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栖容推着哥哥何栖良的轮椅,走进了丁一翼的病房中。里面除了方盼盼之外,还有他们的一个新兵营同窗,宋玉溪在里面,几人相谈甚欢。
“还劳烦你坐着轮椅来看我,更劳驾栖容弟弟来相送,真是过意不去。”丁一翼笑道。
“哪里哪里,在营里的时候,你们……兄弟,就对我多加照拂,”何栖良道,“虽然我行动不方便,但也想聊表一下心意。”
“这花……倒不是我的信息素。”丁一翼意味深长地说。
何栖良将手里的花往前送,何栖容接过去,交给了方盼盼。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何栖良一语双关,既关联到了方盼盼,又借菊赞他品格高洁。
方盼盼抱着这捧黄白相间的小雏菊,说道:“谢谢。”
可语气跟刚刚一起说笑着走过来时,分明有所不同,何栖良天生目盲,对声音中的情绪极其敏感,转头到方盼盼的方向,一双沉静似水的眼睛,像是在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有,”方盼盼淡声道,“刚刚听岔了,又想起了那个故人,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
“那位林作家?”
“嗯。”
“吉人自有天相,”何栖良道,“你也说过,没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也许是真的藏起来,舔舐伤口了。”
“嗯。”方盼盼点了点头。
丁一翼见二人说话如入无人之境,不禁有些吃味,讨论的还是他生平第一最讨厌之人——林致文,忍不住开口道:“盼盼,你忘了张玮怎么说的吗?那林致文根本是个想借你上位的卑鄙小人,你管他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有什么了不得,还值得你惦记了。”
“不能这么说,翅膀,”方盼盼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曾经帮过我,虽然……也许他的用意,更是为了他自己,但谁又不为自己考虑呢?我也能理解。”
何栖良:“盼盼一贯通透,放弃我执,常观我心,成全他人,成就我心。”
方盼盼笑道:“如果真能做到,那就‘即见如来’了。”
“……怎么个意思?”丁一翼努力去听,也仍旧参悟不了,“何记者,你别拐带着我们盼盼当和尚去了,他还要嫁人呢!”
何栖良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丁一翼眼皮一翻,竟目露凶光,看向何栖良的表情愈发不善,只是偏过头望向方盼盼时,则快速转变成一张俊朗笑脸。
何栖容在一旁静观,暗叹此人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话既然说到这块了,方盼盼踌躇了一下,便想要摊牌和丁一翼的关系,说道:“栖良哥,咱们平时在一处,想说什么畅所欲言,我也不该瞒着你,其实,我、我们……”
丁一翼静静等待下文。
“你又来了,”何栖良笑道,“今天疯狂星期四,楼下炸鸡汉堡店一概货品全都半价,对吗?”
方盼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在新兵营的时候,每次他或高兴或惊讶地叫何栖良的名字,何栖良总会慌张地左右转头去寻他,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时间长了,方盼盼便给他做脱敏实验,笑着这么打趣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疯狂星期四之类的,几次之后,何栖良终于对他的呼唤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还会上当吗?不会了,”何栖良摇了摇头,“既然犹豫着不想说,那就不如先不说,等回头想好了,再告诉我。”
“好。”方盼盼知道这年长他五岁的战友心细如发,很会察言观色,既然截断了他的话头,一定有他的深意。
只是这样打断了,丁一翼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何栖容推着哥哥走出了病房后,忍不住吐槽道:“这位丁总,真是……变色龙一样,不对,变色蜥蜴!”
何栖良道:“不要他父亲有那么一段历史,你就把他往蜥蜴上联想。”
“不是,真的,我很难跟你形容那种感觉,”何栖容道,“他说话虽然挺平易近人,还蛮风趣幽默的,但变脸速度特别快,而且好像、好像也很讨厌你,看你的目光有时候像要咬你似的,他还那么壮,肌肉蓬勃,青筋一条一条的,简直像……可怕的蜥蜴!”
