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悄声步入他们二人的房间,看到左侧墙上那个崭新的子弹洞口:“谁开的枪?!”
“他,”于皓南指着床上那人,“被我一掌劈昏了,还要日我大爷。”
“这么严重,为啥啊?”方缇走到李若希身边,将他脸上几缕长发轻柔地拢到了一边儿,看了看他的侧颈,微蓝色的淤痕,又扒拉了一下他的眼皮儿。
于皓南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生怕把他弄醒了,忐忑问道:“怎么样了?你要不要先给他打个针,或是开个药,镇静一下,他疯得不行,都动家伙了。”
“好好的怎么会疯,我得先知道原因,现在昏睡过去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方缇把被子拉起来,给李若希盖好,于皓南已经给他换上了纯棉睡衣裤,现在双眼紧闭,眉心微微蹙着,好像很生气,睡得很不安稳,脸蛋都是往两边气鼓鼓的。
于皓南顺手过去掐了一下他雪白的脸:“你看,他脸上的烧伤疤痕基本上看不出来了。”
不但完好如初,甚至皮肤光洁细腻,一如往昔。
“是,痊愈了,竟然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方缇道,“这可真不是一般的体质,完全不留疤痕。”
“还特意跑来说自己不是面团捏的,”于皓南依旧掐他的脸,“我看就是。”
“哥,”方缇看他还在那儿掐着玩,像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他都这样了,你还玩。”
“对了你看这个。”
于皓南像掐狗爪似的把李若希一只手从被窝里拽了出来,给方缇看几根指头的上面,指腹部位。
“好像有一些小血点儿,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谁给下毒了,还是被虫子咬了,弄得神志不清。”
方缇接过去仔细看,琢磨道:“哥,你知不知道头悬梁,锥刺股,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他自己扎的?”
“我看像,以前念书的时候看到有同学总犯困、爱瞌睡,就拿小针扎指腹,逼自己打起精神学习。”
于皓南把李若希的手松开了,去翻房间里李若希的行军包,果然,从里面找到一圆盒银色的绣花针,还有几大本关于行军打仗如何操练带兵、排兵布阵的将军用书。
“真无语了,”于皓南把东西又放回了包里,“竟然还有这么笨的人,靠扎指头看书。”
“哥,”方缇皱着眉啧了一声,“你别这样说话,考虑下别人的感受,他都要朝你开枪了,还这么欠揍。”
“我是觉得……没必要。”
“你只是心疼。”
“他没朝我开枪,瞄了一会儿,又抵自己太阳穴上了,”于皓南叹了口气,“还不如干脆给我一枪,为丁一翼那颗眼珠平账算了。”
他难以描述刚刚的惊心动魄,其实他已经被吓两回了,战场上李若希毫不惧死或者说是就想牺牲的打法,已经让他气急败坏地用头盔砸了他的头,这会儿又给劈昏,他心里挺不好受。
“说因为那颗眼珠吗?”
“……不全是。”
俩人走到了外间,沙发上并排坐着,于皓南给门留了一道缝儿,坐到对面能直视里面情况的地方。
“就只Aland不支援的事,就足够恨你了,”方缇道,“我听Air的钟教授说,丁总是被二嫂从海边救回来的,当时他身上全是血,光脚踩在沙滩上到处跑,都是泥巴混着沙石贝壳,双手指甲都磨平了,在那死人堆里刨尸体,找丁一翼,你想想,这过程得多绝望。”
这种绝望,因为同样在西菻的冰棍尸体中找过王宇行,所以,方缇感同身受。那时还有倪可梦作为坐标可以指引他王宇行大概在哪个方位,被放入哪个停尸场,可即便那样,方缇都心急如焚,脸色煞白,何况李若希当时是漫无目的地找,能不能找到弟弟,全看机缘。
于皓南那边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原来这么艰辛。”
这些细节,没有一个人跟他仔细汇报过,因为Aland的人也都不清楚具体情况,见面后Air只是对他同仇敌忾,李若希更是横眉冷对,具体他去到天水,如何千辛万苦救了成为独眼、濒临死亡的弟弟,李若希什么都没说。
“我还听西彤说,那天晚上,他苦苦哀求孙参谋和许子昕还有桑红,赶快派兵去救援,说他弟弟快支撑不下去了,但都没人理他,还是那个女孩,偷听到了‘该死都死’那样的话,他才跑出去救人的。”
于皓南闻言沉默了良久,甚至有些错愕。
这种细节,他并不清楚,最终孙舜香陈述给他的,都是“李若希用倾炮放倒了我们独自跑去天水”,这样简单的概括,毕竟Aland的人也都不傻,不会把那天晚上李若希的狼狈求助和失望的眼泪,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还是因为方缇跟李西彤同属医疗兵关系很好,才知道具体内情。
在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李若希受了很多委屈。
“你都不知道?”实在是沉默太久了,方缇忍不住问道。
“没人跟我说,怪不得这回看到我跟杀父仇人似的,”于皓南感到很棘手,这可怎么哄,“还偏偏这时候,我跟他坦白了……哎我真不该承认的,啧!就他妈怪孙舜香!”
