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市中心警署办公大楼,连续半个多月灯火通明,各个调查组、刑侦队、机动部队、爆炸品处理组以及法政科和法务科等骨干人员,接到通知,都待在局里不得出去,全阵以待,等候上级随时差遣。
他们接到的消息,是国家安全局发来的“请调通知”,此案关系到国家和外邦机构违法组织的买卖间谍活动,查获的嫌疑人,是目前航空局飞行器研发制造与执行技术部门组长严守义,同时,也是Aland主将于皓南在航空事业上的副手,严少将。
综合来说,不论是案件大小以及涉案人员,兹事体大,事关秘密发射的水星鸢在运行过程中失利的秘密调查,有些警务部门的骨干人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案件,就被按在警局里等候通知。
“黎sir,我建议兄弟们该干嘛就去干嘛,”梁孝铮对上级领导说,“都这么控在局里,没来由地引人怀疑。”
“我是怕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包括我,可能也承担不起,”黎明乡督察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那于中将可不是好惹的,当年他父亲因为牵涉到一起人面鲨的案子……咳、咳咳!最后把咱们公检法从警务处长、总督察到检察长、法官全部撸了个遍,轻易别动他的人,你这要逮捕的严少将,不也是他的副手吗?真得小心斟酌。”
“那是于总司令的事,于皓南是他儿子。”
“哼,我听说这儿子的狠辣凶残程度,可不比老子要差,咱们何必蹚这个浑水,军队里的事……”
“是航空局里发生的事,按理说该咱们管,何况国家安全局已经责令我们尽快着手调查,不怕任何阻碍,特事特办。”
黎明乡犹豫不决,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面朝窗外,看着天边熹微的晨光。
只怕又要变天了。
一个查不好、处理不明白、得罪了人,就要全员换血,他这老警长干到现在,还能不能安稳退休,是个问题。
“小梁,我知道你背景实力雄厚,大腿也很粗。但是,”他忍不住提醒,“再粗也拗不过军队,梁警司也要看于总司令的脸色。你更要看于中将是什么态度,那严守义,毕竟是他的人,如果他坚决维护,你就不能查下去。”
梁孝铮心里冷笑了一声,孙舜香做得一手好参谋,真是料事如神。
当他找到证据足以去逮捕严守义时,孙舜香便建议他直接投案到国家安全局和检察院,让上面的人介入督办,否则警方一听是抓于皓南身边的人,难免会想起上一辈“于浩海大战卜正”的事,畏首畏尾,不敢行动。
梁孝铮虽然气愤于警方的懦弱,但也理解上头保乌纱帽的谨慎,一再保证会小心行事,黎明乡督察才犹豫再犹豫,最终硬着头皮,给他下发了逮捕令。
就这样,严守义被抓来待在审讯室里,梁孝铮准备晾着他48小时后再审,根据警方办案审讯的流程,先从案件相关人员入手,逐一审查。
第一个被请到这里接受审讯的是水星鸢结构工程师、Aland四级军长,彭羽琼。
他气呼呼地坐在梁孝铮的对面,齐刘海厚底眼镜片下遮不住一片小雀斑,也遮不住对自己无端来这里接受审讯的恨意。
“彭军长,作为曾经的宇航员三剑客之一,你对严守义和于皓南的关系,能否做一个简单的定义。”梁孝铮问道。
“同事,战友。”彭羽琼回答道。
“不确切,”梁孝铮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还是大学同学。”
“那你为什么明知故问?”
“我要看你的证言的可信性,”梁孝铮道,“你可以尽情释放你的情绪,我也可以决定采不采纳你这份证词。”
彭羽琼明白了梁孝铮话里的意思,如果他一味偏袒自己的好友兼伙伴严守义,那么他的证词便失去了法律效用,就好像儿子不能给父母作证,兄弟之间不能互为证人一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必须要证明自己是个客观的人,于是扫了一眼墙壁,郑重其事背诵道:“我向法庭宣誓:我将如实作证,毫无隐瞒,如违誓言,愿接受法律处罚。”
梁孝铮不禁莞尔,点头道:“感谢配合,那么,咱们重新回答一下刚刚的问题。”
“他们是大学校友,新兵营同窗,Aland战友,航空局的同事,”彭羽琼道,“以及……曾经的好朋友。”
“他们曾经是好朋友?”