何栖良笑了,笑到后面,忽然轻轻地叹息。
他原来对李若希的好感是平分了一部分给到丁一翼的,毕竟是双生子,以为即便长得不一样,品性也大概类似,尤其方盼盼来了没多久,他便明白这是一对儿,有方盼盼在身边的时候,丁一翼是一定要过来插科打诨说两句的。
只是,若李若希的直率是天真纯良,那丁一翼的直率……纯粹就是坏。
他趁着方盼盼转身去别处拿球拍的间隙,把何栖良的轮椅踢倒过,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刚刚和方盼盼在一起打球出了汗,方盼盼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虽然屏住呼吸,行凶后又在那假装恰巧路过,但何栖良靠的是呼吸和气息来认人,早已识破,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方盼盼在他最失落苦闷的单恋结束时期出现,一点没有总统之子的架子,人非常善良,又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个很出众的Omega,他虽然很倾慕李若希,却暗暗希望方盼盼不要跟丁一翼这样的人在一起。
只是他们的婚姻很可能是政治联姻,方盼盼在其中,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不足与外人道,一旦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反而让方盼盼难堪。他甚至不愿方盼盼向他摊牌,正式宣告新兵营的人,那样似乎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哥,你在想什么呢?”何栖容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们这样的人,可是咱们都惹不起的天潢贵胄,还是别掺和进去了,免得伤人又伤心。”
何栖良嗯了一声,嘴里无缘无故,却念叨起了一首诗:“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快别念了,不祥。”
俩人与一上楼的Omega将军擦肩而过,那人肩章三杠三星,手里拿着的是最新出炉的化验单据,正从临郊的化学试验站赶回医院,到了11层时,一拐弯,走廊椅子上坐着的两个人,接连站起身来。
“白中将。”左阳旭道。
“诶呀,左长官好!”白玉林看清了来人,连忙立正站姿,行军礼。
“你好,”左阳旭笑了笑,眼尾的皱纹成鱼尾状向上弯起,“好多年没见了。”
“是啊,自从毕业,我都20多年没见您了,您可安好?”白玉林目光从他的肩上向后,望着的却是一个金发白肤的年轻人,王宇行。
“还好,不常来医院,”左阳旭道,“要是常来,估计咱们也能见几面。”
白玉林笑道:“我也不常来,总在驻军大本营了,只是偶尔……过来体检。”
“这是我们这届新兵营战士,王宇行,”左阳旭转身把王宇行揽到身前,“我的得意门生。”
“这么说我可要吃醋了,早20年前,我还是您得意门生呢!”
“白中将好。”王宇行向他行军礼,身上的军装,是新兵营的普通士兵,淡绿色的军服。
白玉林望向他的目光,略微愣怔片刻,随即笑道:“您二位是来看病吗?我还比较熟,可以带你们去挂号。”
“倒也不是来看病,”左阳旭尴尬地笑了笑,“能借一步说话吗?”
白玉林请他们二位去到了楼下咖啡厅,刷了一下卡,有内部空着的包间,可以进去坐着谈事情。医院本就是总统的产业,他又是总统在军中时期的副将,虽然方倾当了总统之后表面上是脱了军职,但Anger军牌因为俊王妃的缘故,始终没有封藏,白玉林目前是Anger名义上的最高将领,只是Anger近些年逐步分化退伍裁军,如今已经没人了。
三方坐定,白玉林看着王宇行,恍惚想起当年,身在百万兵团的皇家军Anger当中,被凯文逊殿下赏识,短短三年就做到了三星少将,又被方倾拎出去做了他的副将,辗转至今,发生了那么多事,什么都变了。
“是这样的,”左阳旭从王宇行带着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了白玉林,“现下战事急迫,厄斯人阴险诡谲,四处藏身,想来军中正是急于用人的时候。我们这一届的兵王于皓南和第二名丁一翼,已经崭露头角,打了胜仗,得到了封将,未来,也许还要有更艰难的战役要去打。我向上级领导推荐,我们营里的小兵,王宇行。”
