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南有嘉宾 > 第3章 独孤娘子

南有嘉宾 第3章 独孤娘子

作者:王楠楠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5 21:14:41 来源:文学城

保州北控三关,南达九省,地连四部,雄冠中州。是大都南下的第一大都会。

保州城西有大清河,河水水质是北地难得的清冽。被誉为“大梁第一利刃”的保州镔铁局便位于大清河之畔。

镔铁局下设三局——专管锻制的冶火局,酸洗镔铁特殊花纹的金水局,负责抛光的神耀局,其中以冶火局最为核心,非信重之人不得入。三局又下辖若干坊,分管专门的事宜。

这日,荣龄换上绛色的公服,自金水局管事手中取过辛日的出入令牌,叫一名人高马大的魁梧妇人上下摸个遍后,她才袖着两手,进入金水局下辖的磨洗坊。

北地日短,寅时的天色尚暗。

荣龄忍下哈欠,又抖抖刻意驼起的肩背,似是要抖去一身的困意。

“惊蛰!”二进院的甬道传来一声呼唤,荣龄仔细辨析音色,是春芳。

“惊蛰快猜猜,我是谁?”她自暗处快步走来,又一指同行的几位妇人,“她们又是谁?”

荣龄很是无奈,自她露出不认人的症状后,春芳就日日当个乐子,逗她没完。

那日,荣龄托了几道,与一个专为镔铁局招徕匠人的掮客搭上边。

掮客收了银子,领着荣龄找到镔铁局三局之一的金水局——冶火局太过机要,他还使不上力。

“贺大人,这是我老娘的嫡亲侄女,前头死了男人,叫婆婆和小叔磋磨得不像话。”掮客在袖下递过一只装了银豆子的荷包,“几日前,黑心小叔要将她卖给隔壁村的老鳏夫,她那婆婆也点了头。”

“她实在待不住,这才跑回娘家,找我老娘。”掮客凑过身子,讨好道,“贺大人可怜可怜她一个寡妇吧。”

金水局管事贺方先是叫一口一个“大人”捧得飘飘然,听清掮客来意后,他本想刁难一句“这是你领来的第几个老娘的亲侄女了?”,可他两指一捏袖中的荷包,便不再多说。

“也是个可怜人,”他轻慢地看一眼面色蜡黄,眼神卑微的女人,“叫她明日上工吧。”

事成后,掮客再三叮嘱荣龄,“记着,你是个寡妇,叫婆婆和小叔逼得活不下去。可别说岔咯。”

荣龄不解,“为何一定是个寡妇?”

掮客将目光投远,遥遥看一眼镔铁局的正堂,“因为…镔铁局的主事是独孤娘子。”他意味不明地一笑,没有再细说。

直到荣龄以“惊蛰”这一化名进了金水局,她才明白掮客的笑中为何几分敬服,几分轻蔑。

镔铁局中的匠人,一半都是寡妇。

“寡妇怎么了?十金一柄、叫敌寇胆寒的镔铁刀可是由我们锻打、磨洗出的。”说话的正是春芳,镔铁局中的“独孤氏第一吹”,“独孤大人招了我们,叫我们抬起头来学艺,用自个的手艺养活家人,没有比这更叫人快活的了。”

这一半是叫人敬服的独孤氏。

而另一半独孤氏,来自相好的诋毁。

据传,独孤氏也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而比是非更多的,是她的相好。

独孤氏相好三千,各种长相、做各类营生的都有。

她的情意来得快、来得浓,可上头的劲一过去,又冷清得紧。总惹得一群男人心口刚热,便又被撇下。

事关风月,不论男女都不得洒脱。

于是,在一群骂骂咧咧的怨男的诋毁下,负心薄幸、水性杨花的骂名算是跟定了独孤氏。

连带的,镔铁局的寡妇们也没了好名声。

可一群将独孤氏奉若神明的寡妇不在意——她们尝过太多世情的冷暖,镔铁局于他们早是世间唯一的桃源,三两句风凉话算得了什么?