方缇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啊,不说我可走了。”
于皓南踌躇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盼盼哥?”方缇望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忍卒睹。
“你知道?盼盼不是我们的……”
“二哥,我是学生物医科的,里面有遗传学。”
方缇和于皓南的指甲形状都是弯弯的月牙,方倾说是像大壮的那种狗爪式手掌,又厚又大,适合拿刀,但方盼盼的手水葱一样柔弱无骨,适合弹钢琴。
还有他们的头发,方缇像方倾,栗子色微卷发,于皓南像于浩海,黑色硬茬发质,盼盼却是天生金棕色软软的直发,只是从小时候开始,青羚就频繁带他去做头发,愣是做成跟方倾差不多的,但等到方缇已经回识别这些显性基因时,跟家里谁都不像的盼盼,就非常显眼了。
于皓南没有再说下去,方缇却一副“完蛋了”的表情看着他:“你不会说你曾经犯糊涂,分不清亲情爱情的事了吧?!”
“这你也知道?!”
“丁一翼来咱们家提亲,你发疯要生死诀,高考完就被总统大人扫地出门了,我猜也猜到了啊!”
……这就是于皓南信任并依赖方缇的原因,他们的聪明,不相上下,很多时候,眼神只要一交汇,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你没救了。”
方缇起身就走,于皓南连忙拦住他。
“别啊!快给他开点药,‘忘了水’之类的,最好把这一段全抹掉。”
“二哥!”方缇瞪圆了眼睛,对他很是不耻,“你错都已经犯了,为什么不道歉呢?!犯错要立正挨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原不原谅,那是他的事!”
“我就不该认!”于皓南是相当后悔,“还是咱爸厉害,就是不承认,不承认不就完了?就像那个萌萌,不认就好了。”
“那是自欺欺人,还要欺骗别人!”
萌萌,是家里的一个禁忌词。
冬天老爷子于凯峰偶尔咳嗽风寒,久治不愈,方倾着人费劲巴力搞来极品肉龟,做成了一道补身养生汤,特意叮嘱于凯峰来家里喝完再走。
于凯峰喝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又腻又没味儿,完全不领情,等到于浩海回家了,他就骗儿子说那是他老婆方倾炖的,要他喝了。
于浩海什么都不知道,坐那儿老老实实把王八汤喝个干干净净,这还好,毕竟是好东西。
又有一回,青羚买给家人吃的燕窝嫌这一批品质不大稳定,不算太好,扔了又可惜了,看到于浩海回家,就让厨师全给炖了,骗他说是他老婆方倾炖的,要他喝掉。
方倾回到家,看到于浩海在沙发上眉头紧皱端着大碗喝燕窝,看到他还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说谢谢了,做饭辛苦了,下回不用整这个,他用不着补这个。
回头方倾就生气了,对青羚埋怨道:“他又不是垃圾桶!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让他给消化了!”
“你瞅瞅你,真小气,那燕窝又没坏,也没变味,挺好的东西……”
“挺好的东西你怎么不给老方吃啊?”