白玉林明白了,手里这沉甸甸的文件,不用打开,应该就是胶流岛作战计划书。
他点了点头,赞许道:“长官,您推荐的人自然没有错,一定会为我军所用,只是,这一届兵王是于皓南,又有丁一翼在,通过他们俩,传递这份计划书,显然比我这个挂名的……”
他忽然明白了,确实不能通过那两人,因为无形当中,他们三人,竟都是未来战役指挥官的竞争者。
而他挂名的Anger,可是王宇行的父母,凯文逊和王俊的Anger啊。
“他们二位已经封将,又背靠大树,各有各的缘法,肯定不缺人了,”左阳旭道,“可前段时间新兵营里混入了数千名厄斯人,王宇行能在三万多人当中明察暗访,列出厄斯人的准确名单,还在新兵营发生暴动的时候,熟练应用冷氮枪,协助教官逼退敌人。在接下来的行动里,我希望组织能考虑一下,重用这位侦察兵。”
王宇行一言不发,在白玉林审视他的时候,他似乎也在审视着白玉林。幼年时Anger里人才济济,他根本没注意方倾身旁的这位白副将,可到了瀛洲事变时,方倾叛出Anger的同时,这位白玉林可是携了Anger两万多人,一起归降了Angel,王宇行对他这叛将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只是现下厄斯人之乱,天下英雄峥嵘头角之时,土匪和海盗猖獗,都因为外星人而感到“世界末日要来了”,胡作非为、杀人掳掠,无所不为,越是荒蛮的岛屿越混乱。他的义父步睿诚,远在溯溪岛镇压土匪,他的养父尹瀚洋索明月,则在蓟州岛平海盗之患,都回不来,也无暇帮他。
他从新兵营抓捕的大多数厄斯人,都家住胶流岛的情况下,嗅到了战机,连续数夜未眠,拟定了这一胶流岛作战计划书,只能求助于他的长官左阳旭。
左阳旭是爱才惜才之人,哪能坐视不理,便带他出来碰碰运气,找人向军中引荐王宇行。
而因为于皓南和丁一翼的背景跟王宇行抵触又敏感,左阳旭斟酌再三,决定带着王宇行在医院里守株待兔,希望白玉林能念在Anger军牌的情谊,提携一下这个“故人之子”。
“虽说这次军中大会,三星中将以上级别将领,都有资格向上级献计献策,但我多年没有参与大小战役,实战的机会不多,恐怕冒然提交计划书,也没人信服……”白玉林有些踌躇,手里攥着计划书,翻了几页看了看,抬头瞥向王宇行时,那近乎跟凯文逊一致、轮廓疏朗、白皙俊美的容颜,淡淡散发着的冷气,让他心中不由得一颤。
一声“殿下”,几乎哆嗦着就要脱口而出。
殿下一定对他很失望吧,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但我愿意试一试,”白玉林话锋一转,“作战计划书,是用‘不记名的投名状’的方式投递,王宇行,希望你能一举成名,马到成功。”
“林叔,谢谢您。”王宇行道。
“他姓白,不是双木林,只是名字里带林,你要叫叔,也是白叔叔。”凯文逊转着王宇行的头,笑着从军中检阅队伍面前经过。
“白叔,听着像是白白地输了,不好听,哪像将军的名号啊,还不如叫林叔,”小不点点的王宇行,头还没到凯文逊的腰部高,可小殿下的气势已经有了,向后摆了摆手道,“林叔,我以后就叫你林叔了!”
“淘气!”
白玉林揣着这作战计划书像是揣着一个定时炸弹,将化学试验室的资料交给了闻夕言后,便要离开,还没走出那一层楼,便被拾级而上的青羚叫住了。
“小白来了,走,去我那儿坐一坐。”
“不忙了,”白玉林笑道,“急着回军大营。”
“回去又没什么事,急什么,总统忙于研究,也不着急找你,咱们去喝杯茶,”青羚笑道,“还是你想再喝一杯咖啡啊,都行。”
白玉林:“……”
三言两语不到,白玉林便垂头惭愧不已,将手中的东西,交予了青羚。
青羚对这所为作战书是看不懂,但对王宇行这人,看得很清,当天晚上就给了他家老方。
方匀戴着老花镜,低头研究了三个多小时,茶喝了一大壶,终于看完了王宇行拟的这份计划书。
“你说白玉林糊不糊涂,还要把它提交给军机处,”青羚抱着手臂气不愤道,“这跟了总统20来年,一点觉悟都没有,我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一个王室遗孤,还想有兵权,新兵营让他进去,已经是我们的最大宽容。”
要不是医院里他的眼线太多,王宇行一头金发长得又很显眼,一出现便有人告诉了他,这份计划书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拦截。
“写得很好,计谋松紧得当,策略以退为进,尤为谨慎,实操性很强,”方匀掩卷评价道,“这王宇行,颇有当年小张良的遗风。”
“怎么你还要重用他?”青羚蹙眉道。
“我一退休老干部,往哪用?”
