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忽然被叫了小名儿,有些愣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咱们不是……”王宇行摸了一把后脑勺,才想起来,他这回的头套面具跟在流星飞行器上的不一样,医院可不会要一个头发狼尾、满脸疤癞的保安。
“不是以前见过嘛,你是小帅帅。”
王宇行见到这孩子有些高兴,这一晃都两个多月没见了,他整天忙东忙西,把他忘了。现在将孩子抱到椅子上,靠着自己坐着,孩子大大的眼睛,专注力都在他手中的冰糖葫芦上,马上就要流哈喇子。
“这玩意你能吃吗?又酸又甜的。”
“又酸又甜啊,那肯定好吃,”王帅看着他,“叔叔,我好像没见过你,但声音耳熟。”
“是吗?咳,咳咳,”王宇行立刻变了一副嗓音,“那现在呢?”
王帅吃惊地看着他:“你变声了啊?这声音咋跟刚才不一样了?”
“没啊,可能刚吃甜的齁着了。”
这孩子一如既往的聪明,别看才三四岁,还挺不好糊弄。
王宇行将糖葫芦递过去,塞住他的小嘴巴:“给你吃一颗吧,你爸平时让你吃吗?”
“让啊,我平时能吃五颗呢,啊呜。”孩子用那前面的小乳牙咬上了一颗山楂,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王宇行一口一颗,跟玩似的,可孩子的嘴巴太小,就这么一颗,他啃了半天,还啃得口水到处淌,好容易吃完一颗,又递给王宇行:“该你了。”
“我可不要,埋里埋汰的,”王宇行笑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生病了啊?”
“我从小我就住这儿啊,我爸在这儿上班。”
“哦。”
这么说一个爸在厄斯,另一个爸在水星。
“你爸是哪个科的,医生还是护士。”
“这我也不知道,”王帅想了想,“但是他好像挺厉害的,不是一般医生。”
王宇行切了一声,这孩子一贯喜欢说大话。
“什么医生说来听听,我看看多不一般。”
王帅咂吧着红红的小嘴唇,知道方缇早就告诉过他,他身份特殊,还有个疯狂作乱的爸爸,电视天天播,到处有人抓他,他得保持神秘,不能泄露爸爸是谁。
“我爸平常不出去,小病人家不找他,但他回来拿个小箱子,里面都是冰块,冻着一些器官,出去的时候,又从家里带出去一些器官。”
“器官,”王宇行有些哽住,“你懂什么是器官吗?”
这个词儿从这么大小孩嘴里说出来,有些惊悚。
“懂啊,鼻子眼睛嘴巴,耳朵胳膊手,还有脚,都是器官。”孩子双手拿着冰糖葫芦两头,吃得嘴巴黏糊糊的,说话也不大清楚,糖不但沾到小脸蛋上,头发都黏住了。
王宇行呆了一会儿:“……你爸平时来回来去,就用箱子装胳膊手脚,鼻子眼球什么的啊?”
“是啊。”
那确实挺不一般,听着像是在倒腾器官。
“叔叔,还剩三颗,你要吗?”
王宇行看着他埋汰小手和更埋汰的糖葫芦,摇头:“不要。你这么小一点儿在这乱跑,你爸放心吗?也不怕人给你拐卖了。”
“我是Alpha小男孩,谁要?”王帅道,“白给人都不要。”
王宇行忍不住笑了。
“我爸忙着呢,没空管我,我一个人没有意思。叔叔,你是干什么的啊?”
“没看到我这崭新的制服吗?”王宇行整理了一下袖标,“门口保安。”
“噢,是保护我们医院安宁的吗?”
“对。”
“那谢谢你昂!”
王宇行噗呲一笑,不知怎的,腰杆就变得更挺拔,坐得也端正了。
“安宁,这小词儿,你懂挺多啊。”
“我知道啊,我的大名就是希望人类得到安宁。”
“你爸这宏愿,还挺伟大的,”王宇行跷着二郎腿道,“我希望人类全部安息。”
“安息,叔叔,安息是什么意思?”