为了融入大伙,荣龄一面竖起两手,朝大都的方向拜了拜,只求三年不曾相见、她甚至记不起长相的便宜相公张大人别被她这胡言乱语说得折寿,一面则心安理得地顶起寡妇的名号,加入同僚们时不时的讨骂黑心婆婆与小叔的行列。

正是在这一过程中,荣龄一时不查,暴露了她绝不为外人道的一项弱点——脸盲。

这事得从许久之前说起。

说起荣龄郡主,便是清远楼最为碎嘴的说书先生,那也要赞上一句。

一则出身名门,乃是圣上的胞弟,南漳王爷的独女,那叫一个龙血凤髓,人品贵重。二则承父遗志,战功赫赫,南漳王爷战死后,郡主统帅南漳三卫,几年的时间,打下南境诸国,又啃下前元朝廷割据的半壁江山,如此英武的巾帼,倒叫一众男儿郎羞惭。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若非要说,郡主有什么不是,那约莫,可能,也许,大概是,郡主面冷,不大好亲近。

可行军之人,多数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冷硬一些,也不能算作过错。

然而,正如写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七绝圣手王昌龄死于一尾鲜美的查头鳊,一代枭雄的姚苌被梦境活活吓死,或许,看似正经的事件后头,埋的只是一笔微小的,叫人啼笑皆非的糊涂账。

因而,荣龄想,她因为脸盲,叫人觉得面冷、不好亲近,这笔糊涂账也算不上多么古怪。

自然,脸盲之事,这不能怪荣龄。

若是真要细究,已然作古的南漳王爷,如今的披香殿娘娘——曾经的南漳王妃,即,荣龄的父王、母妃,他们俩,一个都逃不脱。

他们两人都不曾有过这个怪异的毛病,然而,荣龄长到了四五岁,开始认人时,身边的随侍都发现了她的古怪。

这古怪,不大,左不过是小郡主记不清人的样貌,总将秋月认成春花,将阿甲唤作阿乙;但也不小,冲着梁帝喊父王,将姑姑称作皇后娘娘,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也叫小郡主觉得难堪。

不过,目力上的缺失,总有一些他处的补偿——荣龄的耳力格外聪敏。

因而,再大一些,荣龄便机灵起来。左右她的身份高,她便冷着脸,等其他人先开口,待她认出那人的嗓子,再唤他一声,与他交谈。

之后,她又知晓了许多衣衫的款式,她便记下样式,默念颜色,借用不同的衣裳分辨人。

总之,慢慢地,荣龄郡主不认人的议论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人家以为她拿捏架子,眼高于顶。

对于这样的误解,荣龄只能无奈地收下——这总比叫人知道自个儿是脸盲要强。

然而那日,荣龄刚至金水局,换好衣裳便傻了眼——

本还能分出一二的匠人们穿上金水局统一制式的公服后,全都模糊成一道道绛色的长影。他们眉眼仿佛,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以往在大都、在南漳,万家兄妹总陪在荣龄左近,若遇见生人,他们会用各种法子叫她知晓来人的身份。

可如今,万文林远在大都,万文秀留在她们临时赁的院中,荣龄瞪着一双大眼,无神且无助地挤在前行的人群中。

这时,一道声音唤她,“惊蛰妹子,今日你跟着我,我教你认酸浆。”

荣龄面上镇静,心中却已抓狂——完了,这人是谁?方才可有人介绍过她?

她讨好一笑,挽住来人胳膊,模糊地称呼道:“姐姐,多谢你。”

这笑容落到来人眼中有了其他意味,她拍了拍荣龄伪装后黄黑、龟裂的手,安慰道:“来了就是姐妹,你不必这样小心客气。我定会教好你的。”

面对这样的友善,荣龄一愣。

那人带着她在不同的酸浆池中穿梭,“这是砒霜池,莫怕,舀上里头一碗水,顶多药死一只耗子,于咱们是无碍的。”

她又一指四围结出白色晶体的池子,“这是盐池,用的盐井中泵出的盐卤,盐池洗菊花纹最为好用。”

这时有人唤她,“春芳姐,快来帮我看一眼,这把刀怎的洗不出纹路,可耗了我好几天了。”

春芳示意荣龄等一会,自个去看看。

荣龄在心中暗暗记下,哦,原来她叫春芳。

不一会,一道绛色身影走近,荣龄正在看不远处泛黄的汤池,“春芳姐,那是什么池子?”她问道。

来人未答。

荣龄以为四围嘈杂,她没听清,于是再唤一声,“春芳姐?”