“是,无话不谈,相比较起来……我们三人虽然经常待在一块儿,但明显他们俩更要好一些,”彭羽琼努了努嘴巴,“比如一起抽烟喝酒,看一些不道德的片子,说一些无聊恶俗的玩笑,someAlpha会聚一起做的事。”
梁孝铮点了点头:“他们后来为什么不再是朋友了?”
“因为……老严喜欢李若希,尽管我们都知道他是白日做梦,但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他们结婚了,老严的目光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注意李若希,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去破坏水星鸢。说实在的,梁警sir,我觉得你们……真是在浪费时间,”彭羽琼皱了皱眉,努力平缓自己的语气,斟酌用词,“水星鸢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我们对着它研究了整整一年之久,这一年,是皓南岛大战、水星各个岛屿战斗频发的一年,我和老严都有军籍,是军人,但仍然被困在航空局里日夜研究,是因为对我们的职责来说,‘孩子’能否顺利降生,尤为重要。”
“我明白你内心的焦躁,但是,我需要的是证据,不是个人判断,”梁孝铮的语气像是没有任何感情,“我对于水星鸢来说,是个外行,但我有个关键性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如实作答。”
“您请说。”
“严守义在操控台的三分钟,或是六分钟,在技术层面上,他能否通过一些操作,导致水星鸢发射失败。”
彭羽琼镜片下的一双学术宅们常有的、波澜无惊的眼睛,此刻,更是犹如一潭死水,瞬间凝固了。
推进杠杆推拉得不到位、操控台输入程序错误乱码、或是一颗螺丝钉的松动、失踪……都可能导致水星鸢的发射失利,但也就因为着“点火”这件事至关重要,所以才由执行总设计师严守义来“执行”。
一个人会这么傻,傻到把自己的事业在那一刻付之一炬吗?
“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彭羽琼知道自己还是做了不利但客观的证词,本能地连忙找补,“如果他是出于嫉妒,那水星鸢失利后李若希只会更担心、更心疼于皓南,这对老严来说,没有好处!”
梁孝铮望着他,摇了摇头:“恶意有时单单就是出自于恶意,也不需要好处。彭军长,感谢你的配合。”
第二个进来接受审讯的人是张吉惟,他从进门坐下,脸上就流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未等梁孝铮说话,就赶快先亮明身份。
“航空局的事我不懂,我不是两栖战士,工程师兼军人,我是于皓南于中将的副将,航空局和水星鸢我都不了解。”
梁孝铮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事不关己高挂起”的精明人士符号。
“随便聊聊,您别紧张,”梁孝铮道,“咱们回忆回忆新兵营的事。”
“噢,新兵营我也……”
“你也不在?”