“你爸年纪大了,”青羚言辞闪烁,“经不起祸祸。”
“……”
方倾不能坐视不理了,他发现只要什么东西,冠上他的名义,比如他煮的、他研制的、他做的东西,给到于浩海,都会照单全收,便想起来曾经一桩往事。
“浩海,我下厨的机会不多,但要是我做的,肯定提前告诉你,你就等着我端给你吃,别人给你的,无论是谁,你爸还是我爸,无论多亲的人,你都不要相信,不要吃,明白吗?!”
他这么认真严肃的警告,于浩海听了,却噗呲一声笑了。
“我三岁小孩儿?还能被人给毒死了。”
“哟,这会儿又吹上了,”方倾哼道,“你忘了吗?萌~萌!”
家庭餐桌上的人都同时抬头,一齐看向方倾。
这声“萌萌”,音调太奇怪了,配上方倾的表情,充满了尖酸的嘲讽。
“孩子都在呢!别瞎说八道!”于浩海低着头明显加快了吃饭速度,面上有些难以名状的窘迫。
“萌萌给的汤药还喝吗?你又不是没中过招,军营里人那么多,你胡吃海喝,中了毒怎么办?再有个萌萌怎么办?!”
“不知道你说什么!”于浩海赶紧起身跑了。
“萌萌是谁?”方盼盼小声问于皓南。他幼时是见过的,但他太小,不记得了。
“不知道,”于皓南看到父亲狼狈逃窜的身影,“应该是惹的什么风流债吧。”
“怎么会?!”方盼盼摇头,“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不是那样的人,于皓南不敢说,大家都是Alpha,但提到萌萌,父亲的回避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有一天跟范叔范恒满出去练功时,就问了一句:“萌萌是谁?”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但看我爸像挺害怕的。”
这可打开了范恒满的话匣子,此生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拆于浩海的台,而“牛萌萌事件”,又堪称于浩海人生第一大滑铁卢,当然要给他的儿子详细讲述。
“这牛萌萌啊,是王室一支系亲王家的小郡主,原来被你爸点到部队里做哨子了,就是前方侦察兵,后来有一天,”范恒满难掩笑意,“他谎称拿到了总统熬的中药汤包,是驱寒的,给了你爸两包,你爸美滋滋喝完,没想到被下了春药,拖到了他布置的婚房里,差一点儿,就毁了你爸,也就是咱们于总司令的清白……”
“啊?!”于皓南大惊失色。
范恒满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该说不说,你爸意志力真的很顽强,危急时刻,一刀扎了萌萌,一刀扎了自己,跑了出去,就在瀛洲大雪地里躺了一夜,总统把他给捡到了。”
这就是萌萌的故事。
总之相当丢人!
怪不得父亲闻“萌萌”而色变,甚至中秋家宴,刘赢带来自酿的人参酒,在远处分给众人,于皓南端了一碗过来,递给了父亲。
于浩海接过去低头看了看,问道:“什么东西,哪来的?”
明显是把方倾的话放在心里了,连儿子端的都不信了。
“义父带来的,”于皓南低头喝了一口,“不是萌萌。”
“啧!”于浩海踹了他一脚。
抵死不认,在婚姻关系里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别说那件事了,就是萌萌本人,于浩海都坚决摇头,没听说过,不认识,方倾就算想攻讦他,都没有招。
于皓南非常后悔,自己父辈的宝贵经验他感觉自己在军事上已经推陈出新、青出于蓝了,而在维系家庭关系上,他竟然坦白,坦白个什么劲儿啊!
“方缇,明天帮我作证,”于皓南道,“告诉李若希我什么错都没有,对盼盼完全跟对你是一样的,从没骗过他,那天我对他说的话,都是胡说八道!”
方缇斜了他一眼起身要走了,于皓南还是拦住:“你觉得我对盼盼有越界的地方吗?从小到大!”
