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爱情 第8章 8

我哥说不疼，我信。但是我疼啊，后来仔细想想，纹身也无济于事。我哥还是会疼。

过几日，我哥真就去纹身了。回到家我看他一个人坐在客厅，投影仪里放着电影，我凑近一看，他左眉印着一串字母…好像是德文。

der Augenstern（最爱的人）

知道这层意思后，我经常盯着我哥的眼睛看，不知不觉就移到了他的纹身上。

我有时候甚至荒谬的想，我哥左眼的纹身就像无时无刻提醒我。

他是我最爱的人。

要说这道疤的来源，追溯到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读初二，我还记得我哥每天晚上都会吐血，我吓得不轻，当晚便抱着他大哭起来，他倒是表现得无所谓。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偷偷跑去老师办公室，问得了食道癌这种病会不会吐血啊？

老师被我问得一愣，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食道癌的症状确实有呕血。

呕血就是吐血啊！我当即吓得差点昏过去，从学校离开后就去电话亭哭了起来，翻出之前写的食道癌的知识，哭着往上面加个吐血的症状。

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对，我妈那时候患这病的时候怎么也没吐血啊？

我哥不会特别严重吧？

这天我逮到半夜才回家，巷子里黑灯瞎火，墙头爬出个野猫喵喵叫，把我吓得原地蹦起来。

我贴着墙，心惊胆战的走回家，生怕因为太晚回家我哥揍我。

等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来没来得及看清脚下硌人的石子，头发被一只手大力扯住，我发出痛苦的闷哼，疼得差点窒息，回过神，我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三五个男人。

抓着我头发的男人纹着一条胳膊的花纹，我看得眼花缭乱，他还未跟我说话，我哥就从巷子里跑了过来，他看清我痛得面目狰狞的表情，两眼猩红的冲过来一拳打趴我身后的男人，我一下推到十米远外，一屁股摔倒地上。

几个男人嘴里骂着脏话，全部和我哥扭打起来，我哥全身肌肉紧绷，眼神狠戾，挥起拳头一下下砸在欺负我的人身上。天色渐黑，邻居被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看清人后又默默离开，我想帮我哥，我哥一个人对付那么人多吃亏啊！

何况他还得病了。

我迈开一步，触及到我哥的眼神，他看出我想干什么，眼神里含着满满的警告，然后一脚把我揣进了门里。

木门啪嗒一声合上，破损得好像随时能散架。

我被困在门里，听着门外肉/体碰撞，掉出眼泪。

我这时候特别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懦弱自卑。

直到门外突然安静了一会儿，有人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我立刻起身用力撞开门，可是怎么也撞不开。好一会儿，一双脚停在门外，门打开了，我哥满脸鲜血的站在门外，那些人早就跑光了。

我一下子扑到我哥怀里，忍着眼泪不流。

因为没钱包伤，我只能用草药给他止血，然后不熟练的裹上白布。

“哥，你这么好看要是留疤怎么？”我目光担心的问。

我哥毫不在意，他躺在床上，一下下摸着我的头，掌心粗粝又柔软，“我没事，别哭了。”

我沉默的看着他没吭声。

他疲惫的睁开眼：“吃饭了没？”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他什么也没说，闭上眼，躺着一动不动。

我突然想起我妈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抓着我哥的胳膊把他晃醒，我哥被终于重新睁开眼，他这回语气显然不耐烦：“没事别晃我，让我睡一会儿。”

我说：“哥，你不许睡。”

“怎么了？”他仍闭着眼说。

我嗓子里带着哭腔：“你是不是得病了才会吐血啊，我都问老师了，他说你和我妈是一样的病。”

我哥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哥你说话呀…”我被他盯得发毛，心里又急又害怕，“你是不是快死了…”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打断了我的话，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闲的？我没生病，放心吧。”

我一下傻眼了：“那你为什么吐血啊？”

我哥看着我的睁大眼睛，蓄在眼眶里的泪流了下来，他伸手擦了下我干涩的脸，然后就沉默了。

那天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会经常能吃肉，为什么会裹上比其他同学好的生活，为什么我哥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有时候吐血。

他背着我去拳馆打拳，一次二十块钱，去做那些当官和有钱人的发泄对象，他身上全是伤痕，拿画笔的手变得粗糙，不再高傲，为了生活低下头，为了我。今天出现的那些人，都是拳馆里看他挣钱就眼红的同行。

他说：“不跟你说，就是因为不想你担心。”

我抓着他的手说：“哥，我什么也不要了，我不想吃肉了其实一点也不好吃，我也不想你去挣钱了，你不要去那里挨打了！”

我哥笑了笑，不敢牵动脸上的伤。

我说：“以后我们一起去捡垃圾吧。”

我哥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又低下头看我，他说：“那只能委屈你跟我受苦了。”

我说无所谓，只要跟着你就好。

那时候无忧无虑，即使很穷，我觉得很开心，我不需要朋友，陪在我身边的只有我哥。

过年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位城里的大官，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吃完我哥带回来的饺子，突然听到嘭一声，我抬头看到天空上炸开五颜六色的烟花，还以为是魔法。

我哥说那是烟花，需要用火点燃。

那时候我坐在我哥腿上，他搂着我的身子。我抬头看着一束束升起的烟花，从绚烂到灰烬，消失在茫茫的黑夜。

我说哥你快看啊，快看啊！

我哥笑着抬起头，天空中燃烧的一簇光亮照进我的眼底，同时照亮了我和我哥的脸，我看到他脸上浮现起久违的微笑。

他眉上的那道疤好像亮了起来，印在我的心上。

世界上那么多哥哥，又不止我一个人的哥。我怕神明把我的愿望实现在别人身上，因此，在下一束烟花升空的时候。

我在心底虔诚的许愿———

希望林申一生健康快乐，平安顺遂，永远陪在弟弟林许言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