“不是,”张吉惟笑了笑,“我是于总第一批点出去的战士,就在他当少将不久后,我们那次聚会,在饭桌上,他就让我别回营里了。”
“张少将的高光时刻,”梁孝铮恭维道,“可以说是第一批为国家痛击厄斯人的英勇战士。”
“没有没有,”张吉惟摇头笑道,“也就做点儿份内的工作,还是您最先侦破发现了厄斯人的活动据点儿,我们才有得打,梁sir,您的功劳大大的。”
俩人进行了一番友好地互吹后,进入了正经环节,梁孝铮问道:“据我所知,严守义曾经跟你一块儿是于皓南于中将的‘副将备选’,最后,为什么他没有成为副将。”
“这个……”张吉惟踌躇了一下,“我觉得于总是想他把主要时间都用在航天事业上,这是一个原因,再就是我们军队来了孙参谋,孙参谋在战时截获了两条重要情报,使得我们在前线作战上抢占先机,有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军功甚伟,这才让他一跃成为副将之一,比我肩上星星还多一颗呢。”
梁孝铮发觉张吉惟是个非常圆滑狡猾的人,他不正面评判严守义如何如何,不给他的“定罪”填砖加瓦,也不试图为他说一句好话,而是一直绕开他说。
好在梁孝铮是个片警出身、什么脏活烂活都接、审讯过上万名嫌疑人的警察,无论是上流人士还是三教九流,都应对自如。
于是,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你们主将,于皓南,是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不是,”张吉惟很快下了结论,“他对谁都没有什么感情,更别提感情用事。”
梁孝铮望着他,气氛凝滞了几秒。
“哎,梁sir,你不该问老严是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吗?”
“那我要是这么问了,你怎么回答。”
“说不清楚。”张吉惟笑了笑。
梁孝铮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干脆不浪费这个问题,又问道:“在新兵营的时候,你是怎么被你的主将于皓南赏识的,据你所说,他没有感情。”
“说实话,是长公主引荐的,”张吉惟道,“有一天我在那练习大摆锤,文艺兵方盼盼在一边看,我怕一脱手伤到他,转身就走,他却叫住了我,说他弟弟好奇我这个武器很久了。”
张吉惟当时听了很惊诧,因为在他们看来,兵王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把他们当沙包打以外,平时根本不看他,更别提好奇他最拿手的武器。
所以他表示不信时,方盼盼直接攥着于皓南的袖子,将他拽到了张吉惟的身边。
“你看嘛!”方盼盼声音娇滴滴的。
张吉惟看到兵王的目光确实在他手上拎着的银色武器上。
“给你。”张吉惟把它递给了于皓南。
“没见过这东西,”于皓南双手接过,“什么做的?”
“……其实雏形是鸡毛掸子,”张吉惟道,“从小就挨它打,后来就去铁器工匠厂打了一个这东西,用来打人好使。”
“人为什么要被鸡毛掸子打。”于皓南单手将其抡了起来,抡过头顶,呼啦啦直响,他的臂力异常雄厚。
“……”张吉惟看着他,料想他家中长辈父母,决计没有一个人打过他一下,连鸡毛掸子都不懂。
“这跟案件有关系吗?”张吉惟看着梁孝铮,十分不解,“我也是涉案人吗?”
“不用紧张,真是随便聊聊。”梁孝铮道。
其实并不是,而是于皓南待人处事的方式,决定了他会不会触发严守义的作案动机。
“于总是个擅于发现人才、善于用人的好上司,有什么苦的累的极致危险的事,他都会体贴下属,一马当先,自己去做,我们有这样的上级是我们的福气,”张吉惟道,“在我看来,公事上他没有一点苛待严守义的地方,他对每个人都公事公办,虽然没有感情,但也绝没有一点儿坏心眼。”
梁孝铮点了点头,有些意兴阑珊,这不能代表什么,因为张吉惟是于皓南的副将。
“我还可以提供一个对你来说,很有用的信息,”张吉惟道,“作为一个航天局的外人,我进入局里,需要七次安检,安检内容包括体测、虹膜、指纹、随机设置问题、父母家庭等密不告人的私人信息,以及血液检测,也就是说,那航天局密不透风,根本容不下一个厄斯人能够混进去的一丁点儿可能。严守义是聪明人,应该不会跟厄斯人有勾结,那太容易露出马脚了,我们主将于皓南,那是出了名的谨慎。”
梁孝铮送走了他。
其实张吉惟确实无形中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厄斯人进不去航空局,更别说操控台发射点火处了,有能力且有动机能做到的人,还是严守义自己。
第三个人是孙舜香。
“我以为我举报的,就失去了作证的资格。”
“法律上没有这个规定,你提交的证据确实足够分量,我相信你也是足够客观的人。”梁孝铮望着他,头顶大灯的照射下,他的面容五官,清清楚楚,毫发毕现,但在这种死亡打光下,孙舜香都美得让旁边的记录警员,呼吸一滞。
“我是照本宣科来找的证据,”孙舜香双手交叠在下巴处,分门别类说道,“证据包括: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辩解;鉴定意见;法政科的勘验、检查、辨认、侦查实验等笔录,以及法务部的视听资料、电子数据。我说得有遗漏的吗?”
