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是初夏的序曲,温度逐渐炙热滚烫,阳光灼着肌肤,举目四顾,水星一片绿意盎然,勃勃生机。
阳光透过总统府邸办公室的淡灰色窗帘,均衡地洒在宽敞的红棕木桌面上,总统先生方倾,早已坐在桌前,开始了他新的一天繁重的工作。
他有着一头栗子色浓密微卷发,修剪到耳边,整整齐齐,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总是冷情又清醒,仿佛能够时时刻刻洞察人心。他的鼻梁挺拔,鼻尖微翘,嘴角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意,虽然他的丈夫时不时会因为他这高高在上充满审视意味的微笑而暴跳如雷,感觉被讥讽和嘲弄,但大多数人看来,总统给人的感觉,一如既往地慈爱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他身穿笔挺的总统制式铁灰色燕尾服西装,修身利落剪裁,更显得他身材挺拔,瘦而不弱,气质非凡。他埋着头在工作中,面前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报告,有本年第一季度经济发展的数据报表,有国防安全的机密文件,有参议院内部不同意见有待统一,还有各种各样民生问题向他反映,各种反腐案件的调查报告,待他审批。
他认真地阅读着每一份文件,不时在上面圈圈画画,写下自己的意见,作为一国总统,每一个决策是他钢笔下轻巧的一撇一捺,却关乎着水星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容不得半点马虎。
今天是5月10号,距离俊王妃诞辰那天的闹剧,已经过去了整整5天。
可就像他执政33年遭遇的每一场政治风暴和舆论攻讦,以及各种各样的危机一样,那不过是他漫长政治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朵小浪花,虽然当时风起云涌,四面楚歌,仿佛被王宇行这故人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小浪花终究会被人们淡忘,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然而,对于方倾而言,这场闹剧却让他看到了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如同暗礁一般潜伏在水下,随时可能掀起更大的波澜。
秘书袁真,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文件。
5月5日当天,他没有在总统府邸当值,那是因为前几天,他便接到了方倾派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远赴赫特岛与于凯峰、尹桐夫夫进餐。
袁真的父亲老袁,原是于凯峰的炊事班长,自他离世后,于凯峰偶尔想起老袁擅长做的几道菜,总是有些感伤与怅惘,“小袁”便去到老两口家中,为他们做一顿饭。
5月1号,是王珣阮倪夫夫的忌日,袁真搀扶尹桐去墓地祭拜后,便在赫特岛与老两口小住几天,4号当晚,袁真做了于凯峰喜欢吃的杀猪菜,顺便在里面下了点儿耗子药……不是,安眠药,就让5号一整天,于凯峰都在睡眠中度过,根本没能来到总统府邸,找方倾“算账”。
“这是方上将从老司令那里截获的人员名单,请您过目,”袁真道,“阅后即焚。”
方倾接过,低头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心微微舒展,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一份弹劾总统的人员名单。
三权分立下的水星,一个军区总司令不足以扳倒一个在任三十多年且威望甚高的总统,但五个五星上将,外加十几名有星上将的联名上书,却足够被最高检察院立案调查,第一时间停了总统的职。
自从方倾主导的对方缇叛国案件的从重、从速、从严办理,并判处死刑以来,于凯峰那倔老头儿一次都没来找方倾。
可在这份联名上书弹劾总统的名单上,却赫然出现了几个方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于凯峰、于浩海、于皓南、刘延川、刘赢、李茉莉、丁一劭、艾兰、阎世雄、范恒满、袁真、林浩宇、白玉林、章宇泽、邢元恺、王思敏、赵子涵……
这些名字,这些人,曾大多数出现在拱手让方倾坐上总统之位的幕僚名单上,现在,在前任于总司令于凯峰的号召下,在现任总司令于浩海的督办下,在远征军总司令于皓南的催促下,竟几乎都出现在这个弹劾名单上。
这本该如同冰冷的箭矢一般,直射方倾的心脏,可他却只是嗤笑一声,说道:“还得是我爸。”
方匀不但没出现在这里,竟然还能把这名单准确地从他的前主将于凯峰手里窃取,悄咪咪地给了方倾。
方倾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火油桶来,袁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纸张的页脚。
“别以为人太多,我就没看到你的名字。”方倾在火烧到手指的前一刻,一松手,名单燃着火苗,唰的一下掉进了桶中。
袁真脸不红,心不跳道:“方缇是双星之战夺取胜利的关键,你不能杀有功之臣。”
方倾拍了拍指腹上的灰:“老爷子现在怎么样?”
