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就这样闲话家常,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闻夕言正要问总统大人,今儿怎么这么空闲时,方倾的副将白玉林,敲门进入,说道:“老叶来了。”
方倾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对闻夕言道:“跟我一起吧。”
“我也去?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
虽然闻夕言是方倾父亲方匀方院长,乃至方倾的Omega父亲青羚首肯的“医院继承人”,但闻夕言身兼医院“话事人”之外,还是挂名“Ocean”的O军首领,所以时不时地也要以主将的身份,参与军务大事。
叶向明满头白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神情疲惫。自十多年前,与范恒满那一次瀛洲刺杀于浩海之行,所率Anger部队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不败而退之后,岁月的风霜迅速侵蚀了他。
这次见方倾,他心中十分忐忑,虽然准备齐全,兜里揣着的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要对方倾说的话。可是,跟着白玉林一步一步随着走向医院地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老叶,请坐。”
方倾的态度不错,看来今天心情还好。
叶向明行的依旧是军礼,慢慢坐下,踌躇片刻,说道:“总统大人。知道您公务繁忙,本不应来打扰您。但是兄弟们有些话实在想说,却没有机会见到您,只得托我跟您说一说。”
方倾道:“因为职务不便,我很少过问军队的事,但Anger是我本部,您有话随时通过玉林来找我。就算我做了总统,不也还是咱们Anger军队的名誉主将吗?”
“是,是这样的,”叶向明点点头,“……前一段时间,不知道您听说没有,戚苇岛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哪方面的?”
“香花石,您知道吗?那是一种非常名贵的珍稀原石。据说经打磨以后得出的那翡翠还有碧玺,比钻石和黄金都要璀璨夺目,更受年轻人追捧,价格也很昂贵。那戚苇岛地方行政官,也就是岛主苇芳琦,无端地因为这香花石而名声大作,霎时间各个岛上驻军闻风而动,都去跟他做贸易往来,想要开采原石。”
“哦,这是好事啊。”方倾道。
“是,但这香花石所处地界儿却有争议,三面临海、一面靠岸,最大、最完整的原石,都在那悬崖峭壁上,开采十分有难度,也得有巨额的前期投入,而且这原石在外观上并不能完全保证是不是香花石原石,在开采的过程中,有赌石的情况,弄不好,人力物力投下去,最后搞下来的是一块废石。也因为三面临海,除苇芳琦认为这石头属于他们的以外,附近的海盗也跳了出来,说石头他们也有份儿。”
这样的官司屡见不鲜,因水星本就是个岛屿星球,岛屿之间互通关系需要网络信号,但暴雨、海啸导致风浪太大、覆盖信号时,岛和岛之间常常几个月失联、失信,由此滋生的,就是各个岛屿之间游荡的海盗,他们的存在历史,远远超过岛上的居民,是因为倒退千年以上,水星上人人都是海盗,都以捕鱼、易货、抢劫为生,只是文明的风渐渐刮到了岛上,才使得两极分化,各自为政,各有信仰,文明人自称“公民”,遵循国家例法和公序良俗,而海盗族依旧我行我素,不为国家政府所领导和干预,只听他们的大王指令。
两边若有冲突,则要海盗地方代表与岛屿地方政府部门乃至监察机构和警方一起,协同解决。
于是方倾说道:“这事既已发生,还照惯例,派代表和谈商议,警方介入,判定归属。”
叶向明眼珠微转,说道:“咱们Anger的贺鸣,听说了有这香花石,又跟苇芳琦早些年有些交情,势在必得,早早的就安排了大伙儿去跟市委政府签订了各项协议,想要由咱们军队来全权负责开采和收购事宜。香花石的未来开发与定价,也都全凭我们最终来定。只是,苇芳琦说他要考虑考虑,目前想接这个项目的军队有不少,海盗一闹,他也说延后再说。我们想着Anger军队,虽然原来是……皇家军,但到底您是总统,总归,苇芳琦会给个面子。只是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突然生变,谈好的生意没了,说是有了一个变化。本来各个军队都出了各自的开采投资方案,但我们的连看都没有看,就接受了Air。”
方倾听到这明白了,又是Air。
“也就是说,咱们还没有正式参选,就被人家给淘汰了。”叶向明说完,观察着方倾的反应。
白玉林开口道:“老叶,现在虽说总统还算是名义上Anger的挂名主帅,但自步睿诚步副将调队到Aha之后,军队内部统辖管理之大权,都交给了你和贺鸣、阮恩德将军,总统也不能再出面干涉了。这各个A字头军队,因为这十年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也都可以各自搞开发建设,发展当地经济,各自施展才能。也许,那苇芳琦就是看中了Air的项目计划书,也不是故意卷总统的面子。面子不面子的,那不也是不正当竞争吗?”
