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总属特设办公厅里,连续几个昼夜,对厄斯人的审讯不停歇。于浩海让梁文君代表的警方完全撤出审讯,为的就是“非常时期”,要让“非常之人”,上“非常手段”。
丁一劭接了这个任务没过半天时间,儿子丁一翼就被新兵营派出来接了棒,他和检察长艾登坐在室外暗间里,透过单面窗户,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人太少了,这么几个不够审的,”丁一翼进去后,环顾一圈儿,便说道,“再提20个人进来审。”
沉重的铁链紧紧地锁在厄斯人的手上和脚上,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蔫头耷脑,被用的都是最原始的战俘铁器,被牢牢铐在身上,押解进了审讯庭。
为首的邱弥生一眼看到了丁一翼,面容一肃,紧抿嘴唇。
“哟,认识我,”丁一翼翻着案卷,抬头看他,“当年我揍过你吗?”
邱弥生没有回答。
这些天他们对待任何审讯的人,都是闭口不言。
“你们虽然来自外星,但既然跟我们都是碳基生物,那就有饥饿、口渴的感觉,”丁一翼一挥手,“来吧,上菜。”
很快的,一推车摞得满满当当的盒饭推了进来,陆陆续续摆在这二十多人面前。
“你们要想饿死也没事,不过做个饱死鬼,见到阎王时也有力气申辩,”丁一翼伸出手臂,宽容地让了让,“快吃吧,吃饱了才能有力气继续保持沉默。”
其余人等,都偏过头,看向了邱弥生,这是他们被俘一周时间后,唯一一次面对敌方给的食物。
邱弥生想着,横竖都是个死,那还不如就像丁一翼所说,吃饱了算。便低头用那捆缚在锁链里的手,艰难地打开了盒饭盖子,低头往嘴里扒拉饭,伙食还算不错,猪头肉炒鸡蛋,又喝上了警局特供,最便宜的小麦啤酒,没多大一会儿,便酒足饭饱,变得慵懒,心思也逐渐飘向了远方。
还是活着的感觉比较好。
“其实我要是你们,现在就老实交代,”丁一翼道,“你们也不过是外星人,又不是神仙鬼怪,能够脱离五行之外。人活一世,短暂几十年……啊不,你们活得时间更长,为什么不讲究它的质量呢?”
“我还有机会吗?”邱弥生终于说话了,带着点儿自嘲的意味。
人吃饱了以后,求死的意志似乎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你这不还没死吗?不搏一搏,怎么知道你没有机会。”丁一翼道,“看你年龄,貌似30出头,实际在你们的星球,已经快60了吧?家里可有老婆孩子,父母尚在?”
邱弥升的唇边又浮上了那种自暴自弃的冷笑:“省点儿力气吧,力王,虽然我知道你力大无穷,落到你的手里,我们只有一死以向母星尽忠诚,别的都不用再说了。”
“可你们死了,你们的族人还在水星上,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各种泡Omega,你们俩眼一闭,就什么都享受不到了?”丁一翼不无遗憾地问道。
外面坐着的检察长艾登,听到这里,不禁莞尔,跟丁一劭对视了一眼,面上露出微笑来。
丁一翼这审问的角度还挺别致,不同于这些天军警检三方围绕的“你们是从哪里来,你们是为什么来,是怎么来的”之外,而是从个人享受的角度,问出这话来。
邱弥升叹了口气:“人各有命,既然已经被俘了,就得认命。”
“可凭什么啊,我听说,你不过是个副将,那个死了的封城,才是你的主将,”丁一翼道,“他一人决策错误,你们几百人陪葬,这公平吗?如果我有200年寿命,我是不愿就这么稀里糊涂死的,水星各种美好事物,你们都乐不思蜀吧,来,说说,最喜欢水星的什么。”
“空气,水资源吧,”邱弥升道,“还有天是蓝的,阳光也很好,四季分明。”
丁一翼点了点头,笔耕不缀,在纸上写着他们星球没有的东西。
竟然只是水、空气、阳光和蓝天,可见他们的母星环境有多么恶劣。
“然后呢?食物方面有什么偏好吗?”丁一翼像个民宿老板,在殷勤地问远方来客。
“刚开始吃不惯你们的海鲜,几乎天天桌上都是些海鲜,”邱弥升道,“后面也习惯了那些腥味。”
“你们是赶上了好时候,早20多年前,变异人横行水星的时候,海域被污染很严重,根本吃不上这些东西。”
“是,你们的海洋占地面积也太大了,”邱弥升道,“我们没见过这种纯海岛组成的星球。”
丁一翼在纸上面写下敌对方是陆地面积比较大的星球,他想得到有效信息,只得这么慢慢聊。
“也别光听你说了,”丁一翼指着第二个人,“你,喜欢我们水星的什么。”
那人看了看邱弥升,对方没有制止他回答的意思,便只当作闲聊,说道:“豆腐,做法跟我们的不一样。”
“是,我比较喜欢吃水豆腐,”丁一翼指着第三个人,“你呢?”