“骂骂咧咧,非常生气,但又气,又害怕您,只说以后再也不吃我做的饭了,”袁真道,“不过方上将在那里安抚,想来不会生太久的气。”
“嗯。”
袁真递给他另一份重要文件。
“总统大人,这是当日死侍的调查报告。”
方倾连忙接过,急切地仔细翻看。
当天射杀王宇行后,倒了一地残兵冷将,他的手下白玉林第一时间派人冲刷院落,洗净血迹,待到被橘液和加强版倾炮毒晕的将士们一一醒来,总统府邸不但没有了王宇行的踪迹,就连方缇,也已经人影不见。
现在,死侍的身份被调查出来了,几页翻过,方倾握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深深地感到被王宇行戏耍的不快。
这些“死侍”们,并不是真正的死侍。
掀开他们的头套,看到他们的真容,他们竟是因为飓风“板链”在荒湖岛上暂时失联的Amy第117连第13陆军第6班全体士兵。
据Amy驻军将领上报,这一支纵队在荒湖岛远离市区、默默执勤,自从飓风上岸后,岛上通讯设施被摧毁大半,亟待重建,基本属于失联状态。
这时阴兵团悄然上岸,抓了Amy军属,以燃/烧/弹威胁,鸠占鹊巢,盘踞日久,只挑来四五十人头戴面罩、腰缠炸弹,跟随王宇行来到总统府邸闹事。
那听从王宇行命令打青羚和章楠巴掌的Amy将士早已负荆请罪,等在外面,听候总统发落。
他们腰上系着的所谓“燃/烧/弹”根本只是空壳子,而当天炸毁府邸中央花坛和楼上通讯雷达的炸弹,却是真正的燃/烧/弹。
假亦真时真亦假,王宇行用这真假掺半的燃/烧/弹,还真就敢让当日数以千万的A军,以及于浩海总司令,都不敢轻举妄动。
Amy主帅深知这支纵队犯下大错,不但主动辞官还将纵队人马全部带去军事法院以求严厉判罚。
同时,Amy主帅亲自前往总统府邸,向方倾总统当面致歉,并承诺将全力配合内查,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
方倾左思右想,认为在当前反恐时期,需要军队内部的团结与稳定,以应对外部的挑战。
“你让Amy主帅立刻去找于浩海,并让于浩海对此次事件彻底进行调查,严肃整改!竟让别人占了整整一个岛,数月之久,在岛上‘安居乐业’,我要给予于浩海最严肃的批评!”
“是!”
于浩海总司令连夜写检讨,被总统打回三次才合格。
前总理章楠拨通内线,提示方倾。
“Amy被整队渗入的问题,有其复杂性和敏感性。一旦公开调查,不仅会让民众对A军反恐失望,还会整日整夜处于惶恐之中,可能引发新一轮的□□。我认为,对外舆论上,把当天横尸在地的Amy士兵,就称之为阴兵团死侍,这样也会给予王宇行残余部队以丧钟警告,跟随他,没有好下场。”
方倾斟酌片刻,予以答应。
“另外,总统大人,”章楠道,“王宇行在水星医院进行尸检的整个流程,我已经复核审查过了,盖章签字后的火化文件,将通过袁真递到您的桌上。”
王宇行的遗体被正式处理,按照法律程序,火化之后,所有的疑问和谜团,都将随着王宇行的离世而被永久地埋葬,而对水星民众来说,此次“王权颠覆”,也将彻底落下帷幕。
“索明月尹瀚洋那边有何反应?”方倾问道,“塞西莉那边,又怎么说?”
章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国父大人方匀,要我对他们统一话术,王宇行以方缇性命要挟,持燃/烧/弹退出A军包围圈后,现已不知去向。为水星政权稳定,我们对外宣布:王宇行被A军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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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总统办公室外面有人轻轻敲门,三次之后,不请自入。
“总统大人,您忙吗?”于浩海推门走了进来。
“我这有一份名单,你来看看。”方倾微笑朝他招手。
于浩海看他脸色,好像比较和善,走近一看,方倾踢着桌下的火油桶,砰的一声,里面的灰烬还没清理干净,这一狠踢,黑烟升腾,于浩海咳嗽了两声。
“呃……”他低着头,知道事迹败露,自5号上午父亲和儿子都没出现,自己又是第一个倒在橘液之下的人,他就知道,他们祖孙三代的“弹劾计划”,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总统粉碎,灰飞烟灭。
“都是为了方缇,”于浩海道,“我保证,这里面没有一个人,真的想弹你。”
“你到现在还认为,我要处死方缇是乱来吗?”