“就是都嘎。”
“嘎,又是什么意思,是小鸭子的嘎嘎叫吗?”
“……”王宇行的良知回来了那么一点点,“就是吧,睡得安详。”
“啊,啊啊啊……”王帅忽然叫了起来,使劲拽着冰糖葫芦的棍儿,原来他歪着头一说话,棍上有化开的糖液,黏到头发上了!
“别扯别扯,越拽不是越疼吗?”王宇行蹲他面前,掀开了他的小棒球帽,孩子吓一跳,赶紧伸手要抓回去,“不行,得戴上。”
“总戴帽子干什么啊?我看看这头发怎么弄。”
王帅的小脑袋被他按住了,冰糖葫芦棍上黏的头发越来越多了:“你个小男孩留这么长头发干啥?”
“为了帅气,”王帅有些小紧张,“能弄掉吗?”
“不好弄,你这头发卷上去太多了。”王宇行从侧边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刷的一下,给孩子整了个刀削发。
“啊!”小帅帅一声惨叫。
“你叫啥,又没削你脸上。”
“我回家我爸看到了怎么办?!”王帅震惊地看着他扯着那缠着他头发的棍儿,转头扔一旁的垃圾箱里了。
“看到你就说,人长得帅,秃头也帅,小男孩不留长发。”
孩子慌忙捡起帽子戴上了,有些还没缓过神儿,为了个糖葫芦这下损失挺大。
“总着急戴帽子干什么,你冷啊?”他还挺喜欢这小孩的金发。
“这世道,当个金毛不容易啊。”
说完,竟还小小地叹了口气。
他这是学方缇,方缇原话就这么说,这种语气。
王宇行看着他,想起在宇宙加油站那一幕,孩子就知道用金坨子来蒙混过去。
“金毛为什么不容易?你告诉叔叔。”他低声问道。
“没看电视吗?”帅帅声音更低了,小表情神神秘秘,“厄斯那边,也有个金毛。”
“啊,他怎么了?”王宇行蹲在他面前,俩人头碰头,小声密谋。
“那金毛正在到处作乱呢,”小孩俩手一摊,眉梢挑了挑,“阴兵团。”
意思“你懂得”。
王宇行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哦,你说他啊,我知道,好像挺牛,是个人物。”
“挺牛是什么意思?人物是什么人物?”
“就是这个,”王宇行竖起了大拇指,“是个英雄好汉。”
王帅从来没听到过任何一句对他那死鬼老爸的肯定,眼前这位叔叔竟然这样说,简直心情振奋,抬起了小小的手掌,跟他果断拍了一个:“我也这么想!”
王宇行哈哈大笑,将他抱到腿上坐着,俩人依偎在一起,共同讲那黄毛英雄好汉的事迹。
“你说说那于黑子……”
“你也知道他叫于黑子?”王宇行有些惊讶,于皓南恶名昭著已经在小孩世界里都广泛传播了吗?
“是啊,平时不让说,但好像大人们背后都那么说。”
就像方缇,有时叫他尊敬于总、爱戴于总,但有时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听说了什么,放下电话就开骂:这于黑子!
小帅帅在后面都听见了,大人就是这么表里不一。
“于黑子怎么了?”王宇行兴致勃勃地听着。
“他在厄斯放了那么多人,好几十万人,都没抓到一个黄毛,还被他搞得几年回不了家,”王帅小手一拍王宇行大腿,“那不还是黄毛厉害吗?”
“我看也是,论智商,情商,才干,勇气,能力,甚至帅气,那于黑子都得靠边站,”王宇行抱起手臂,摇头晃脑,如数家珍,“可这世道,会投胎也算一门本事,那于皓南生在了好时候,他爸当总统了,那黄毛,呵,偏偏生在了末代王朝,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要是俩人换一换,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儿。”
“末代王朝,这个末代王朝……”
“就是王室灭亡了,能死的全死了,没死的也半死不活。”
这小孩是个听不懂马上就问的孩子,王宇行给他讲得也比较细。
王帅听到这话有些稀奇,王室怎么了,具体方缇没跟他说过。但他知道,他爸,他爷爷,都是王室的人,好好的王室,咋就灭亡了呢?