“没有,”梁孝铮摇了摇头,“你准备得很充分,但被害人陈述和犯罪嫌疑人辩解部分,我们还得交给时间。”
“最多关押时间只有48小时吗?”孙舜香皱了皱眉,“严守义是个极为出色的战士,我估计他够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崩溃。”
“试试看,”梁孝铮道,“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严守义那笔巨额资金的来源,财务部真的就像你家一样,对于调查资金走向,我们警察有要跟你学习的地方。”
“客气了,”孙舜香摆了摆手,“是我爸告诉我的,想看一个人要做什么,就看看他的钱花哪儿去了。”
梁孝铮点了点头:“可惜,目前那笔钱显示到账后,他一分都没有花,而在他的家里,我们搜到了一沓购物小票,跟他的行头和手表以及用车都能对上,他是个习惯收集好这些票据的人。”
“这么快就花那笔钱也不是他的作风,”孙舜香道,“他的收入不低,无论是航天局还是军队。”
“你是怎么怀疑到他身上的,按理说,你也不知道谁能为水星鸢的失利负最大的责任。”
“是这样的,”孙舜香蹙眉道,“我不知道他原来的信息素味道是什么,但这几个月,李若希常常出现在航空局的日子里,我发现……他身上有橘子味儿。”
“严守义?”
“是,我们主将,你跟他吃过饭一起玩儿过,应该知道吧?”
“嗯,沁人心脾的橘子信息素。”
“是的,我没看到严守义拿过或是吃过橘子,但身上却有这个味道,甚至遮盖了他原有的信息素,这不是很奇怪,也很变态吗?”
他说这话时,满脸的嫌弃。
“也有人喜欢用香水遮盖信息素的味道,”梁孝铮道,“这个不算奇怪。”
“可他有时看向于皓南的背影时,目光绿油油的,充满了憎恨,”孙舜香道,“我偶尔看到几次,忍不住心惊肉跳。后来从彭羽琼那里知道他可以稍微动动手脚,就能毁坏水星鸢,还有查到了那笔钱,我就确信,他是凶手了。”
“你确信?”
“是。”
“可张吉惟还有彭羽琼都说过,在有人刺杀于皓南时,严守义第一时间挡在了他身前。”
“那时李若希还没有跟于皓南结婚吧?”孙舜香耸了耸肩,“而且人家都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谁知道严守义在救人和点火时,是魔还是佛。”
“你好像对他印象很差。”
“他对我们主将充满敌意的时候,我作为副将,很难对他印象好。”
“可你也深陷三角恋里,你会绝对客观吗?”梁孝铮一针见血道,“你绝对暗恋于皓南,不然你不会情不自禁地抱他。”
……孙舜香沉默地注视着梁孝铮几秒,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是明恋,于皓南知道,他也明确表示不爱我,是我那天没控制好,耍流氓了,需要把我抓起来吗?”