如果不是这一诡计,王宇行根本不会现身。
“我知道,审判方缇,意在对王宇行诛心,”于浩海道,“但方缇无罪,不值得做王宇行的阴间引路人,不仅仅是他,就连多年前的王俊,也不值得为凯文逊枉死。”
方倾闭上了眼睛,谁又真心愿意,可惜,世事常与愿违。
“巴尔干的核武是什么情况?”
“范恒满部下包括范承毅与高山率领部队,竟在同一时刻,被不明来路的烟/雾/弹轰倒,”于浩海道,“王宇行输入密码,将431层全部原子弹高高架起,倾巢而动,好在你这边动作迅速果断,制止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方倾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只是后怕:“范恒满那部队每一个人,都是我熟悉的旧部,我真正的拥趸,竟然还能被他渗透……那现在查出内鬼了吗?”
“范恒满在一个个查,可我也看了名单,”于浩海有些无力,“我只能说,查是查不出来的,一共也没干什么,就是大伙儿一起趴到地上,睡了一觉,那烟/雾/弹同样是违禁爆炸品,可他都能制作出燃/烧/弹,这小菜一碟,又算什么?”
王宇行就是全体A军的最**ug,所有人加起来,都整不了他一个,可谓是防不胜防,查无可查。
“那原子弹指向了哪儿,他最想轰哪个地方?”
“四面八方,除了驻地,包含整个水星。”于浩海面容肃然,他不得不承认,就在那天,王宇行是有毁天灭地的能力的,只是他竟单刀赴会,来到了总统府上。
为了要人。
方倾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想来王宇行是投鼠忌器,只因为方缇就在驻地。
“皓南那边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受伤?”
方倾与于皓南的原计划是一记飞刀,干脆利落,甚至在王宇行开口之前,就能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他在宇宙里打转了好几天,想跟王宇行单挑。只是水星鸢半途失灵,困在黑洞里,受了点儿伤,后来战士们找到了他的行踪,将他拖至厄斯进行治疗,现在并无大碍。”
于浩海完全隐去了燕中南二子伏击皓南之事,这几天,虽然方倾面上硬撑着好像没有什么,但他知道,当日盼盼身世被揭穿,塞西莉跳反,索明月袭击他,王宇行痛斥他的“罪行”,将过去的事包括玛格列特受辱公之于众,方缇含恨而去……
种种事端,方倾心情很沉重。
虽然打不倒的方倾,依然没有被打倒,但于浩海很了解他,外表看起来越是镇定与冷静,他此刻的内心就越是脆弱和敏感。
“盼盼对我们当年的事……”
“我跟他从头到尾,讲了个仔细分明,”于浩海叹道,“好在丁一翼在边上插科打诨,说‘都是红霜镇人,前世的缘分’,他没有哭太久。不过,这么大的事,他还要反应几天。可盼盼终究是善解人意的盼盼,对我说‘生恩不比养恩大,养恩情更胜亲生’,对我们仍像从前一样,还是我们家的老大。”
方倾暗暗地松了口气,看到于浩海眉间舒展,面上带着笑意,也跟着轻松了很多。
可是,想到小葡萄,这“生恩不比养恩大”,就很值得玩味了。
于浩海看他表情,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盼盼和若希陪在方缇身边,我去看了,好像精神还不错。这件事,我们只能等他自己想开,”于浩海可能想到了什么,对方倾提前打好了心理预设,“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情深缘浅。”
方倾明白他的潜台词,那个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不像是盼盼曾经和自己闹别扭,离开几个月,一年半载,总会想清楚,想父亲,又哭哭啼啼地回了家,也不像是于皓南,即使高中毕业后因暗恋事发,被方倾驱逐出门,可在面对战争和危害时,这黑崽总会第一时间奔向他们,一起坐下来研究应对之法。
方倾开枪后,一直看着方缇痛苦离去的背影,他咬着唇,一言不发。
稚鸟离巢,振翅高飞,只感叹父子情分,竟缘薄至此。
“过段时间,他会想明白的,”于浩海道,“他暂时……没有寻死的意志。”
“守得了一时,难道守得了一世,”方倾摇了摇头,“我们家竟有这样的情种,真不知道他像谁。”