“没有,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就是喜欢大漂亮。”
“那你帮我跟他说,必须帮我,我这多冤啊!简直莫名其妙,”于皓南刨了刨头发,“我还不如骗了。”
真是的,跟Omega有什么道理可讲。
那天要不是看李若希那么紧张地等着,眼巴巴看着,他也不会选择说实话,结果说了实话,还不如撒谎。
“哥,别闹了,圆是已经圆不回来了,玩脱了,人就跑了,还不如老实认错,”方缇看着他,“你想想他为什么选择开枪自尽,都不打你。”
“因为他爱我,当然不舍得,”于皓南道,“那就不能因为爱我,原谅我吗?这都不算是个事。”
“不只是因为爱你,更因为接受不了曾经被骗的自己,越想越恨自己,甚至自暴自弃了。”
方缇想到了他囚禁王宇行的日子,每一天,只要王宇行意识清醒,都是望着自己,非常地愤怒。
他端给王宇行的饭,每一次,都被他全部掀翻在地。
只是有意思的是,如果方缇站在左边,他就往右泼,如果方缇站在右边,他就往左泼。
剑扔在了地上,枪放到了桌上,方缇给王宇行买了游戏手柄,只不过,是没法联网的单机游戏。
王宇行在暴怒中都不曾用剑或用枪,伤害自己,连举起了游戏手柄,都没有朝方缇身上扔过,最厉害的攻击武器,就是枕头。
王宇行在那样绝望的愤怒和崩溃中,都不忍伤害方缇。
他爱我,就应该原谅我。
方缇也曾像二哥一样自信,他们都恃宠而骄,以为即使搞毁了对方所有珍视的一切,都会因为“他爱我”,而一笔勾销。
但结果,是方缇玩脱了,王宇行跑得无影无踪,从冬天,西菻的雪山到现在的6月夏天,王宇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二哥,要是他觉得跟你在一起太难受,太痛苦,你不如给他时间和空间,放他走吧。”
方缇用自己的经验,诚恳地告诫于皓南。
我们都爱那样不羁洒脱又肆意张扬的灵魂,就不该用爱去捆绑,去改正,这是方缇得到的深刻教训。
“那不可能。”于皓南斩钉截铁地道,“他参谋营里的人,就没一个能说我好话的,也不知道抹黑了我多少,才让若希对我这样。”
他越想越气愤,说白了,这都是他们的错,他明明和若希感情很好。
方缇不再劝了,走出了他们的卧室,独留于皓南还在那里琢磨解决的办法。
望着走廊外面阴霾的天,几颗星星,明亮疏朗,深蓝色的云层密布,逐渐移动,遮蔽了月亮散发的光芒。
也不知道现在的王星星怎么样了。
有一片云陪伴在身边,得到新的爱情的滋养了吗?现在,是一蹶不振,还是已经振作起来,决定找我复仇了?
每一天,他都希望王宇行能快来,亲手给他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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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李若希从床上醒来,阳光刺眼,晃得他头痛欲裂,酒醉后的清醒,除了让他感到疲惫和烦躁外,还有着一丝陡然升起的警觉。
于皓南就坐在旁边,挨着他的头,后背倚靠着枕头,单手翻看军机文件,各个纸张、电报,散落在他的膝盖上,长腿上,他明明最讨厌“躺在床上办公”,却以这么不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身边,左手还在轻轻捏着自己的胳膊内侧软肉。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直接跳到了地上,动作干脆利落,双脚落地,近乎无声,只轻轻地擦了地板一声,人就已经弹开了三丈远。
于皓南撩起眼皮,看着他:“不疯了?”
“……”
“昨天都干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
李若希摸了一下衣服兜,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睡裤,而这宽敞明亮的房间,更是他在枫城的临时办公住所。
“谁让你住我这儿了?!”他立刻没好气地问道。
“你们会挑地方,在这军工宿舍里住,”于皓南道,“我们停军在麓山,都住在山洞里。”
李若希没理他,去到浴室里去洗澡,醒来之前,于皓南就检查过他头上的伤,仅仅一晚,那裂口就已经完全愈合了,好像没曾受过伤一样。
如果心里的伤,愈合得也能这么快就好了。
等他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于皓南已经站在地上等着了,这一天陪着李若希睡到了日上三竿,阳光洒满了屋子,他都没出过门。
“咱们谈谈?”