“……”梁孝铮还没见过这么作风泼辣的Omega,反倒因为他有什么说什么,而不客气地继续问他,“那我可不可以这么想象,如果严守义确实因为李若希而导致水星鸢发射失败,那会不会影响于皓南和李若希的感情,从而导致你从中获利。”
“是个好主意,但太卑鄙了,我还是想要水星鸢能顺利发射,因为这对战争时局来说,太重要了,跟它相比,儿女私情算个屁。”
“你认为严守义不会这么想。”
“是,”孙舜香耸了耸肩,“我觉得他喜欢李若希,已经到了人格扭曲的地步,难道你们没有查出什么来吗?法证科做事太慢了。”
梁孝铮惭愧地把他送走了。
下一个证人,是蹦高主动要来作证的,尽管他并不在梁孝铮的名单上。
“你在搞什么啊弟弟!”李若希拳头紧握,压在桌面上,“你要抓人怎么不提前问问我,老严是绝对不可能的!”
“……做事和说话都要讲究证据,我们是按章办事。”梁孝铮有些无奈,起身给他用自己的杯子接了热水,因为李若希讨厌一次性水杯自带的“纸味儿”。
“那你们有证据他破坏水星鸢了吗?有监控录下来,还是谁看到了?”李若希大眼睛瞪着他,一直拿眼皮翻他。
“正在审讯中,监控视频现在也是按帧来看,不过作为毕业两年就是少将的新兵营战士来说,”梁孝铮叹了口气,“他就算做了什么也不会让我们拍到。”
“那不就得了,没有证据呗!”李若希道,“我对他还是很了解的,他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学习和生活费都是靠国家补助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很不容易!脑残了才会破坏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水星鸢,破坏自己的事业。”
“那你知不知道……他爱你、喜欢你,有的人说,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
“能有多变态啊,爱我爱到变态的人,大有人在,难道通通都是犯人?!”李若希瞪着他,“你不也喜欢我,小时候就说长大要娶我吗?那你也是凶手,也是变态?!”
“……”梁孝铮手里的笔尖,停滞在面前的空白本子上。
从李若希进来到现在,他都努力不跟他对视一眼,因为害怕自己会难过,会失态,会接受不了,他已是他人夫的状态。
“……我也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但说不准,有的人,就控制不住,”梁孝铮道,“如果我天天看着于皓南,跟你亲亲密密,那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可我们都背着人亲密的,”李若希眨着他的大眼睛,认真地说,“我们有时在他的办公室,有时回家,家里离航空局不远,有时就算在走廊里,都是无人的角落……”
书记员手里的笔已经在打飘了,简直不敢看身边的队长一眼。
梁孝铮伸手捂着自己的脸,上下揉搓了好几把,再松开时,双眼血红。
“不用告诉我你们在哪哪哪干什么了!你没有资格做证人,我知道你聘请的律师就在严守义身边了,”梁孝铮指着门,“出去,别让我看到你。”
“你胆肥了?!”李若希当即起身,啪的一声,给了梁孝铮脑门中间一个爆栗,瞬间红了一片。
梁孝铮神情委顿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老严不会那样!”
“你的直觉……”梁孝铮凄苦地看着他,“我和咏云都直觉于皓南没有那么爱你,你信了吗?!”
“我不信!你们知道什么,我们的感情,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
“直觉,是最能骗人的东西,如果人人都相信直觉,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我不管!反正你抓错人了,你还不承认!老严跟我认识很多年了,他真的是个老实人!”
梁孝铮冷笑一声:“老实人不会在你跟他的好朋友确定关系以及结婚之后,还在痴恋你,这根本就不老实!”
“各是各码!我跟你说不清,回头让我梁爸收拾你,你等着吧!”
他气呼呼地走了,要不是还有警员在边上,今天高低都得揍这个臭弟弟。
“下一个……是谁。”梁孝铮揉了揉额头,思绪变得很乱。
“是被害人,于皓南,”警员提醒他,“还有法证科一直来问,说是打不开严守义电脑里的加密硬盘。”
梁孝铮点了点头,起身去到了隔壁的证人房。
于皓南已经在里面了,坐姿非常端正,正在品尝警局里的特供,速溶咖啡,撇了撇嘴,好像喝不习惯。
“久等了,”梁孝铮道,“昨天我们把严守义拷走时,您意外吗?”