叶向明连连称是,脸色涨红:“我就是……哎呀,老糊涂了,习惯了,还总是觉得总统就是我们的主将,总是咱们咱们的。”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是我说的不对。如果完全就是公平竞争的话,我们输了,我也不好意思腆着老脸来找您。关键是他也不算是公正的啊。”
“这话怎么说?”方倾问道。
“那边原本海盗之患严重,各个军队冷眼旁观,都猜测他们岛主苇芳琦搞不定这批石头,别说往外卖了,弄不好海盗来硬的,非说是他们的。只是后来,突然出现了一批号称‘城市游侠’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忽然代表苇芳琦地区政府,就跟戚苇岛附近的海盗们谈判,说是谈了三天,打了两天,最终竟把海盗给劝退了,一分没要,撤出了香花石的开采。苇芳琦心情大好,说是怕夜长梦多,就跟Air成交了。”
“你是说,这‘城市游侠’,跟Air串通一气……”
“不敢不敢,”叶向明连连摆手,“谁人不知Air跟海盗……关系铁得很,肯定走不到谈判和打架的地步,再说这游侠儿也不是才出现,之前就解决过几次周边岛屿的海盗之患,看起来像是偏帮政府,与海盗为敌,只是又因为地盘儿之争,跟四合会□□性质的青龙帮互相砍杀,互相吞并,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最终他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他们自称游侠儿,来无影,去无踪,无组织,无纪律,警察抓了几个判了几个,都是无业游民……但这件事,白白地搅合了咱们Anger的生意。”
方倾沉吟片刻,说道:“也许是跟青龙帮一样的□□组织成员,相信不久后艾检察长和梁警监会给我一个答案。”
话说到这儿了,似乎该说的都说完了,叶向明却还是不走。
“方总……总统,有些话我不应该说,但于情于理,都实在是不说不快。Air军队自李传光上将内退,其子李茉莉接棒之后,这十年来,在其儿婿丁一劭的筹谋下,不断壮大,是百大A字军队当中最富有的队伍,他们简直是……富得流油,我们其他军队,只得望洋兴叹,连口汤都喝不着……”
方倾叹了口气,望着叶向明时却忍不住笑了。
“可Air也是最先自给自足,解决内部财政问题,减轻国债压力、交税最多的军队。”
“可您就算是不为我们Anger着想,也该想想您的母家,方上将和老于总的Art,这些年他们干的是最累的活儿,治理核难之后的昶州,处理核污染和核废料,而您的夫家Angel,也是一味地投身于环保事业,在巴尔干沙漠植树造林,更是过得有上顿没下顿……您总不能看着Air不断坐大而置之不理吧?您说过,当今的国策,是全力发展经济,可也应该全面发展,不能任由那丁一劭疯狂敛财,他可是当年的蜥蜴老贼阿诺德的儿子!”
“叶老,”方倾皱眉道,“我没有母家和夫家这一说,不但是Art、Angel,就连Anger,我都没有权力干涉你们的发展,更不能遏制Air,我是总统,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你明白吗?”
叶向明额头沁出了汗珠来,低下了头,慢慢地收紧了拳头。
“那我无言面对兄弟们的责问,不能回去了,贺鸣和阮恩德不会放过我,您还是就地把我当医疗废料处理了吧。”
方倾和白玉兰对视,不禁慨然一笑。
“叶老,您知道今天为什么约你在这地下室吗?”白玉林问道。
叶向明摇了摇头,只觉得阴风阵阵,这像是地下加工厂的医疗间挺冷的。
白玉兰按动方倾身后的深蓝色门锁,却是方倾的护卫仇金和仇木两兄弟推着两口冰棺,身上带着寒气走了出来。
叶向明神色大变,连退两步,本来是想倚老卖老,有些要挟方倾的意思,没想到方倾直接弄出两口棺材来了!