谁知片刻后,那人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用陌生的声音问她,“你叫我啥?春芳?”

这道声音不属于春芳。

荣龄心中警铃一响——糟了!

她一面飞快地思考说辞,一面暗自懊悔,怎可在陌生之地放松警惕,暴露脸盲的弱点?

“我…”

不等荣龄想出合宜的解释,那人如发现新奇的玩物一般,唤来包括春芳在内的磨洗坊众人,“快来瞧瞧,新来的妹子不认人,我以前只听过这病,却没亲身见过。咱们试她一试。”

一群人围着荣龄,先是各自报过名姓,再胡乱换了位置,问荣龄哪个是哪个。

荣龄咬着唇内的软肉,直到口腔中满是血腥味。

她勉强一笑,不住告诉自己——如今的她早已长大,挥刀能取敌寇首级,弯弓可射落最矫健的雄鹰,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妹子,你当真不认人?”荣龄认出声音,这才是春芳。

她思忖片刻,擒出半真半假的一眶泪,“春芳姐,求求你,别告诉贺管事。我就这一个毛病,时间长了我自然能认人的。”她拉过春芳的袖子,眼瞧着就要跪下,“我有力气,也不怕酸浆伤手,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回去。若是那样,婆婆和小叔子定要绑了我,卖给半身入土的老头子。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求求你们别嫌弃我。”

一番话说得围观众人心口发酸——围观的她们,谁又没有自己的难处?

春芳扶住她,不叫她真的跪下,“妹子别怕,这不是了不得的毛病,并不耽误做工。即便贺管事知晓了,也不会拿你怎样。咱们都是苦命人,只有互相扶持,哪有谁瞧不上谁的道理?我们只是逗个乐子,你别当真。”

荣龄落下更多的泪,面上却有了笑意。

她空悬的心落下来。

一群人又是哭又是笑,自然不曾发觉门口有一角朱红罗面、满绣卷须叶花纹的裙摆闪过。

春芳说得没错,脸盲在此处当真不是需要忌讳的大毛病,它更像一只无害的橘猫,叫众人在日日辛劳的做工后逗着寻个乐子。

于是,磨洗坊的大姐大嫂们总逗荣龄,叫她猜一猜眼前的是谁。

没几日,整个镔铁局都知晓,金水局的磨洗坊来了个不认人的小寡妇。

因而,一听见春芳的声音,荣龄就知道春芳又来逗她。

仗着天色尚暗,荣龄无奈地一闭眼,随后转头,故意道:“你一定是秀儿姐。”

果然,看她猜错,春芳快活极了,“呀,惊蛰妹子还是认不出!我是你春芳姐!”

荣龄自不会说,自个早已凭借耳力上的长处记得镔铁局的许多人,她只讪讪一笑,“春芳姐,你别逗我了。”

“好好,不逗你,”春芳挽过荣龄胳膊,说起唤她的正途,“独孤大人找你,你快去。”

独孤氏找她?

荣龄心中一紧。

她暗自思忖,自个可是露出破绽?如若不然,镔铁局第一人——独孤氏怎会关注她一个小小的匠人?

她露出惶恐的样子,向春芳套话,“春芳姐,可是我犯错了?独孤大人怎会找我?”