“王室为啥灭亡了啊?”他有些着急,好像什么跟他有关的,还没得到,就失去了。
王宇行看着前面驶入医院,一辆又一辆的车。
“因为车轮是往前滚的,车要往前开,王室就是那横杆,拦着车不让走,所以王室被撞毁了,没有了。”
“那王室,还能回来吗?”小孩好奇地问道。
“……不能,”王宇行缓缓摇头,“车不能一直倒着走,王室本身也没什么好的。”
他和一个小孩坐在花坛里聊天,竟能推心置腹,聊得暮色四合,都到了晚上,天快黑了,小孩问:“叔叔几点了?”
王宇行低头一看手表:“五点半。”
小绿标都开始活动了。
“啊,那我得回去了,叔叔你平时就在这花园里待着吗?”
“有时候吧。”
“那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可以啊,”王宇行摸了摸他被风吹红的小脸,“不过下回换个地方,外面太冷了。”
“换个地方,那去哪儿啊?”王帅一听就来兴致了,他都对这医院腻烦了。
“到时候再说,你赶快回去吧!”
“嗯!”王帅摸上他的手套,“你也戴这种手套啊?”
“是啊,你还认识谁戴了。”
“一个怪叔叔,”王帅指着天,“在上面开飞船呢,可牛了!”
王宇行笑了,将他从椅子上抱下来,恋恋不舍地放到地上,摸了一把他的头,推他小屁股:“快走吧。”
王帅转身,熟门熟路地往门诊大楼里跑。
王宇行目送他进去后,又去了食堂,没走两步,远远地看到方缇正跟两个保安说着什么,指着中午他放饭的餐桌。
“我保温杯还在那儿呢,一扭头,饭不见了!”
王宇行单手插着兜,感到有些好笑。饭丢了这事对方缇这馋鬼来说,是头等大事,竟到了晚上还记得呢。
“老龚,老龚!”那保安之一远远看到了他,连忙朝他招手,“你过来!”
王宇行木着脸呆立片刻,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现在叫龚秀栋。
“像个傻子在那看什么看,叫你呢!”
方缇循声回头。
王宇行接住了他的目光,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才晃了过去,离他一米远,直视着他。
“方教授,我们中午一般不来这儿吃饭,倒是他常来,要不您问问他?他也是保安,咱们西南口看大门的。”
“哦,噢噢。”
方缇心中疑窦顿生,他怎么叫他老公?俩男的看起来都是Alpha。虽然同性恋在水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就这么直白吗?
想到这,甚至有点不敢看向他的老公。
“是这样的,我中午刷卡买的饭丢了,就放这桌上……”
“我是看大门的,又不是看饭的,这也得找我?”王宇行非常不客气。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死动静啊,”叫他老龚的人忽然听他声音沙哑,怪腔怪调,“这是方医生,方教授,你瞪大眼睛看清楚,他反映问题,我们就得解决问题!”
“没有没有,算了算了,我就是那么一说……”
“您随便一说,我就得挨骂?”王宇行厉声问道,“你用个保温杯就想占座了,天下有这种好事?你人跑了,不见了,你的饭就得永远等你?!”
“……”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那俩保安看他越来越不着调,立刻推搡他的肩膀,“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干就不干!”