“街道很干净,城市很繁华。”
“金条可以用来结账。”
“晚上通宵营业的饭店和酒吧。”
“满城都是花,一个岛一种花。”
“24小时路上都有军警巡逻,很安全。”
丁一翼听到这人说的话,噗呲一声笑了:“很安全,你们竟然喜欢我们的‘安全’,可越安全你们不是越没法作案了吗?”
“我们也没想怎么作案啊,做,做那个……”对方吞吞吐吐,“爱还差不多。”
丁一翼点了点头:“你们厄斯人没有腺体,那看来是只分男女,可打死打伤你们500多人,竟没发现一个女人,这么说,你们是来水星找女人了?”
“你们也没有多少女人啊……”
“可我们有Omega男人,跟你们女人一样,都能生孩子,”丁一翼抚着案卷,“有上百起Omega被奸/污生子的案子,都是你们做下的,就这么想要下一代?还是你们有类似的孵育计划,需要在我们水星实施。”
尽管他已经强压着怒火,尽量语气平静,可邱弥升仍然听出他的怒意,横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没有回答这个关键问题。
“不说也罢,”丁一翼道,“吃饱了喝足了,咱们出去溜溜吧。”
20多个俘虏被带到了军务校场上,统一站成了一排,正后方,就是一个个长条形状的“停尸处”,这里,是秘密处决重刑案犯的地方。
丁一翼手持一把冷氮枪,缓缓走到了他们的对面。
“艾检,这样行吗?”丁一劭有些不安地问艾登,“会不会触犯他们的人权?”
艾登笑了笑,反问道:“哪里人的人权?他们是厄斯人,咱们是水星人,厄斯不归咱们管。”
“好嘞。”
丁一翼手里拿了这么个新玩具,有些兴奋,低头摆弄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俘虏们大多面色凄然恐惧,各自往后退,队伍逐渐散乱。
“这东西我只听说,这还是第一次玩,”丁一翼指着最末尾站着的那个厄斯人,“你,刘文强,在新广铁路上强/奸一名Omega并偷走他在医院里诞下的孩子,是不是你?!”
“丁,丁总!”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我是,是有苦衷的!”
“有什么苦衷,快说!”
“刘文强!”邱弥升忽然向他喊话,用在场的水星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想想你在母星的父母妻儿,你要出卖他们吗?!”
刘文强闭嘴了,在邱弥升叽里呱啦一阵呼喊之后。
“不说也行,刚好用来试枪了!”
丁一翼举起银色冷氮枪瞄准他的头,按动扳机。
可一般如火枪或是方枪那样的喷射冲击力,压根没有,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轻轻的一道蓝光打了过去,刘文强的眉间一触及燃,只听他痛苦地嚎叫一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他的脑袋犹如爆裂的西瓜,忽然鲜血飞溅,四散开花!
“卧槽!这么牛逼?!”
丁一翼忍不住兴奋地蹦了起来,立刻把枪口对准第二个人:“你说还是不说,你们从哪儿来的?!”
对方咬着牙,偏头看向邱弥升,还未等做出决定,丁一翼已然将第二道蓝光扫了过去,故意瞄向他的腰,左右一晃!
只听咔嚓一声拉锯声响,对方上半身轰然倒塌在地,大头朝下,双目圆瞪!