“很意外,”于皓南如实回答,“但我相信警方不会胡来。”
梁孝铮抬眼看着他。
据老警察们回忆往事,当年他们去昶洲把刘赢刘副将拷走时,于浩海当即拒捕,险些直接动武,后面发生种种事端,搞得警方对于家人非常恐惧,何况严守义从航天局的角度来说,也相当于皓南的副手,简直是“昨日重现”。
但于皓南竟然是这么个平和淡然的态度,也许在他心里,严守义距离副将还差得远。
“我们一般都不给证人提供水,”梁孝铮道,“因为喝了水便能让自己的大脑静下来,便于撒谎,但您来了,我们提供的是咖啡。”
“多此一举,”于皓南道,“不过我喝了这个,也不会撒谎。”
梁孝铮点了点头:“我们从莱斯利长官那里,得知的证词是你跟严守义在新兵营里打过架,动过手。”
“我在新兵营里打过不少人,”于皓南道,“现在他们都怕我。”
梁孝铮笑了笑:“可你们当时刚进去时,还形影不离,是好朋友。”
“嗯。”于皓南低垂着眸子,似乎也很遗憾。
“莱斯利长官说你在泳池边上打过他,为什么。”
于皓南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对严守义不利,但没办法,他也想知道真相。
“我们上体能课的时候,Omega战士在馆里游泳,我发现他每次都早去半小时,把体能训练做完,然后待在三楼瞭望台。”
“那里怎么了?”
“能看到陆续出水的战士,而李若希总是第一。”
他游泳的速度奇快,每次在池子里都像快乐的海豚,遥遥领先后常常钻出水面,好奇地往后看,挑衅道:“大鹏!你也不行啊,光有翅膀没有鱼鳍,追不上我啊!哈哈哈!”
然后又开心地往前游。
他钻出水面时身体上都是水珠,白得发光发亮,光脚踩上岸时,即便穿着最保守的蓝色泳衣,也将他颀长的身体线条勾勒得明晰,光滑的长腿和明艳动人的脸晃得那偷看的人,几乎掉进池里。
严守义看得如痴如醉时,被于皓南从身后一脚踢了下去。
三层高的楼,严守义垂直砸进水面,把没出来的Omega战士吓得几哇乱叫,于皓南快步跑出楼梯,直接在水池边上薅着他的衣领,将他抓出岸边,狠揍了一顿,头上的血都染红了池里的水。
而当时李若希已经在淋浴间里快乐地冲澡了,听说这件事后,也奇怪的是“俩人跑咱们水池边上比武,是不是有病”,没有再多想。
而且当时左阳旭长官力保严守义,作为前十名之一,严守义犯的这点小错,长官觉得是能够谅解的,何况他又痛哭流涕,请求给个机会。
于皓南没有宣之于众,因为谁都不知道严守义究竟是在看谁,只有他心里清楚。
但莱斯利把这件事告诉了警方,论证了俩人关系不好的事实。
“你因为这同类的事,教训过严守义几次?”梁孝铮问道。
“四五次,”于皓南皱了皱眉,显然很烦,“屡教不改,结婚后也没有收敛。”
“你那么急忙跟若希结婚,是为了让他收敛吗?”
“这跟案子有关系?”于皓南果然敏锐,立刻问道。
“我觉得是有关系的,婚前婚后,他可能会改变。”
“一般人会改,会保持界线,比如像你。”于皓南道。
梁孝铮瞬间感到脸上发烫。
“有的人不会,我已经努力物理隔离了,比如腾达飞,”于皓南道,“以前若希在营里,也看不到严守义。现在他常常在航空局里混,难免会看到。”
“你会因此迁怒若希吗?”