“那比起咱们大孙子又怎样?”
“比不上。”方匀笑了笑,“皓南用计刚猛,最爱以一当十,王宇行太保守了,不过,确实有出彩的地方。”
“老方,你怎么想的?”青羚不爱打哑谜,直接问了出来。
“我能怎么想,我的心思,自然是跟你想的一样。”方匀眼镜片擒在高挺的鼻梁上,垂眸慵懒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当年于总对凯文逊难道很差吗?那恨不得是手把手教了,在昶州住了四个多月,于凯峰带他到处玩,对亲儿子都没那么多笑脸。凯文逊怀着孩子的老婆,都是在昶州生产坐月子的,孩子就是这王宇行。可结果怎么样?原子弹第一炮,轰的就是昶州。”
青羚心下了然,伸手过去,握了握方匀的手,将他的眼镜扒拉下来,在手心里把玩:“儿子和孙子们都觉得我疯了,看到王宇行就恨不得弄死他,谁能懂我?只骂我是恶人。可他是不是个小豺狼,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一看便知。”
“我懂你就行了。”方匀将那计划书往桌子旁边一扫,尽数进了碎纸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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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灯瞎火的还要赶回来,吵着我们两个睡不好。”
章楠一边唠叨着,一边打开了孙信厚的行李箱。
“不麻烦你了,”孙信厚连忙走过来,揽住章楠的腰,“有饭吗?我饿了。”
“只有你儿子吃剩的披萨边儿,馒头皮儿,还有点碎鸡块和樱桃糕。”
“很好,很丰盛。”
章楠转身去往厨房,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孙信厚,他小心翼翼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左右看了看,最后卷起来,藏在了衣柜中,章楠结婚时给他买的那件名牌大衣兜里。
想都不用想,他藏东西都爱往那里装,衣服太贵他舍不得穿,总是挂在最里面,送章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孙舜香年级第一的奖状,还有他的中将军章,以及所有他珍惜爱护的东西,最后都爱藏到那里面去。
只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孙信厚在床上睡成一头猪时,章楠便默默起身,从他大衣兜里掏出那份文件,将自己仿照的那一份装进同样的文件袋里,原封不动地密封回去。
“一共73页A4纸,正反面都是字。”
这是青羚提前告知他的话,在孙信厚连夜从蓟州岛赶回家之前,章楠已经做好了这个仿品。
他们以同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替换了龙俊杰装进王烟带到参议院的公文包里的文件,也替换了塞西莉装进刘赢的公务包里的文件,甚至,他们还拦截了伊利安装进高鸿飞包里的文件。
王宇行绝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笼子里,一定会绞尽脑汁找出头的机会,而青羚和章楠在查缺补漏时,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千万别让于浩海看到了,”青羚道,“难保他们不会犯傻,推王宇行出来。”
“不会吧?”章楠皱了皱眉,“都老政治玩家了,还这么正直吗?”
青羚叹道:“于凯峰善待凯文逊的时候,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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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叔,我只有你了。”
小酒馆里二人对坐,牛萌萌翻了翻这近乎六万字酣畅淋漓书写的对战厄斯人计划书,都不禁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王宇行,你真行,以我粗浅的战斗战术知识积累,都看出你用兵如神,照这么打过去,胶流岛还不妥妥收复回来?!”
王宇行脸色惨白,勉强一笑:“哪敢想啊,能有人赏识我一二,捞我出营上战场就不错了,还能完全照我所写来指挥吗?”
“为什么不敢想啊,想当年殿下对战鬼医俞格,那可是头号甲级战犯,都是嘁哩喀嚓地打过去,毫不含糊!”