“卧槽卧槽!”丁一翼乐了起来。
艾登不禁皱眉,丁一劭在边上看着不好,刚要出声,警务部副部长张帆却一扬手,拦住了丁一劭。
“不杀几个是没有效果的,”张帆道,“丁总,全权交给他吧。”
丁一劭知道上次战役警方伤亡最重,这张帆特意亲临现场,恐怕就是想亲眼看着厄斯人被屠,为同僚报仇。
只是……丁一劭心中隐隐不安,只怕儿子得意忘形。
“刚刚你们说了那么多你们喜欢水星的东西,”丁一翼对邱弥升道,“我现在也可以说说我的了,我最喜欢你们厄斯的东西,是这个……冷氮枪。”
“请丁总给我们一个痛快吧。”邱弥升闭上了眼睛。
“你这人没劲,不愧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丁一翼道,“一点儿反抗精神都没有。”
“我该怎么反抗?丁总是个生意人,不如咱们就聊聊,我该怎么做,能放我们兄弟一马。”
“很简单,”丁一翼道,“以命换命。”
在场的其他俘虏们都看向了邱弥升,这会儿也不分尊卑了,全都是叽里呱啦地向邱弥升说话,邱弥升眉头紧皱,问道:“怎么换?难道你还会把我们放了不成?”
“放了那是不可能,你们是外星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继续作恶,”丁一翼道,“只要你们供出你们的一个同伙,具体所在位置,我们就把你们的一人,送回你们的母星,这就是以命换命。”
邱弥升望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小孩子的想法,不但让我们供出同伴,还要我们说出母星在哪。”
“这是你们自救的办法啊,当然你可以放弃,你们全是我练枪的靶子,”丁一翼道,“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假设肯信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不然就这么稀碎吧,无所谓,别以为我们不敢杀你们,你们不会是仅存的俘虏,你们的同伴,都会被我们找到并杀掉,只是时间问题。”
“那把我们送回去,你们有这个能力吗?”
“你没看新闻?”丁一翼道,“我们水星人早就登上了外太空,甭管你们在多远的地方,我们都能把你们打包送回去。”
对方俘虏们又进行了一番叽里呱啦的交流,邱弥升道:“你不是去过太空的人,我们不信你,除非,让航天员于皓南,跟我们对话。”
“操。”丁一翼万万没想到,还真有让宇航员有用武之地的时候,如今看来,几年前嘲笑于浩海于皓南父子的航天事业,实在是眼光短浅。
不到十分钟,于皓南就出现在了校场上。
“……你这家伙是一直在边上旁观吧?这么快,”丁一翼皱眉道,“是不放心我的审讯吧?”
“正好路过。”
于皓南望向邱弥升,说道:“你想说什么。”
“封城被你杀了,你麻烦了,”邱弥升道,“如果你想拯救你的家园,立刻把我们送出水星,我便告诉你我们的秘密。”
“可以,”于皓南道,“但你们要先告诉我,你们来自哪里,我才知道我能不能送回去,毕竟,我们的航天事业刚刚起步。”
丁一翼忍不住斜了于皓南一眼,这用得着跟他们交实底儿?
邱弥升:“能够还太阳星系运转,就够我们回家的路了。”
于皓南心里一惊,他们在航天局里也有人!
“我们,来自于一个你们并不陌生的地方,”邱弥升道,“我们是地球人,厄斯,earth,就是我们的母星。”
“可你们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于皓南道,“我们水星深受地球文化影响,为什么听不懂你们的语言,也看不懂你们的文字。”
“地球有多大,你们哪个角落都知道?”邱弥升道,“我们是来自一个神秘的国度,那里,有着我们的民族和信仰,文字和文化。”
“那你们来这里的意图是什么,”于皓南道,“反正都要被我们送回去了,不如说个清楚,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骗我们。”
“我们……是跟王室的一名旧人相识,那人就是你们的老统帅,巴克达,”邱弥升道,“我们听从他的号召,赶来这里,匡扶王室旧业。”
“啊?!”丁一翼惊叹道,“好家伙,原来是这样!”
“老统帅哪年传递的消息?”于皓南问道。
“2002年,7月。”
于皓南眼睛微阖,那确实是巴克达统帅弥留之际。
“用的什么方式?”