“我枪呢?!”李若希换上了军服,去摸衣服兜和外衣裤兜。
“你要说好了不乱开枪,我就还你。”于皓南指着那面墙,“看看,那是谁干的。”
李若希翻着眼皮看着他,几秒以后,坐到了床边,捋了一把肩膀后面微湿的卷发,表情极其不耐烦,像是强忍着不马上就冲出去。
这表情,于皓南熟悉,在新兵营时,谁吹口哨撩拨他,谁故意喊他的名字,笑着堵他,拦他时,他就这种表情,双手抱着胳膊看着对方,满脸不屑和不耐烦。
“你对我有气,我现在知道了,不论是你弟的事,还是……盼盼的事,我都有错,”于皓南先定下基调,“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是我不好。”
李若希一动不动,仍旧抱着胳膊看着他。
“但这里面其实有误会,首先你弟受伤,我表示遗憾,也会嘱咐我家人,一定带你弟好好去治眼睛。但是,天水一战黑吃黑,是我作战计划书里就拟定好的,不是你弟这个雇佣兵首领,也会是别的雇佣兵首领,只是,恰好,是你弟,不是我主管故意,不去支援,而是任何一个雇佣兵首领,我都不会去支援。第二,盼盼的事,纯属误会,那时我还青春期,什么都不懂,还是个小孩子,你肯定不会跟那时的我生气,对吧?自从我要了你之后,就知道这件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一定要娶你,负起责任的,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从结婚以后,我虽然忙于公务,但作为丈夫,我觉得我勉强还算合格,你觉得呢?要是有不足和尚待改进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
他说完了昨晚研究出的“紧急对策”后,认为自己说得很好,已经是无懈可击,但看着李若希时,仍旧心里暗暗打鼓。
李若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忽然嗤笑一声,面带嘲讽:“于皓南,我不是你要征服的八大将之一,也不是你要杀的七个王子之一,不用想方设法摁住我,没意思,你觉得我还稀罕吗?”
“什么?”
“你。”
“稀罕,”于皓南道,“你不是宁愿自杀都不杀我吗?若希,你没法否认,现在你虽然对我很生气,但你依然爱我。”
“我不爱你了,现在看着你,只觉得很反胃。”
李若希看到于皓南眉头皱紧了,是隐隐动怒的前兆,但他并不慌张,坦然说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总统待我很好,总司令更是信任我,命我担任过要职。你弟方缇助我兄弟一臂之力,对我也很不错,我不能杀他们的儿子、哥哥,我不像你。”
“说到底还是丁一翼的事,”于皓南强忍着火,“如果你弟弟不止丁一翼一个,还有好几个,他们上了战场受了伤,或者干脆送了命,那我是不是还得陪一个?!或者说他们打不赢,我就必须派兵支援,必须护你兄弟周全?!”
李若希望着他这勃然大怒、有理有据反驳的样子,只觉得可笑:“你不用给我偷换概念,我就这么说吧,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是盼盼,他想要支援他的弟弟,方缇,你会不会置之不理?”
“……这种假设不成立,盼盼没法上战场。”
“是不成立,还是你不敢想,如果是盼盼,你会不会放任你的手下就那么按着他,让他眼睁睁看着他弟弟方缇,丧生战场?!”
“……”于皓南回答不上来。
“哈哈哈哈哈!”
李若希没有眼泪了,只是禁不住仰头大笑。
“你舍不得,因为那是盼盼,不是我,李若希!”
“你别疯了,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盼盼太柔弱了,根本经不起这种事,可你是你啊,你不比他坚强多了吗?!”
“是!我耐造!我扛打!我没有心,我不是肉做的,我是面团儿……!”
于皓南上前紧紧地搂住了他,他看到李若希在眼前破碎,在一寸寸的崩溃,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件事,竟能让他悲伤愤怒到这种程度。
“若希,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就算开始的时候,我对不住你,但结果不是好的吗?我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不好!”李若希使劲儿推开了他,望着他时双眼赤红,“以前我什么都能忍,因为你说你爱我,你上前一步,我能向你走一万步!但现在就连那一步都是假的,骗我的,我就觉得不值!”