“赢了吗?”王宇行问道。
“当然赢了,不然哪有你。”牛萌萌心下忽然一晃神儿,假设输了,也许俞格不会死,王宇行会活在俞格跟王俊的重组家庭里,那这小子岂不是更邪乎。
可那样的王宇行,起码“双亲健全”,会不会比今天的王宇行更幸福一些?世事难料。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你有认识的二星中将以上将领吗?还得是野战军司令,能够打仗的那种。”
“唔……”牛萌萌歪着头想了想,“有。”
最亲近的是艾兰,可惜艾兰远守皓南岛,并不在驻地,但他出身于Angel,那里人才济济,有的是二星中将。
“帮我递过去吧,最好是你相信的人,”王宇行道,“不用说我的名字,只求一旦胜出,能够上前线,来新兵营叫我就行。”
“你知不知道那厄斯人有冷氮枪,削铁跟削泥巴似的,回来的伤员都丢胳膊腿儿的,你敢去吗?”牛萌萌认真道,“反正我是不敢,你体能跟得上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打过外星人,”王宇行哼了一声,眼中带着一抹说不清的邪气,“我兴许还能打到大家伙呢,就看能不能放我出去。”
“嗯,我尽力,”牛萌萌道,“你也别看着于皓南和丁一翼都封将了就着急,这东西……升官发财,全看机遇,急是急不来的。”
“我不着急。”王宇行摇了摇头。
他小时候恨不得一夜长大,为父亲血刃仇敌,都劝着自己,忍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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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牛萌萌在军机大楼外面抱着手臂挨着冻,苦苦地等到了下半夜,才终于看到章宇泽开着001号剑齿虎军车,从大院里缓缓拐了出来。
“阿泽!”
“谁啊,不准动!”章宇泽猛地一刹车,定定地看着前面那个人。
后车座位上于浩海一手按住伏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方倾,另一手转出了一把飞刀来。
“牛军长?!”章宇泽看到是他,有些发愣。
“阿泽,我有事求你!你……”牛萌萌跑到他的窗边喊话,忽然眼睛往后面一扫。
是那个男人!
虽然他隐藏在阴影暗色当中,但那气势震慑,犹如当年!
牛萌萌脑子嗡的一声,定在了原地,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你要干嘛?!”章宇泽也有些紧张,“要叙旧改天,现在没空搭理你,我这车上有、有人!”
他怕于浩海又丢出一把刀去扎牛萌萌胸口,这些年他没少和艾兰还有牛军长一起喝酒吹牛,交情匪浅。
“我有个东西给你,你帮我,帮我递给一个人!”牛萌萌二话不说,把怀里的文件袋伸了进去,“你,你懂的!”
“开车!”于浩海不耐烦道。
章宇泽直接锁了窗踩了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于总,”章宇泽腿上就是牛萌萌扔进来的东西,沉甸甸的,“他这个情书,你要不要……”
“给我销毁!”于浩海压低了声音,大手紧紧捂住了方倾的耳朵,“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
“是!”
章宇泽送完了总统夫夫,回家的路上,到一个三角岔口,将这厚厚的情书直接用打火机点燃了。
“情书”足足烧了十分钟,把他的脸熏得黢黑,才全都化成了灰。
章宇泽心下吐槽,牛军长你是喝了多少酒,还给于总写了一本书,是的,厚厚的一本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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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水星军委攻坚克难对抗厄斯人第十七次战事指挥会议的这一天,李若希作为少将,第一次有资格出席这场军中会议,早早地起床,收拾得当,站在父亲面前,扬起下巴,等待李茉莉为他扎好领带。
“兄弟俩一样,扎的领带从来都是反的,”李茉莉白了丁一劭一眼,“跟你们的爹一样。”
“是了是了,都随我。”
丁一劭笑着薅着丁一翼的脖领子,也为他系领带。
“咱们的少将军服为什么是白衬衫蓝裤子啊?”丁一翼看着镜子,“一点儿都不帅。”
“好像是颜色越深军衔越大,对吧,爸爸。”李若希望着父亲深紫色的军装,很是羡慕。
“是了,军功是由鲜血和泪水铸成,你们现在还是纯白。”李茉莉道。
“那我将来的军队,军服一定要是黑色的,”丁一翼道,“呼拉一下黑色的大翅膀一张开,能把所有外星人都吓回母星!”