“别,别,是我错了,我没事找事,”方缇连忙过来拉架,“这位大叔说得对,我不该用保温杯占座,也不该丢下饭就跑,您消消气,消消气,别伤了夫妻和气……”
“啊?”这下三人都惊愣地看着他。
“我先走了,真抱歉!”他抱着保温杯挥挥手,连忙转身走了。
这个社会太浮躁,人的戾气都很重,方缇耸了耸肩,后悔自己招来口舌之争。
他不来这个食堂了,转到旁边一个职工食堂打饭,反正伙食都差不多,就是这个食堂面向医院职工,人更多,需要排队。
方缇在两个窗口排了很久,才买了鸡丝馄饨和肉丝米线,这下也不敢占座了,保温杯一直揣在白大褂兜里,打了饭后拎在手里,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今天耽误了一点时间,中午又没让帅帅吃好,他怕孩子肚子饿,走得飞快。
可出了二食堂的门往左边绿化带一拐,差点儿撞上一个人,他抬头一看,又是那位老公,此刻还冷着脸,目光森然地瞪着他,满面寒霜,穿着深灰色的保安服,高大魁梧,佝偻着背,长得也非常沧桑。
他感觉像是追自己来了,又要吵架,不禁看了一眼,慌忙低头,假装没看见,脚却自动拐了个弯儿,从绿化带另一边逃走了。
王宇行看着他粉白又惊惶的脸,那一触即躲避的眼神,不禁胸膛起伏,呼吸逐渐粗重,特别想去追上他,把他扑倒。
种种恶劣无耻的想法在他周身蔓延,让他浑身颤栗,左手揣在兜里,那丢失很久的断指,竟像幻肢一样长了出来,看着他逃走的背影,像是魔掌一样,要向他伸去。
在厄斯的这三年,是被孙舜香到处用热成像捕捉的三年,他为了躲避监控,增肌30斤,有意改变了自己走路的方式、站立的姿势,彻头彻尾,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用既往收集热成像动态捕捉原理,都完全捕捉不到的人。
可没曾想,就连方缇站在他的身前,看着他,都相逢不相识。
他恨方缇,恨他是个负心人,是个撒谎成性的人,是个权衡利弊的人,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可他又很想他,很想抱他、亲他,想和他紧紧相拥,像三年前一样,他是他唯一的Omega,也是唯一和他肌肤相亲、互相占/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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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逃似的回家,尽管开门的一刹那,王帅就把帽子连忙扣上了,可方缇还是眼尖地看到他的发型不一样了,放下了晚饭,抓住他的小胳膊,一把掀开帽子,吓了一跳。
“你这边头发呢?!”
“削掉了。”王帅说道,“我削了个时髦的发型。”
“你自己削的?!用刀?用剪刀?”方缇连忙检查他的双手,十指俱在,“你削掉手指头怎么办?!”
“我傻吗?谁会削自己手指头……”
“谁允许你玩刀了?”方缇去厨房看了看,刀还在那儿,又过来扒拉他的头,这左边一侧跟右边比起来,短了一大截。
“别害怕,没事的,”王帅抱着手臂,“我是男孩,男孩不留长发,我就是秃头,也是帅哥。”
方缇推了一下他的头:“难看死了,爸爸告诉你了,不准玩危险的东西,你怎么不听话呢?削的头发呢?”
“马桶里冲走了,爸爸,”王帅语气有些认真,“我不想在屋里跟汤姆玩了,我又不是猫,同龄小孩都在幼儿园。”
方缇愣了愣,这话听来有些陌生。
虽然对孩子不公平,但目前王帅被关起来是最好的方式,闻夕言曾经建议他把孩子放医院内部开设的保育园,或者像李若希说的,送安馨园或苗苗孤儿院,可方缇都不舍得,只有放在房间,他才能每天回来都看到孩子。
“帅帅,在屋里是没意思,汤姆陪你也不行吗?”
“汤姆爱睡觉,”王帅指着那猫窝里呼呼睡着的猫,“可我想出去交朋友。”
方缇把父子俩的饭加热后端过来,跟孩子一起吃。
“帅帅想交什么样的朋友啊?”
