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得到她的保证,我依然没有放下心来。
如果之后一个月,她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后还能这样对待我吗?我何曾不像季瑗起一样,对她做了很坏的事情?
下半夜我回到了宋谨的房间,他还没睡,我过去躺在他的身边,这一刻我真的好想把所有事情都全盘脱出,可是我不能,我把吴苒拖进了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就得给这场戏设计出一个圆满的结局。
“你在温月那里……知道了点什么吗?”
宋谨按住我的手,继续温暖我冰冷的身体,“是知道了一些事。”
“你怎么不问我知道了什么?”
或者,我有什么瞒着你?
只要你问,我会给你一个回答的。
哪怕我在这里面加了些谎言,我也会告诉你的。
你为什么不问?
啊,原来是知道啊。
我不想流泪,可我真的很痛苦,他们就应该受跟我一样的罪,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善心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岁岁……”
“别碰我!”
我咬着被子的一角,我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我都快要死了,不,我已经死过一遍了,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他们一个一个在我眼前消失,包括宋谨。
*
陈燕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老江那个黑心肝的同事得知他在为朋友找护工,又冒出头来说自己有介绍的。
“哦,是那个会打人,把孩子往冷水里面按的护工吗?”
同事悻悻地离开了。
不过医院里面每天都会上演某些人闯入病房的事件。
老江还没到秦楷的病房便被一个脸上有些皱纹的女人拦住,“你好,需要护工吗?一天一百五十块就可以了。”
老江上下打量着她,“我们暂时不需要护工,您去找别家吧。”
他现在对护工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宋谨,说不定他的女儿身上早就有数不清的伤了。
女人仍旧不甘心,“病床上那个是你的家人吧,花点钱让我照顾他,你可以去忙更多事啊,这样一个烧伤的病人一天花费也不少……”
“我们真的不需要……”
“妈?她敢认我吗?”
吴苒一边接电话一边提着水果从走廊过来,女人撇过头,用帽子挡了挡自己的脸,吴苒轻轻从她身上扫过,“江叔叔,岁岁等下就来,路上堵车。”
“医院有什么好来的,接触多了过病气给你们。”
“岁岁和宋谨说有事情要跟你们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和秦楷叔叔有关吧……”
女人骤然抬头,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老江只以为她没要到好处,挥手赶她走,“你到别的地方看看吧,我们这儿不需要护工。”
“小苒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就一个神经病突然找上门,还非得缠着我见面……”
谁都没注意到女人脸上的青灰。
我到的时候秦楷刚刚醒过来,老江喂他喝了点水,他嘴里一直喊着,“噗……噗……”
马建安说他已经能说几句简短的话了,但是不懂今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江接到学校的电话,出去外面接,秦楷一反常态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扯住他的手指。
“老秦,我不会走的,一会儿就回来。”
秦楷眼睛通红,依旧在喊:“噗、噗……”
马建安着急地安抚他,“爸你别憋气,慢点来,慢慢说……”
他闭着眼,眼角反而流出了一串眼泪。
马建安背过身,用手背擦眼泪,他对着宋谨说,“康复训练做得很好,可是我看他还在受罪,都是因为我,我他妈为什么姓马?”
“她现在应该有五十几岁了,毕竟离你出事也过了七八年,江岁你看这些照片能不能对她有些印象?”
马建安无意中透露了我关于那天的记忆,我看了看宋谨,他的表情并没有变,我接着在那些照片里面找,即使只看到侧脸,我仍然能认出这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在七年前,她绝望地跟我对视,了无生气,是什么让她重新活了下来?又是什么让她隐姓埋名重新找上我们?
吴苒这时惊奇地说了一句,“诶,这女人的下巴跟我和江叔叔在门口看的那个人好像……”
我瞬间浑身战栗,抓住吴苒,“你说什么?”
吴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愣愣地说,“刚刚在门口,有个女人抓住江叔叔说她可以当护工……”
我想都没想推门就跑,她来得太快了,我还侥幸地认为事情会按照我想的那样发展,我真是傻得天真,我跑得那样快,甚至撞上一个柜子,楼梯口汇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我看不清下面发生了什么,“麻烦让一下……”
“怎么回事啊,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吗?”
“是不是想不开啊,直接摔下去了,这么高的地方,恐怕是……”
“还有气呢,已经叫护士了,一层楼梯,应该没事的吧。”
“人家说脑袋都撞到栏杆上了,后脑多么重要你不知道?”
我使劲推开拥挤的人群,看到让我血液冷下来的画面,老江躺在地上,脸色僵白,我看不到他的心脏是否还在跳,我感觉我的双腿发软,直接跪到他身边,“爸……”
“爸……”
我的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有人来把他推上担架,我怎么都握不住他那双还有点余温的手,我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会有危险呢,是我害了他啊。
我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宋谨把我抱在怀里,“没事的,没事的,我刚刚去问过医生,只是一时没踩稳掉下去,没有出血,岁岁,你相信我。”
“真的吗?”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我不再去想报复什么的事情,我太疲倦了,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为什么无辜的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这种苦楚?