“通过一个2-5千兆赫的低功率发射器连到一个抛物面天线反射器上,接着被传送到太空中,经过两艘旅行者探测器向太空发射了一张唱片,其中纪录了巴克达统帅王室的衰亡,方倾总统的政权崛起,以及,遗孤王宇行的情况。”
丁一翼对这些听不懂,但看于皓南的表情,显然这一说法是成立的。他心中不免疑窦顿生,这巴克达统帅临死还给王宇行这样的援军?!
“你的主将封城,是不是在五年前参与了一场谋杀,关于一名记者……”
“是,”邱弥升道,“他就是被你横刀斩落手腕的fc,封城。”
“你们为什么要杀那名记者?”
“他两边收钱,一边给高考状元王宇行‘殿下归来’造势,一边又收了敌对方的钱,抹黑尹中将,我们必然要他死。”
邱弥升对封城一案的表述,符合于皓南的猜想。
“那记者最后是你们在盘山道上杀的?”
“不是,”邱弥升道,“我们主将也是在咖啡店里扑了个空,根本没见那记者现身。”
……此刻的丁一翼脸色纷呈,在盘山道上杀了记者的人,正是他自己。
不过是当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方势力较量下,他把抹黑方盼盼的记者半道掳走杀掉,根本没让他去咖啡馆赴约。
“巴克达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让你们抛家舍业,跑这么远来为他效力,”丁一翼道,“你编故事最好像样一些,不然我手里的冷氮枪可等不及了。”
“凯文逊殿下为王宇行留下了巨额财富,那是我们地球……无法想象的财富,”邱弥升道,“所以,我们来了。”
“怎么来的?”于皓南和丁一翼异口同声问道。
“这我不知道,我军衔太低,只是躺在生态仓里睡了一觉,就来这儿了。”
审讯至此结束了,丁一翼对艾登道:“恐怕还是得王宇行来一趟,两边对峙,当年巴克达统帅去地球然后发生了什么,只能他知道。”
“可他那时候还小,不过三四岁,”于皓南道,“就算巴克达统帅对他说了地球的种种,他也记不住多少。”
“你现在还觉得他是个白痴?”丁一翼看向于皓南,“新兵营里他文科成绩不在你之下,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显然丁一翼已经相信了厄斯人的证词,似乎所有不对劲的事,只要跟王宇行有关系,那就完全有可能是真的。
于皓南望着他:“国家兴亡,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希望你用平等的目光看待这件事,难保不是厄斯人故意挑起我们内部争斗,而让他们全身而退。”
“可地球是什么情况,你清楚?巴克达在那里待了十几年,”丁一翼道,“好端端的,别的星球上的人为什么跑咱们这儿来撒野,毫无畏惧之心,难保不是王宇行暗中传递消息,招来这些外援!”
“那得看王宇行来了怎么说,一切都要有证据。”
下午三点多钟,王宇行在莱斯利的陪伴下坐着警车来到了军务审讯办公厅。
“为什么要戴着手铐?”于皓南不解道。
“难道不是你们让的?”莱斯利眼睛一瞪,看向送他们过来的警员,“你们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长官,”对方给王宇行解开了手铐,“以前就是这样做的,一个是确保王宇行能安全来受审,一个是防止有外人劫持他。”
莱斯利听出这其中蕴含的整治王宇行的意思,脸色瞬间一凛:“我要投诉你们!”
他立刻去找警方上级,坚决不让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王宇行甩了甩手腕,望向一左一右站着的丁一翼和于皓南。
“怎么个意思,于少将,这位,丁少将……”
“不敢,”丁一翼道,“请你来配合工作的。”
他简单地把邱弥升的“证词”告知了王宇行。
于皓南道:“艾检察长全程围观审讯过程,你可以跟厄斯人对峙,绝对保证审讯过程的公平、公正。”
王宇行点了点头,走进了审讯庭。
邱弥升见他进来,挺直了腰杆。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底细,呆呆看了对方半晌,王宇行问道:“我舅爷怎么说的?”
“说,说你要卷土重来。”
王宇行唇角微弯,禁不住冷笑。
巴克达舅爷是最痛恨父亲凯文逊私造核武器和于家开战的,他童年对舅爷不多的印象深刻的地方,都是最后凯文逊将巴克达软禁时,巴克达对凯文逊歇斯底里的怒骂,以及摔在他头上的滚烫的药碗。
“还说什么了?”