“嗯……各种各样的朋友,”王帅说道,“但更喜欢智商情商才干能力什么的,都好的朋友。”
这话听着新奇,是王帅没有说过的。
“可你要出去了,别人看到你的金毛……”
“金毛孩子有的是,我不怕,”王帅道,“谁扯我头发谁嘎。”
“啧,不准这么说话,嘎什么嘎。”
“就嘎。”
方缇弹了下他的脑门,感到有些惊讶,孩子叛逆和长大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那他们要是说起你爸,说起王室……你该怎么回答?”
“我不承认我爸是大魔王,我就说……说我爸,在厄斯出差,行吗?王室也没什么,倒行的车轮,王室该倒闭的。”
方缇听着一愣一愣的,询问孩子:“是电视今天说的吗?以前电视说你爸你爷爷坏话,你都很生气。”
“没关系,有人说我爸是英雄好汉呢。”
“谁?”方缇顿住了,这可不是符合现在潮流的话,也不是电视会说的话,他连忙问道,“谁说你爸是好汉了?”
“别管了,我们爷们的心里话,心里记得就行了。”
“哪个爷们?你今天出去了?”方缇心道不妙,连忙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翻找今天的室内监控。
“不见了,你给删了?”方缇非常震惊,又去翻电脑里的垃圾箱,“连这里的你都知道删掉?!”
“汤姆干的!”
“汤姆才没有!”
汤姆从猫窝里被惊醒,打了个哈欠,疑惑地看着你追我赶的父子俩。
方缇跑去门口拎起王帅的小鞋,一看鞋底黑黑的,心里就明白了。他把王帅拎过去,一顿家法伺候,王帅哭眼抹泪,只说出去跟人玩了一会儿,是个怪叔叔。
“怎么又是怪叔叔?”方缇猛然想起今天追着自己不放的保安,那阴沉恐怖的脸,心里有些后怕,“不准跟怪叔叔玩儿!”
思虑再三,他决定把孩子送到医院的保育园里。
尽管帅帅聪明又机灵,全靠自学和方缇辅助也能成才,可与其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不如到正规幼儿园去经受正统学习。所以他提前告诉了王帅,如何装作走丢、找不到爸爸、没有爸爸,然后被医院按遗弃孤儿收留。
王帅觉得骗人很有趣,或者像是个挑战,他哭咧咧地到处跑,跟医生说找不到爸爸,又说爸爸不要他了,然后经过医院的一顿寻找,方缇一路暗暗开绿灯,王帅正式通过医院评估,成为了水星医院弃童之一,被安排进了保育园。
“早就该这样了,你两个哥哥都住过这里,孩子在园里生活受教育,完全没问题,”闻夕言道,“你也能松快一些,适当多休息,这两三年你累坏了,又是科研又是带娃,都亲力亲为。”
即使闻夕言多次想方设法为方缇分担,但方缇都像是想起自己,和王宇行的小时候,身边都没有父母,漫长岁月里的孤单寂寞,只有他们清楚,所以把孩子送进园里是下下之选,起码现在就不能晚上搂着帅帅睡觉了,想看孩子,只能找借口,往保育园里去。
“这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雪。”
“我看未必能下雪,像是要下冰雹。”
方缇听到护士们的讨论,往外看了看天,阴云密布。
电话响起,袁艾青说爷爷病重了,想看看他。
方缇拿着伞去到楼下,往外望去,噼里啪啦如石头砸地,下的是大冰雹,一颗颗像鸡蛋一样大。
“不能进去。”
王宇行看着小窗口外面,那放下车窗、一身黑色制服的人。
“我这车应该能放行,”袁艾青道,“雨下太大了,他过来要淋湿了。”
“不行,不是医院内部车,不能进。”
“麻烦师傅通融一下,我不是坏人,”袁艾青道,“我是来接人的,我未婚妻,方缇。”
以前刷脸都能进,今天怎么不灵了。
“谁?”王宇行面容扭曲,掏出抽屉里的枪,咔哒一声上了膛。
“方缇,方教授,”袁艾青问道,“是出去了吗?”