“总统大人,我是跟您,跟您说笑……”
“您不必怕贺鸣他们责难你了,”方倾抬手,往那棺材里一指,“都睡在这里了。”
叶向明往里一看,可不就是Anger现在的主将贺鸣和副将阮恩德!
他当即连连后退:“大人,我明白了,我、我这就走了!”
“叶老,您也到退休的年龄了,中将军衔,保您晚年无忧,就不必再操心军队里的事了。”
“是,是,我这就回去写退伍书。”叶向明低头垂泪,转身快速走出了这地下车间。
“啧啧,”闻夕言从停尸房里出来,看着仇金和仇木将两具“尸体”运送回去,“你打算让他们躺多久啊?”
“什么时候服了,什么时候让他们走。”方倾冷声道。
“好歹是主副将,这么做是不是……”闻夕言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他,现在跟方倾说话都难免小心谨慎。
“以为没劝动叶老,过来找我说,拦住了我的车。”
闻夕言吐了吐舌头,这可真是找死。
“不但让我出面给他们找投资方商量,竟然还想要Ocean的军权,”方倾冷声道,“我一时激愤,就给俩人放倒了。”
“要O军的军权是假,要毒药才是真。”
“是,想用当年那专门对付Alpha的毒药,去对付丁一劭。你说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脑子,怪不得正面竞争从来都是输,输了就来找我打感情牌,打不过就放赖,倚老卖老,我真是无语。这要是殿下,他们还有命在?”
闻夕言忍不住看了方倾一眼。
当了十年总统,方倾的手段越发狠绝毒辣,有的时候,他会自发地带入他曾经的殿下凯文逊,琢磨着按照凯文逊的行事风格,他会怎么做。
“如果是凯文逊,当年赢了以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Anger这个军牌了,知道你历史的那些人,像今天这个叶向明,也不会再有了,”闻夕言道,“可你终究是善良的,不但保留了他们,甚至保留了Anger。”
方倾沉默不语,Anger,它不单单是凯文逊的,也是王俊的啊。
“不过劭爷这些年混得是风生水起,你是真打算置之不理吗?”
所谓为君之道,重在制衡。
“公检法机关每时每刻都盯着他,愣是什么时候查账,什么时候都干干净净的,无话可说。”方倾道,“这游侠儿的事,梁文君也跟我提过,不过是乌合之众,并没有跟Air勾连。”
“或者你侧面跟李茉莉打听一下……”
“不,”方倾的语气很坚决,“我再也不会利用他们的夫人对付他们了。”
闻夕言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虽然当年,王俊追随凯文逊殉情而去时,哭昏了一地的人,方倾看起来是最镇定的,甚至没有掉眼泪,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王俊的后事,安排人照顾王俊的父母双亲,乃至尹桐和索明月,还有他们留下的孩子王宇行。
但其实闻夕言知道,方倾被伤得很深,越不哭出来,痛楚弥留越久,于是,他不会再用那些Alpha的夫人去对付他们了。
“你这一层睡着的不听话的Alpha竟然上百人,”闻夕言转了个话题,“都快放不下了。”
方倾点了点头:“我想往地下再延伸几层,扩大停尸的范围。”
“……你丈夫马上出来了,不能让他解决吗?”闻夕言皱了皱眉,虽然自古以来君主都有些类似血滴子的机构,可方倾作为一个医生总这样“杀戮”Alpha,还是让他内心不安。
“就因为大壮要出来了,我更得给他找个好地方。”方倾抱着手臂道。
“……你这些年对他一门心思考取环保专业博士,并不响应你发展经济的国策,是不是积怨已久?这还没出来呢,就想着放倒他了。”
“你说呢?”方倾呵了一声,“Angel是现如今人数最多、最穷的军队了,堪称水星脱贫致富的‘老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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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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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