即使是谎言,王宇行也想多听几句。
“要我们来找你,无论多么艰难,也要再造、再造王室辉煌。”
王宇行笑了笑,点头道:“你们在地球哪个国家生活?”
“呃呃,美国。”
“美国?可你们不是金发碧眼,怎么是美国人?”王宇行问道。
还是水星历史上称,巴克达统帅游历地球时,所在的国度是美国。因为王室一族不论是巴克达凯文逊还是王宇行,都是金发,更像美国人。
“我们是后来去的美国,为了找巴克达留下的信息,”邱弥升道,“其实,其实我们……我们是中国人,在一个偏远的乡村。”
“中国人,”王宇行点了点头,“那我们对一下暗号。”
邱弥升心中一凛,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苍茫的天涯,是什么?”王宇行冷声问道。
苍茫的天涯?
苍茫的天涯是……
邱弥升想了又想,觉得这一定是中国的一句古老的俚语,也是能够让他们侥幸过关的谜题!
“他想不起来,你们想,”王宇行指着后面的俘虏,“苍茫的天涯,是什么?”
“是……是大海!”
“不对!是,是统帅!”
“苍茫的天涯,是,是幸福之地,是……是水星!”
厄斯人们用他们蹩脚的语言七嘴八舌地说。
“现在,我来问问你,”王宇行转过头,看向丁一翼,“苍茫的天涯,是什么?”
丁一翼叹了口气:“……‘是我的爱’。”
于皓南:“???”
忽然,进入了他的知识盲区。
丁一翼却忽然怪声怪调地背了起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这是什么?”于皓南眉头紧锁。
“这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无法用正确语调念出的一段话,”丁一翼道,“他们不是中国人,也根本没在那里生活过。王宇行,你可以走了。”
“叫我来我就得来,让我走我就得走,这么简单的审讯方法,你们不会?!”王宇行站起身来,强压抑着怒火转头问向他们。
“那不然呢?你是什么处境你不知道?”丁一翼轻蔑地望着他,“你该感谢于少将肯给你机会,让你过来当面洗清冤屈,不然扣你个十年八载,慢慢审讯,你又能怎么样?就算他们不是地球人,也难保跟你就没有关系。”
于皓南偏过头看了丁一翼一眼,刚要出声,王宇行却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笑道:“也对,我是什么处境,破鼓万人捶,人人可以栽赃陷害我,我又能怎么样?”
早就不是凯文逊在世时的光景,那时他是君,是殿下。这些童年见过一面的人,看到他不得不俯首称臣。
“你等会儿莱斯利长官,他去投诉了,”于皓南道,“你们一起回去吧。”
王宇行撞开他的肩膀,从二人之中走了过去。
他不需要长官护送,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护住他,他走出了军务办公厅,便一路向山下走去。
空气中混杂着烟火气息,天色逐渐变暗,直到目视不清,王宇行才发现他竟然走了十多公里开外,去到了不知道哪儿的地方。
站在公路边,气已经消了大半,看到有路过的车,他便扬手招停,坐了上去。
“我们不是出租车,不过送你一程,”司机问,“去哪儿?”
“附近码头。”王宇行道。
这是一辆货车,前后坐了六个人,等到王宇行心情平复后,才逐渐发现这车里暗暗藏着玄机。
周围都是练家子,车驶向的地方,根本不是码头,而是荒山野岭!
他猛地一撞右手开关处,往后一拉,车门竟然纹丝不动,前面副驾的人却转过头来,手里握着枪,指着他的头:“王宇行,好久不见啊!”
不一会儿,车停下来了,王宇行被抓着胳膊手腕,拎到了地上。
迎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肘击踢打,他捂着头,努力看清对方的脸,却只觉得有一点面熟。
“等一下,”对方气喘吁吁的,松开了他的手腕,用手电筒照着他白皙的流着血的脸,“你记得我是谁吗?!”
王宇行眨着眼睛,努力把里面的血眨出去:“昶洲……?”
“昶你爹!”又是一顿暴打。
“他妈的,想杀我的人有的是……!”王宇行吐出了一口鲜血,“我怎么知道你是哪路的?!”