李茉莉和丁一劭同时沉默了一瞬。
想当年Also军服,由丁一劭所创,就是黑色军服,蜥蜴银色图腾,黑压压一片,蜥蜴军过境,动乱了水星七八年。
“黑色不好!”李茉莉敲了一下丁一翼的头。
“黑色没什么不好……”等到李茉莉走开,丁一劭悄悄对儿子说,“黑色耐脏好洗,便于夜间隐藏,特别帅。”
丁一翼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去到了会场上,丁一翼便笑呵呵地跟他各个叔伯聊起了天来,李若希随意左右张望。
这会场上呈椭圆的形状阶梯座位分布,足足能容纳两千多人,他们过了三道关卡的身份验证,包括眼中还给滴了两滴眼药水,才顺利验证通关,进到了会场。
“这眼药水八成又是总统大人的新发明。”
“想来是看看我们是不是厄斯人。”
“话说咱们总统之后,近20年,水星都没有另一个毒王产生,还好总统宝刀未老。”
“毒王能是随便出的吗?比兵王要稀奇得多,据说这一届新兵营两个名次最高的医学生,诶嘿,都是厄斯人!”
“要命,他们有枪还有毒的话,咱们还怎么打?”
“真难顶难顶……诶!”
目光忽然瞥到了李若希,眼睛倏地一亮。
“这是、是哪里来的同僚?!”
“这么漂亮?!”
“我们远守边疆多少年没回来了,少将之中还有这样可爱的Omega吗?!”
“没星星的,刚提的,恐怕就是那位……”
“丁大帅千金,大漂亮!”
少将们忽然将李若希围了起来,面上似笑非笑,都很好奇,也很兴奋,逐渐地里三层外三层,将李若希团团包围在中间。
像他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乃至在新兵营的待遇一样。
李若希不禁嘟起了嘴巴,有些失望,难道做到了少将,也都这么好色吗?
“那个……哎,你好!”
“我们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你往后!我先来,你好,李少将,我是驻守卡噶岛的川惊奇,川少将,你可以叫我惊奇哥哥。”
“……可我一点儿都不惊奇。”李若希道。
“啊哈,他说话了!”
“哈哈哈哈川少将,你害臊不?!人家说你不惊奇!”
“哈哈哈哈哈哈!”
“靠边儿去,让我来!我姓王,王老虎的王,你可以叫我虎哥!”
李若希上下打量他,块头那么小,啧道:“我看你一点也不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人了!王老虎你还在那站着干嘛,靠后!”
王老虎掩面奔走。
“你好,你、你好、你你你你……”
开始有Alpha语无伦次起来,大舌头挺老长,话都说不明白。
李若希忍不住抱着手臂不断向后退,为什么这些Alpha一兴奋起来,就跟猿猴疯狗似的,有的甚至不像个人样。
大伙儿看他唇红齿白,皮肤细嫩白皙,头发高高地扎着一个马尾甩在身后,额头光洁,眼睛又圆又大,左眼中下位置,一颗小痣点缀,为他的美丽平添了一点俏色,鼻子尖微微挺翘,嘴唇厚而小,自带殷红。
两边头发扎起,露出两只耳朵来,鬓角头发几根,自耳垂边上自然下落弯曲,有些毛茸茸的,看着年龄很小,像刚刚长大成人,但身材却很高挑修长,亭亭玉立,不比一般Alpha矮,细腰扎进军裤腰带里,只不到两寸,此刻向后仰着腰肢,不愿靠近人,又眨巴着眼睛,很厌恶他们的样子,气得有些瞪眼,嘴巴两边鼓鼓的,实在是可爱得不行,看到他的人,特别是年轻少将,都忍不住过来逗一逗。
“你是李少将吗?我看你不像,你是个海盗!”
终于有Alpha剑走偏锋,过来故意找茬。
“你才是海盗!”李若希顶了过去。
“我不是,你才是,不然你扎小辫子干嘛?!”
“扎小辫就是海盗了,你真刻板,”李若希望着他的眼珠,有些灰色,“那我看你还是厄斯人!”
“我才不是,我都滴眼药水了!”那人忍不住笑,“不要仗着好看,就血口喷人!”
“我用冷氮枪打你,看你是不是!”李若希忽然伸手假装摸进兜里去掏枪,吓唬人,可大伙儿却都不害怕,只是看他假模假样去掏枪,忘了大家都是过了安检才进来的,不由得又是哄堂大笑。
“你们滚开!”李若希急了。
人群外面,一声咳嗽,忽然响了起来。
紧接着,从外圈开始,少将们转过头来,看到了人,不由得撤开到两边,空出了一条路,于皓南站在中间。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才来!”李若希看到他,气得发苦。
于皓南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转身拉着他走出了少将的包围圈儿。
“哦噢噢噢~~~~!”