“别怕。”在春芳的心中,荣龄许是吃了婆家许多顿打,因而总是一副怯懦至极、惊弓之鸟的模样。她是过来人,很可怜荣龄如今的情形,“来了镔铁局,再没人欺负你。独孤大人待人极好,万事都会为你撑腰,绝不是外头传得那样。你只管放心地去,许是独孤大人知道你新来,要关照你一番。”

荣龄乖顺点头,心中却是一半忐忑、一半戒备地来到镔铁局的中堂,亦是独孤氏起居、办公的所在——莫闪居。

独孤氏在保州是个人物,可放眼天下,到底只是六品的小官。

因而,她的生平多有轶失。

缁衣卫只查出她是二十多岁入的镔铁局,几年之间,因锻制手艺过人,被破格提为三局之一的冶火局管事,又过十年,主管整个镔铁局,官居正六品。

荣龄在心中过完独孤氏的履历,这才垂着头走入莫闪居。一入院内,地面上由彩瓷碎片拼成的卷草与多角星交叠的图案印入眼帘。

她慢步前行,直到看见一双雪足自朱红罗面、满绣卷须叶花纹的裙中露出,惬意地落在足有一寸厚的喀山毛毯中。

荣龄先是要抬头,可抬到一半觉得不妥,随后换作抱拳,一息后又停住,像在回忆民女见官究竟该行怎样的礼。

最后,她平抬两手,四不像地一拜,“独…独孤大人,我是惊蛰。”

像极了从未见官、心有惶惶的农妇。

独孤氏没有在意荣龄生疏的见礼,她上下打量片刻,道:“既入了镔铁局,便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来。”

荣龄应一声,这才小心地抬头。

自见到匾额的“莫闪”二字、院中用彩瓷拼出的图案后,荣龄就猜到,独孤氏是胡人。

她的肤色分外白,一双绿色的瞳仁盈盈泛光,一如大莫闪最纯净、浓郁的祖母绿宝石。荣龄心想,她定长得美。

她身着朱红的大袖褙子,下裳是同色的褶裙。她的上身倚在扶手圈椅中,双脚赤着,整个人怠懒、迷人得紧。

可惜这等风情,荣龄因脸盲,少领略了许多分。

“来了几日了,可学到手艺?”独孤氏问道。

荣龄双手交扣,老实答道:“来了十日了,春芳姐教我认了酸浆,也带着我磨洗了一把匕首,是雪花纹的,说是替凉州军打造。”

独孤氏未置可否,她突然起身,一步步走近,赤脚落在深蓝的喀山地毯上,如深渊开出白莲。

她挑起荣龄的下巴颌,问道:“我美吗?”

荣龄不明所以,浑身蓄着劲,以防她发难。嘴上却嚅嗫着答道:“美…美。”

“可我听说,你不认人?”独孤氏妩媚一笑,笑中却有冷意,“脸盲也辨出美丑?”

荣龄想了想,“辨不出,”她答道,“只是姐姐们常说,大人是九天的神仙妃子,不仅美,心地也好。我虽不能亲眼见到,但我想,姐姐们不会骗人,大人定是美极了。”

“你倒是有趣。”荣龄的话取悦了独孤氏,她收起那指,顺势又拍了拍荣龄头顶的盘髻,“对了,认字吗?”

“认…认得一些。”荣龄道。

“哦?”这倒是出乎独孤氏的意外,一个脸盲的农妇,竟认得字?若是认字…可就不好用了。

她取过一页公文,递给荣龄,“念念看。”

荣龄扫过整页公文,“一…石…人…”她念出零星几字,憋得满脸通红,“大人,我相公只教过几个字。”

独孤氏一笑,“也罢,确也是认得几个字,”并再次说她,“你可真有趣。”

随后,她未再多言,只叫荣龄退下了。

随后几日,荣龄反复揣测,独孤氏为何召唤她,又为何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不知镔铁局内是否有眼睛盯着,因而不敢说与他人一道猜测,她只借自个是新来的幌子,与春芳、秀儿等人问些三局运行、镔铁刀制作关要的消息。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独孤氏的又一道命令解开她的疑惑——

她递来一匣点心,又在里头放上自己的一枚玉戒,叫荣龄送往上阳坊的某处。

荣龄转身出门,心中却嘀咕,这怕是送与新相好的。

郡主:我是个寡妇!

张大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独孤娘子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