“看清楚我是谁!”对方抓住他的头发,对上了他的眼睛。
浅棕色的眼睛天生的自来卷,是王室旧人。
“你是……”
“辛启森!”对方一拳打到王宇行的脑门上,“高中的辛启森,你他妈的失忆了?!你让海盗脱我衣服,把我扔校门口,你现在竟然不记得了!”
“哦,”王宇行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伴读,是那个十厘米长的……伴读……”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王宇行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只痛恨他现在还是个小兵,没有枪,什么都没有,面对五六个大汉,有没有丁一翼于皓南的身手,只能捂着头挨打。
“够了够了!少爷,不能把他打死……!”
“为什么?!”
“这人打死了麻烦大了,打一顿算了!”
“那可算不了,我记性好着呢,”王宇行喃喃道,“打不死我,你就得死……咳、咳咳!”
即使口吐鲜血,他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激那辛启森,辛启森没有出现在新兵营里,从清正学园狼狈退学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王宇行被抓着肩膀,忽然被辛启森灌下了什么药水,他紧张地使劲吐,可辛启森还是紧紧地捂住他的嘴,狠戾地道:“总算逮住你了,今天一定要你死我手里才行,这毒药是你爸当年赐给我爸的,我留下来了,今天专门送还给你,也算是全了你们父子之情!”
王宇行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辛启森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临死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辛启森,我是威尔森。”
“我不是辛博阁家族的后人,我的父亲,是威尔逊,赛威亲王的孙子,因为你爸,我们王室六百年基业才毁于一旦!都是你父亲,你那个疯王老爸,造下的罪孽!”
王宇行的思绪逐渐飘远,回到了小时候。
他好像看到了父亲凯文逊手里握着那把长剑,在屋里四处乱走,犹如困兽,他痛恨地大骂着赛威和威尔逊,是这样的“王室败类”,种种恶行,让王室蒙羞,民怨沸腾,舆论翻天,于浩海才有了可趁之机。
“什么家人,就没有一个不拖后腿的人!”凯文逊歇斯底里道,“什么狗屁家人,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能站在我这边!”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父亲当年多么无助,多么恨铁不成钢,王宇行如今才感同身受。
他不是死在方家人的刀下,也不是外星人的冷氮枪下,而是……所谓亲人亲手喂下的毒药。
太窝囊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威尔森等人抹去了雪地里的脚印,便都离开了。
含着血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王宇行感受着身体逐渐变得没有知觉,逐渐慢慢变凉。
其实死了也好,挣扎了这么久,真的很累了。
像我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裤子,打算整理得平整些,看着没那么凄惨,既然注定要去死,也至少……体面一些。
就这么艰难地摸着自己的衣服,却忽然从里怀兜里,摸出了一个塑料的小小的药瓶。
里面是方缇亲手捏的泥巴片,什么血清药片,郑重其事地交给他,说是平安符来着。
血泪从王宇行的眼中不断流出,包括猩红的鼻血,他马上就快要死了。
便把药瓶打开,用最后的力气,把里面的药片倒进了嘴里。
起码方缇小朋友给他的善意,是这世界对他最后一点怜惜。
他心里平复下来,从容赴死,便闭上了眼睛。
四个多小时后,耳边不停传来莱斯利大喊的声音。
“王宇行!”
“王宇行!王宇行你个王八蛋,你在哪儿?!”
“王宇行!!!!”
甚至带着哭腔。
王宇行有些纳闷,心想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
就这么琢磨着琢磨着,他的手指动了动,抚着冰凉的雪地,竟然还有些力气,接着,咬着牙,忽地……坐了起来。
他愣愣地望着前方,警车呼啸而过,很多人在喊他的名字,莱斯利已经哭了出来。
王宇行抹了一把鼻血,发现手心里一片漆黑的毒液。
他又摸了摸耳朵,嘴巴,倏地看着雪地上一摊黑色的液体,都是从他嘴里流出去的。
七窍流黑血,而他此刻,脑子里竟然一片澄明,身子和心里都很舒适。
他活了。
他活了?!
忽然明白过来的王宇行几乎喜极而泣,对着莱斯利的背影大喊:
“方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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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 1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