“像你,也像我,我们都是重情之人。”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方倾看着他,眸光凄然,面带苦笑,“你又拔了我的网线,让我上不了网。但我能看报纸,也能看电视,我能猜到现在舆论对我的轰炸,人民对我的质疑和鄙夷。我是个伪君子,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出卖战友、背弃主将、残害幼子、篡权夺位、男盗女娼,连曾经站在我身边的你们,都不理解我的做法,站到我的对立面,更别提塞西莉,对我刀尖相向的索明月……这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那个流着眼泪,痛斥我的不堪的孩子……”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死侍是假的,巴尔干核弹没有轰炸,皓南没事,连星海广场上的所谓炸弹,也不过都是白日焰火,缠在腰上的燃/烧/弹,也通通都是假的……”
王宇行竟真的只为方缇而来,除了一番嘴炮以外,没有别的意图,这让方倾的“屠杀”,显得更加残忍。
屋里光线昏暗,只台灯下方,一片昏黄。
方倾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站在这总统府最高层,望向曾经一回头,就能看到伫立在星海广场最中央的总统雕像。
那铸金铜像,曾是人民对他的最高嘉奖,是人们对他功绩的肯定和赞扬,每每方倾工作到夜深人静,转过头,和那个高大的“方倾”面面相对,他就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
可人民心中的英雄,来之不易,去得却很快,在5月5号当天,王宇行一发燃/烧/弹就能将其炸毁,摔在地上,片刻之间,沦落成泥。
“方倾,人民之所以是人民,代表他们拥有着最朴素的情感,和最真实的反应。”于浩海走到他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会被表象所迷惑,会被眼泪所触动,会被情绪化的言辞所影响,正是因为他们淳朴而善良。”
“而塞西莉、索明月,我,我父亲,我儿子,会在那一刻想要保护我们的亲人、儿子、弟弟,也恰恰是因为我们没有你伟大……”于浩海将他转过身来,深深地、痛楚地凝望着他,“这些年来,我常常后悔,当时不该拱手托举,让你上位。这三十多年风风雨雨,不比我们年轻时的每一场战役要轻松,你着实辛苦至极。总统,这普天之下最难的工作,我竟让我最心爱的人去做这样的苦差事,我真是愚蠢至极。”
方倾低着头,眼泪逐渐盈眶,吸了吸鼻子,却忍了回去,再抬起头,看向他的丈夫时,已经平复了下来:“不,我不后悔。因为你们都太蠢笨,又太重情义,我不放心把我的国家,交给你们任何人。”
于浩海噗呲一声笑了。
“但我真的累了,”方倾叹了口气,“下一次民意调查,支持率只要低于50%,我便立刻辞职。”
于浩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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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斯昼伏夜短,气候还在冬末春初,乍暖还寒。
行军校场上,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四周将士们坚毅的脸庞。
风带着几分寒意,却也夹杂着篝火独有的暖意,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发梢,来自水星的劲爆新闻,让远在厄斯的水星A军们,都不禁议论纷纷。
“难怪王宇行跟疯子一样,意图复辟三十多年,不死不休,原来跟总统大人有着这样的国仇家恨……”
“那么说,玛格列特公主真的被总统派人给……啧啧!”
“不会吧,艾兰上将不是登报声明,当日事发,他是案犯吗?”
“你们真的信?他哥是检察长,他丈夫是总警司,那可都是总统的铁杆同盟……”
“喂喂,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好吗?!”赖阿佘听了一耳朵,神情不忿,“那一家人各个胸前肩膀都是勋章,全是正直的人,哪会给总统背这样的锅?!”
“哎呦,那梁咏云是不是‘那一家人’之一啊?哈哈!”
“你!”
“你们现在还认为,王宇行说的是对的吗?他是正义之师。”这冷漠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夺/权/篡/位,自古权力更替,哪有不见血的,只是辱人祖母,向幼子投毒,这……你怎么也不能说是光彩的手段吧?”
“可凯文逊放了核武器。”
彭羽琼沉默片刻,终于说话了。
他的目光从篝火上移开,与那些向着王宇行的人对视,眼中闪烁着跳跃的光芒。
“你们是否想过,如果在当时没有摧毁凯文逊意志的这些‘不光彩的手段’,昶洲会不会是唯一受害的岛?”