“这也与案件无关,”于皓南微微向前俯身,变得很有压迫感,目光犀利,“再问下去我会怀疑你的立场了。”
“我的立场就是尽快破案,你也一样吧,”梁孝铮道,“你对严守义是否苛待,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有没有作案动机。”
“我不同意你这个观点,”于皓南道,“应该是无论我怎么样,他都不能做出叛国叛军的事。”
“可我们证据不足,定罪的关键在于他的动机是否成立,”梁孝铮道,“尽管这个问题可能你很难做到客观回答,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觉得他会作案吗?”
“我不知道,”于皓南诚实地说,“昨天你把他带走以后,我就问了自己,答案就是我真的不知道。”
梁孝铮点了点头,于皓南的回答符合了他对他的设想,以及他的参谋、副将、军长乃至莱斯利对他的个人评价。
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梁孝铮忍不住问了他在心里徘徊已久的那个问题。
“于皓南,你爱李若希吗?爱到要跟他结婚。”
“这与本案无关,”于皓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有一个类似问题,警号1003687,梁sir,我要投诉你。”
“你甚至懒得骗我,骗我明明比投诉我更省事,”梁孝铮道,“我作为一个警察,感觉你真的很奇怪。”
“没什么事我走了。”于皓南站了起来。
“请留步,我们打不开严守义电脑的加密储存硬盘,”梁孝铮起身拦住他,“法证科已经解析了一个晚上加一个半天了。”
“菜鸡。”于皓南评价道。
“……”
严守义的个人电脑落到了于皓南手里,此刻他的心情是很奇妙的,这东西他们不敢让严守义亲自去解开,只怕他简单操作几下就把它格式化了。
所以只能让于皓南这被害人亲自来解。
一般情报兵还是侦察兵的涉密文件能做到三层防护,严守义能做五层,而于皓南的上限,是七层。
但凯文逊父子那是在十七层以上,于皓南从接触数学、学得很好时,就试过无数次,想解开巴尔干望空塔的核武密码,可惜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孔钟对他的解释是硬盘坏了,但自己已经看过了,答案就是有内鬼,于皓南望着他,皮笑肉不笑,哦是吗?
孔钟连连点头,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于皓南用了一个半小时把严守义的五层防护接连攻破,看到的是一个黄色的加密文件夹。
他二话不说,直接打开。
看了几秒后,就握着拳头站了起来。
梁孝铮往里一看,是5万多张针孔摄像偷拍的各种各样的照片,它们聚焦的都是一个人。
李若希。
其中不乏他从泳池里全身波光粼粼地游出来,或是跑步时摆动的健美的胳膊、腿部臀部,更有他手持电棍在Omega队伍前面,帅气地指挥若定;或是开心地跟于皓南玩闹,和战士们在雪中漫步跑跳,以及婚礼上一袭白纱,转头看过来时的绝美侧颜,搀扶着父亲丁一劭时眼底的泪光,望着他的新郎时感激又幸福的微笑,还有在航空局里的走廊暗处,他双手推拒着于皓南向他压过去的胸膛,仰着头闭着眼睛,等待地索吻。
于皓南一脚踢开了桌子,电脑跟着一蹦,拉开门疾往别的审讯室里走,他怒气冲冲,要找到严守义,当他看到有四人把守的审讯室时,立刻黑着脸过去拉门。
“于皓南!”梁孝铮连忙挡在他的身前,狼狈地用力地挡住他,“现在你的所作所为也会成为呈堂证供!不要干扰我们警方的办案程序,你不也想知道水星鸢的真相吗?!”
于皓南握紧铁拳,头上青筋直绷,梁孝铮费了很大的力气,叫了不少警员过来帮忙,才终于把他给推走了。
进门以后,他扫了一眼严守义。
严守义平静而又镇定地看着他。他已经干巴巴地坐了46个小时了,屋里除了梁孝铮和他之外,再无一人。
梁孝铮忽然抬头看了看四周墙上的监控,随即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按钮,灯光瞬间熄灭了。
严守义诧异的眼神,一晃而过,接下来迎上的,就是梁孝铮果断利落挥过去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