身后怪叫声不断,绵绵不绝。
“他们真是一对儿啊?”
“看来传闻从来就不仅仅是传闻,唉!”
“白瞎了那么漂亮的Omega……”
“怎么叫白瞎了,人家瞎了眼才会看上咱们才对……”
“唉……!还不如没看着,看着了,更感慨……”
“这就是人生吗?”
那些自怨自艾的屁话,说了个没完,直到把李若希干脆带到一星少将的座位当中去,身后的议论声和哀叹声,都没有停下来。
李若希果然是能满足Alpha最大虚荣心的宝贵东西。
于皓南这些年没少因为“身世背景”而被人眼红过,但感受到Alpha最嫉妒、最恨不得他死的时刻,都是牵着李若希,打人群中走过。
“到地方坐下了,还握我手呢?”李若希看着自己在他大黑手掌心里,扭曲变形的几根可怜手指。
于皓南立刻松手了。
李若希啧了一声,咬着牙在桌下面轻轻甩了甩手,他可太害怕了,害怕手指再一次骨折。
前面的门,咣当一声开了,于浩海在刘赢和章宇泽的两边开路下,大步走了进来。
“咱们今天开会!”于浩海一声喊,所有人原地都蹦了一蹦,耳膜震颤,他甚至不用麦克风,声音就这么大。
背后荧幕亮了起来,现出几个大字:胶流岛战役。
接着开始各级军官发言,纷纷发表各自对此次战役必胜的决心和勇气。
李若希听了一会儿,见一旁的于皓南仿佛老僧坐定,坐姿端正,目视前方,听得很认真。
到了立威廉将军咳嗽不断,讲话中喝水的间隙,李若希终于忍不住把头歪到了于皓南的肩膀上:“胶州岛……在哪儿啊?没听说过这地方啊。”
“在皓南岛西面环沙群岛中部以南,半径35公里以上的地方。”
“啊,懂了,”李若希仿佛瞬间在地图里看到了那个地方,于皓南的描述非常精准,“我知道皓南岛在哪儿。”
你当然知道皓南岛在哪儿。
于皓南唇角微弯,不屑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那可是我的地盘。
恐怕李若希全水星最认识的岛,就是用他名字署名的岛了。
“咱们一把过,”于浩海在上面发言道,“计划书投递方式为匿名标号,各个中将提前投递,延续公平公正公开原则,百花争鸣、各显神通,下面开始吧!”
忽然开始了唱票,最前面深蓝色、深绿色等各个深色二星中将们开始低头翻阅文件,挑选最精准、最优秀、最有前瞻性的战略计划书。
李若希看到弟弟丁一翼坐到了麦叔、衡叔和向叔他们一堆里,仿佛胜券在握。
而于皓南也很紧张地看着前方大屏幕,上面有不断黑掉的被淘汰的主将名字。
“你看中了谁啊?”
“范叔。”
李若希点了点头,心想你果然跟总统大人一样,最赏识范恒满叔叔。
三个小时结束后,会议室里的人都出了一身汗,最后留在上面的名字,果然是范恒满。
范恒满举起双手起身,向大家致意,却又摆了个安静的姿势,对于浩海表示他有话要说。
“你又要干嘛?”于浩海皱眉,看他晃晃荡荡走上了前台,一副茶狗又要作妖的姿态。
“感谢大伙儿投我!”范恒满志得意满地道,“只是我的计划书拟定者,另有其人!”
“啊?!”全场声音讶然,惊呼一片。
“……范恒满,你是不是皮子又痒了。”于浩海推了推鼻梁,简直无语。
“它真正的拟定者,是新晋兵王,一星少将,于皓南!”
范恒满高高地举起了一本纯手写战略战术拟定计划书,它的名字,赫然写着于皓南!
“啊?!”李若希跟一众人等一样,张着嘴巴,抬着头,望向身边坐着的那个男人。
轰隆一声响,椅子往后一跺,于皓南站起身来,当仁不让于师,大步走向了前方军事演讲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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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 1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