“可总统用的方法确实让人诟病,民众怜惜王宇行年幼,突逢大难,祖母被辱,双亲被杀……”
“可凯文逊放了核武器。”彭羽琼又重复了一遍,“无论你们说什么,有怎样的同情心,都要记住这一句话:凯文逊放了核武器,轰炸了他的子民。昶洲有无数个王宇行,可他们连诉苦的机会都没有。”
“可你也是爹生妈养有爷爷奶奶的吧?”又有声音问道,“总之,刀没插在你们心口上,人人口中皆‘大义’。”
“可凯文逊放了核武器。”彭羽琼仍旧如此这般回敬道,杨门光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在这场权力的争夺中,其实每个人都是输家,”张吉惟道,“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王宇行从家的维度考虑的是他个人,认为他有复仇的正义,但方倾总统所谓的残忍手段,推翻的是一个小家,却成全了整个苍生。孰是孰非,实难判断,只是,我们是苍生,我们都不是王宇行。”
“我认同你的观点,”杨门光道,“也许,是因为我在方苗苗福利院里长大的吧,如果没有总统,我不认为我能接受到正规的教育,得到公平的上升渠道,和你们坐在这里。”
彭羽琼点头,和他碰了一杯:“我也同意,如果不是总统,我根本推不开大学的门,走不了绿色通道,免费念不了大学,进不了新兵营。我生来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我仍然能够和你们一样,坐在这里。”
“我也同意,”张吉惟道,“我现在还记得我忐忑地拿着父亲透析的费用单,去医院一层大厅交费,看到上面一串0时的震惊。是总统怜惜,幼子念书,父辈残障,免去了所有高额治疗费用,让我们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我才能轻松上阵,坐在这里,和你们小酌一杯。”
“我也同意!”赖阿佘高兴地跟张吉惟碰杯,“我是村里唯一的希望,考不上大学,空有一身武艺!是总统让我们这样的山里娃子,能免费去到城里读公办夜校,才能推开新兵营的大门,认识你们这些人!”
“敬苍生!”众人把酒言欢,一齐为总统干杯。
“也敬王宇行,”张吉惟叹道,“一世枭雄,下辈子重新再开,只怕在座各位,包括里面那个插着管,正在吸氧的……”
“都不是他的对手!”众人齐声笑道,是既不甘心,又不得不服气。
新兵团史上第一智脑,最终陨落在总统枪下。
好像也只有计谋深沉、杀伐决断的总统,才能真正扼住他的命脉。
真理,就掌握在这群新生代的手里。
他们普遍三十多岁,正是大好年华,和方倾的职业生涯同龄。他们的成长,见证了方倾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贡献,那是对流言蜚语最好的反击。
总统正面硬刚了厄斯人给予的战争威胁,最快调动了国家力量,推进了航空航天科研项目。总统主导了难亦行计划,支持A军冒着死亡的代价,顽强抵抗厄军冷氮枪屠戮,不惜一切前去厄斯,进行反攻。
总统彻底将外星侵略粉碎,把王室复辟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功在千秋,战绩彪炳。
岁月史书,后人会给这位总统真正客观的评价,而那些关于私德的讨论,是是非非,不过沧海一粟,浮云一缕。
这一年年底,雪花飘落的时节,又到了方倾接到成绩单的时刻了。
80%的超高民众支持率,让方倾在58岁这一年,正式开启了他最辉煌的“80%”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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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敲门声响,是李若希来了。
“总统大人。”
“请坐。”
方倾微笑着走了过去,只有若希来到这儿,他会不自觉地起身过去,跟孩子同坐一处。
“我来,是给您托一句话的。”
方倾见他言辞闪烁,眸光有些忐忑,不禁倾身问道:“什么?”
“330057。”
方倾火速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各种罗斯密码代号暗号等等,不禁笑了:“把我难住了,这是什么?”
“方缇让我给您捎句话,”李若希将一支沉甸甸的青铜色密钥火铳,郑重地交到他的手心里,“望空塔,核武器,330057。”
方倾的笑容渐渐地凝住了。
“总统大人,方缇与我说过,对王宇行,他只有一个作战方案:那就是‘缴械不杀’。”
在世人面前,一味说他清白,那他就会让自己清白,说他不叛国,那他就不会犯下叛国大错,说他是Good boy,不是恐怖分子,那他就会乖乖的,戴着铁链子,做方缇最喜欢和最想要的那个人。
缴械不杀,是方缇的策略,也是方缇的最终目的。
从始至终,他对王宇行的盘算,步步精准,珠珠落盘。
李若希握住了方倾一瞬之间,变得冰凉的手,轻轻说道:“他说他理解您,也敬佩您,让您不要担心。”
“他走了。”方倾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忽然意识到了,这是此生与方缇,真正的离别。
“他走了,是吗?”
“嗯。”李若希点头。
方倾倏尔一笑,一滴眼泪,掉进了手心里,砸到了那密钥火铳上。
有什么可敬佩的,还是小葡萄最厉害。
毕竟这个东西,方倾本以为穷其一生,都是水星的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