我想把老江带走,我们再也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我只有老江,如果他离开我,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愿望。
医生说他的头只是撞了一下,可能有些脑震荡,我的心依旧提得紧紧的,她不会走得太远的,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有多么怕死,难道刚刚她推他下去不是重复七年前那场意外吗?
我说我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我不让他们两个人陪着我,我无法忍受老江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那样我会悔恨终身。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地时候快速下楼,我四处询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带着土黄色帽子的女人,她的手可能有点问题,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说她出医院了。
我沿着这些细碎的信息,在一家餐饮店找到了她,她抖抖索索地拿着筷子,身体神经性地跳动,心虚吗,还是在感到兴奋。
我直接过去抓住她的头发,“程鑫是吧?我需要一个护工,你跟我来一下啊。”
我简直比恶魔还可怕。
“啊!啊!”
那碗滚烫的烫水倒在我们身上,我如同地狱一般的恶鬼一样拖拽着她往无人之路走,她想呼救,我就把手套塞进她的嘴里,不知道秦惠消失之前是不是被人这么带走的。
我把她带到之前那个废游乐场,啊,原来那地方已经变成一个工厂了,没事,我想做的依旧可以做到,我研究了这个地方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找不到那口井在哪里呢?
“你是谁?”
我把她扔在地上,一开始我就用绳条把她的手反扣住,越挣扎只会越紧,我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她哭喊着让我放过她。
她应该是认出我了。
“你会不会觉得后悔,后悔没有下狠手,没把我爸弄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和他商量一下护工的事,我是出来讨饭吃的……”
我冷笑着,“你怎么不偏不倚选中秦楷呢?”
陈燕不说话了。
我很熟悉她的心理,我要一步一步瓦解她的心理防线,“你不是要见你的女儿吗?她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你知不知道,我在她身上废了多少心血才把你和林皓引出来啊?”
“呜……呜……”
原来这是在说不。
不重要了,我很想踹她一脚,可我已经麻木,手不断在抖,从今以后,我就是一个罪犯了,他们害了我,而我害了我自己,我不能忍受陈燕再给我的生活带来一片混乱。
陈燕哭着说,“你放过他……”
“你知不知道,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林皓就在周围徘徊,如果他知道你有一个女儿,不,如果他知道林可渊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如果他知道他受屈辱的那天,他姐生下的女儿就在他眼前,你说他会做什么?”
她脸色化为惊恐,“不要,你带我回去吧,林皓不会放过苒苒的,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
我觉得恶心,“你哪来的女儿?嗯?你不是把她扔了吗?林可渊知道你对她女儿做的事吗?你来找她干吗?是想要她快点死去吗?是你把他引出来的啊,是你让她陷入危险的啊,我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又有什么错呢?”
这该死的风吹得我脸发疼。
“你猜马建安知道林皓在他附近,会不会把他杀了啊?”
我捡起一块砖,朝她头上砸去,却在关键时刻手滑,她拼命闪躲,我只是吓吓她,还不至于要她的命,“害怕吗,你知道我在井底有多害怕吗?”
我摸着她的腿,“你的腿真光洁啊,不像我,有一道这么长的疤。”
“你为什么要逃呢?你情愿牺牲周鹏也不愿意去自首,你是有多怕死,难道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你让林皓去杀宋安林吗?”
她彻底崩溃,“是啊,就是我做的,他们都死光了,我才痛快,所以你还真是命大,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我在求救,你居然还能笑出来,你才十二岁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周鹏的死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就……”
我扇了她一巴掌,“你以为我会愧疚?你以为我会像你欺骗的其他人一样蠢?你今天就要死了,还要往我身上按罪吗?”
“你不会杀我的,我不会死的,你杀不了我,只有我知道秦惠在哪,你帮秦楷不就是想知道秦惠在哪吗?如果我死了,她永远死不瞑目!”
我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啊,只有你以为我们还不知道。”
“你以为秦楷手上只有林皓的犯罪记录吗?”
我何不让她死得更清楚一点,“你以为周鹏那些研究资料最后到了谁的手里,你猜宋谨知道宋安林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感谢我今天打残你?”
“过失致人死亡,罪名很熟悉吧?”
我不在乎了,她动了我在乎的人,我会把她往死里打,我根本没想过逃,事情上,我是因为陈燕的迫害而不得不自保,我是过失,而她会彻底消失,不,让她看着林皓死在她前面不是更好吗?
他们两个在生死关头,一定不会放弃对方吧?
我改变了主意,把她拖走,这时一道女声在另一头叫我,“岁岁。”
抬眼看去,温月开着一辆老车,手上拿着一个铁棒,对我说:“把她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