓音像被喝了风沙般干哑。
那时,江南的囫囵话是——“她身边那个阿奴。”
“绝不可能!”她大吼大叫。
“是陆筠。”偏偏周远之不会看人脸色,硬要和她顶着来。“你可知他是如何从剑池救起的你?你那时昏迷了,我可是醒着。”就是那时他起了疑,派小柳一探,陆筠果然是妖。
怒中,萧冉听不进去任何话,气得暴走。
周远之紧追不放。“他是稚子,可他是谁养大的,又教了他什么?这些你都清楚吗?”
萧冉猛回头,周远之对上她满眼愤怒,不加掩饰地挑衅:“我还让江南去了京口,根本就没有什么过江的清河崔!”
在萧冉即将爆炸的时刻,周远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神犀利,言辞如锥:“你在逃避什么?他们在你身上密谋这么久,你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你素昔的狂妄嚣张都是装腔作势?你原也不过是个懦弱胆小的庸人!”她掌心全是汗,身子抖得厉害。
“你有招?”
“有。”
萧冉心情万般复杂,既想揭开谜底,又盼周远之自己打自己脸,可那一巴掌还是狠狠甩在了自己脸上。
竹影被灯火投在窗上,萧冉捂捂眼睛。“陆筠、筠……我早该猜出来,后山那片竹林就是你。”为何竹子两次搭救她,为何陆筠一眼就知她不是萧平,他就是那竹子啊。
陆筠不敢抬头。“阿姊,对不起。”
“你不肯说?”
“我不能说……阿姊,别问了……”陆筠又委屈又内疚,余光瞄到周远之,来了气,“都怪你,非要把阿姊卷进来,我杀了你!”
陆筠施展开拳脚,奔袭至周远之面前。“陆筠!”阿姊喊他,阿姊生气了。举起的拳头放下,鼓满的气势瘪了下去。
萧冉上前,揽着他走到院中。
张有余请示周远之是否动手,周远之摇头。
萧冉摸摸陆筠毛乎乎的童子髻:“你早就知晓一切,对么?”
陆筠点点下巴。
“那你也知,我非但不是萧平,甚至不是你的真阿姊?”
陆筠喉咙酸痛。“当然知道,此事正是因我而起。”
萧父去世时,留下一只匣子,叮嘱幼年“萧冉”十年后再打开,不许告诉任何人,连阿兄阿母也不能告诉。“萧冉”守着秘密过了十年,终于在一个风清日丽的暮春时节,带上匣子,悄悄跑到竹林,惴惴不安又满怀期待打开了匣子。
匣子放着满满一沓信笺,是阿父亲笔书。
信很长,“萧冉”看完,白昼都退场了。
“萧冉”面无血色。
那时陆筠正在一棵竹子上睡觉,醒来看见“萧冉”,正要叫她,头一低,不经意瞟了眼书信,不觉陪着她看完了。
骇得他立即现身。“阿姊,此事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我师父。”
“你师父?莫先生?他?”“萧冉”惊觉陆筠是从竹丛中走出来的,“阿筠,你、你是……”
见状,陆筠只好乖乖坦明:“阿姊莫怕,我是妖,但是好妖。我师父是神仙,我是他养大的竹子。”
……
“萧冉”失魂落魄回到家中,连日魂不守舍,独坐冥想。终一日,魂魄飞离了躯壳,俗称失魂症。原本,失魂之人,经阳世叫魂、牵引,是能平安归来的,可偏巧那夜夜半落了惊雷,游魂受了惊吓,与茫茫浩宇中另一游魂相撞……
陆筠在此时赶来,欲牵引游魂回到本体,可当时电闪雷鸣,他虽是神仙养大的,毕竟是妖,又害怕又着急,匆忙中错抓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游魂……
真相竟是如此。萧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陆筠吸吸鼻子:“阿姊,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
萧冉想起从剑池上来昏迷中所见那一老一少,原来,那不是梦。
好半晌,萧冉说:“你走吧。”
“你不恨我?”陆筠惊慌抬头。
萧冉不忍看,转过身去。“他养大的你,你决计不会背叛他。你我姊弟一场,你若还认我是阿姊,就记住,不论到何时,都不要伤害无辜。”
陆筠抿掉挂在脸上的泪珠,看见廊下翘首以望的周远之,他趴到萧冉耳边敲敲说了几句什么。
萧冉瞪圆了眼。
“阿姊,当心,保重,别忘了我说的。”陆筠跪下磕了个头,闪入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萧冉呆在原地。
陆筠说:遗书打开之日,便是钜子殒命之时。阿姊,周远之是骗子,他是利用你得到遗书,你不可信他。
大概还有一周的存量。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姊弟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