“……是,”王宇行的手微微晃了晃,“开车走了。”
“不好意思。”袁艾青连忙拉上车窗,调头去追了。
不一会儿,啪嗒啪嗒跳着,踩着地上的水花,方缇拎着裤脚,打着伞蹦跶出来了,结果眼前来接他的人不见了。
他站在那里,懵了一会儿,掏出了手机。
“是等人来接吗?”
“是啊。”
王宇行推开了门,方缇收了伞,进到了他的小屋里。
“诶,奇怪了。”
明明说已经到了啊。
小屋里的火炉是点着的,热气蒸腾,窗上凝结了霜花,下了冰雹又降了温,屋外特别冷。
方缇打了电话出去,却没人接。
“好像有事先走了。”王宇行说道。
“是吗?”方缇有些疑惑,袁艾青不是不给交代就走的人。
正疑惑间,屋里烟却越来越大了,他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伞插在火炉里,打湿了里面的碳不说,还弄得满屋呛人的黑烟!
“我的伞!”他连忙把伞拎出来,甩了甩,伞被烧漏了。
“我伞怎么进炉子里去了!”
“你问谁呢?”王宇行在烟雾缭绕中问道。
“那你没看着吗?”方缇纳闷道,“我明明杵在地上啊!”
“你把我炉子都搞灭了还赖我?!”王宇行粗声粗气地问。
“真是邪了门了……!”方缇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奇怪的保安吗?! 他连忙往外走。
“站住!你把我屋子毁了就想走?!”他拐过去挡住了他,张开手臂拦住他,喉结上下滚动,望着他的目光,像要把他吞掉。
“你很奇怪,我没有毁你屋子……咳,咳咳!”方缇被呛得流眼泪。
“那这烟哪来的,眼泪是哪来的?”他往前一扑,竟要把他抱住,方缇连忙缩起脖子往边上一躲,转身往门外跑去。
王宇行仍旧拦住他不让走。
“我要报警了!”
“你赔我的屋子!”
“那你赔我伞!”
“你自己扔里面的!”
“我没扔!”方缇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桌上报纸和茶缸都往他身上扔去。
咚的一声,烟灰缸砸了他的头。
方缇一顿,转身拉开门,跑到了大冰雹中去。
冰雹噼里啪啦砸着他的头,雨打湿了他的全身,可他吓得边跑边往后面看,好奇怪,那人凶恶至极,酒气熏天,竟喝的还是名酒伏特加,而屋里烧的炉子又烧得那么烫,更奇怪的是,他怎么把伞插炉子里了?!
王宇行揉着闷青的额头,傍晚又在食堂门口埋伏。
可方缇没有出去,小绿标显示,还在楼上实验室。
王宇行打定了主意,这回看到了,直接敲晕拖走,不跟你玩那些七七八八了,你是我的东西,你休想跟别人走!
他急不可耐在食堂门口转了半天,方缇都没出现。
第二天早上,中午,他都没有下楼,而是从实验室小范围挪动,像是去了门诊楼,两座楼在中间长廊里,是互通的。
王宇行等不了了,他飞速换了另外的装束,乔装成一名医生,进了门诊楼,按照坐标的位置,找到了一间病房。
“您怎么还生病了,眼瞅就要到婚期了,”护士给他手背上扎了针,挂上了吊瓶,又从他衣服里侧,拿出了体温计,“哎呀,41度呢,您发高烧了。”
“可能让雨淋了,”方缇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谢谢,我睡会儿就好了。”
“中午就没吃饭,不饿吗?我给您打点儿小米粥上来。”
“不饿,我困得厉害,先睡吧。”
护士刚走出去,他就侧着身子,揪着被角,倏忽之间,昏睡过去。
王宇行推开了门,缓缓走到他的身前。
他的小脸烧得通红,头发毛茸茸的,搭在额头上,挡住了一边耳朵,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紧闭,即使已经睡着了,眉心微蹙,好像还很难受。
“小葡萄……”王宇行伸出了手,颤抖着,碰触着他发烫的额头,感到一阵阵彻骨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