“我现在知道了,明白了,”于皓南举手做投降状,“你说解决办法吧,要不开枪打我,只要打不死,你就没有对不起总统、司令,或者我弟弟,我保证什么都不说,行吗?”
他现在就是准备伸头一刀了,赶紧把李若希这口气给出了,他对他的情绪反应感到很焦躁,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又耽误你事了,是吗?”李若希幽幽地问道。
“……”
16岁来到驻地,相识8年,结婚5年,李若希对这人太熟悉了,完全掌握他所有微表情和潜台词下的动机和发展。
于皓南不但很意外,甚至因为李若希刚刚那个举例,头脑的清晰和逻辑的清楚,而感到措手不及,应对不及。
同样的情况,他是不舍得盼盼的,但真正的原因,他只觉得那是因为盼盼弱,而若希强。
他不知道李若希涕泪横流的那个晚上,已经把这些事前因后果、方方面面,都想得透透的,伤得也透透的了。
错,不是于皓南曾经的迷惘,而是有盼盼在时他还和自己纠缠不清,错的是那交错的时间里,自己喂了狗的真心。
“若希,我以后会补偿你,”于皓南道,“真的,放过我一回,行吗?以后,等完全和平以后,我的时间精力,全都是你的……”
“我已经不稀罕了,”李若希叹了口气,也终于因为于皓南的一再求饶,而缓和了语气,“咱们都是接受过教育的人,喊打喊杀没意思,在事业上,我永远敬佩你。你骗了我,就当我瞎了,现在恢复光明。咱们去找艾青,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吧。”
“……什么事?”
“我咨询过他,远程也可以申请离婚,跟在水星一样的,”李若希道,“咱们都签了字,可以快速完事,省略冷静期。”
“……”
“我只想跟你分道扬镳,”李若希看着他,“真的一刻都很难忍受。”
“那是不可能的,”于皓南沉默了良久,冷漠而肃然地看着他,“我现在很确定,我是爱你的,我对我的婚姻,对你,都很满意,我不会离婚。”
通篇全是以“我”为开头,他似乎从来就是个以自身利益、自我感受为第一要务的人。
李若希却讥笑一声:“你算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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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门去,一眼看到了腾达飞和允中祥,正在前面花坛下面聊天,他响亮地叫了一声:“大飞!”
“哎!”
腾达飞转过头,从旁边伸手给他,李若希拍了一下他的手心,跳到了台阶下面。
“允中将,怎么样,下回咱们打哪儿?”
“急不可耐要动一动了?”允中祥笑道,“这枫城投诚的敌人竟然有4万,没开一枪,全都降了,封腾冲一死,厄斯大势已去了!”
“我猜上面会让咱们继续留守,”腾达飞道,“天水咱们的驻军就有7万,再分布到这边一部分,基本上这西边板块,就被咱们Air包圆儿。”
“我想着这里地理情况复杂,恐怕也不让咱们挪窝了,”李若希道,“那Aland会走吧?咱们的人在这儿的够多了。”
他很想驱赶Aland,腾达飞和允中祥都看出来了。
“待不了多久,昨天你们退席后,Aland的人就都退了,范大帅也走了,竟立刻赶回西菻,方缇他们今天也动身了。”
“我听说西菻那里于皓南按了20万大军在那儿,”允中祥觉得有些奇怪,“核武需要这么多人看着吗?几乎五分之三的兵力。如果再有大规模反/动军队,Aland抽身都来不及。”
“那可是核武,于皓南费劲巴力,从王宇行那里抢的,他可能松手吗?”腾达飞冷嗤道,“我听说西菻大战打得特别惨烈,于皓南屠了阴兵团十几万人,简直恐怖杀神……”
他忽然转过身来,表情有些紧张。
“怎么了?”李若希往后看。
“别看,”腾达飞道,“他怎么跑咱们身后来偷听啊,距离不到五米!”
后面几个字,他甚至是用口型在说话。
“我在哪儿偷听了,”于皓南站到他们三人正中间,“你们是在开会吗?带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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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第 38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