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榭雨 第8章 看雨似雾

席铭“情报”查的很快。

下午的时候，他指尖晃着车钥匙坐着专用电梯直奔谢之熠办公室。

电梯到达谢氏顶楼，席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路过江岩工位的时候，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对着他吹了声口哨。

“江助理，忙着呢？”说这话的语气比他刚才的口哨还不正经。

江岩攥紧自己的西装外套，抬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下午好，小铭总。”

“唉，你这人，我是小席总。”席铭笑着站直身子说：“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个小铭总，我就给你介绍女朋友。”

江岩吓得直摇头，“小席总，小席总。”

席铭这才满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你家谢总在吗？”

“在的，刚骂完一波人。”

席铭一听来了兴致，摆出一副准备要坐下和他好好聊聊的架势。

“您就饶了我吧，我也在刚在被骂的那群人中之一，如果要让谢总看到我现在不好好工作，我可能还得被骂，您行行好放过我行吗？”江岩双手合十对着席铭说道，就脸上那副表情，再说下去可能随时会哭。

席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装作心疼道：“要不你来席家跟着我，我脾气好，还能给你介绍女朋友。”

话音刚落，吓得江岩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了，不顾身后的座椅向后退去。

这时他们不远处办公室的门打开，谢之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席铭，你再这样光明正大的翘我墙角，江岩找不找女朋友我不知道，但是我能让你永远都没有女朋友，信不信？”

“还真的是小气，我口嗨几句都不行哦？”席铭一边向办公室那扇打开的门走去，等到半边身子迈进去时，他的头向后仰着对着刚准备要长舒一口气的江岩挑了下眉，“刚才的建议好好考虑一下哈。”

江岩半张着嘴僵在原地，在心中仰天呐喊，“我早晚会被几个疯子给整疯。”

办公室内，席铭看着没有坐在桌后而是站在咖啡桌前摆弄咖啡机的人，“呦”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查到了？”谢之熠没有回头，抬手从一旁的收纳柜中拿出两袋子咖啡豆，看了一眼后放下其中一袋。

席铭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瘫坐在沙发上，后颈靠在沙发靠背上，回：“秦南，22岁，苏城人，父母是初中教师，家世简单清白，他本人还是个学霸。”说到这里，席铭坐起身来，侧身向后，一只手肘放在靠背上托着自己的下巴，说：“加校草。”

从咖啡机传来声响，浓郁的咖啡香味传来，谢之熠双手各端一杯，等他走近席铭伸手接过，“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要问的？”

谢之熠喝了一口，在他对面坐下。

在办公室内，他没有穿西装外套，黑色的衬衫西裤，让他整个人更加向内敛着，加上他不说话，垂着眼睑看着手中那杯咖啡。

饶是和他多年的好友，席铭都摸不准他心中真实想法。

好友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席铭想应该是两年前吧。

那段时间的他，就像是要将压抑多年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疯”的可怕。

“一个学霸为什么会去剧院实习？”谢之熠问。

席铭打了个响指，抿了一口咖啡，十分嫌弃，“真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喜欢喝这个，可真苦。”

嫌弃过后，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拿出手机发了一个文件给谢之熠，说：“你自己看吧。”

谢之熠没有打开，“你跑这一趟，是为了当面发给我？”

席铭摇头，“当然不是！我是来看你有没有正常来上班的。”

“正常？”谢之熠抬眸看着他问。

“嗯，正常。”席铭站起身来，理了理衬衫上的褶皱，说：“看也看过，你正常我也就放心了，撤了。”

看着他向外走的背影，谢之熠开口说道：“谢谢。”

闻言，席铭的脚步停住，没有回头说道：“之熠，听句劝。有些事得慢慢来，如果你不想等让两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就必须要一步步的来。”

谢之熠没有说话，席铭接着说道：“秦南会到剧院实习，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是谁安排的了，想要处理他很轻松，但是不能急，要等到背后那个人主动露出来。”

在说这些的时候，席铭如同换了一个人，眼底闪着阴沉算计的光芒。

这个样子的他，才是真正的小席总，嘻嘻哈哈只是他用来示人的表象。

出生在那样的大家族中的人，能有几个是真的“一尘不染”。

“我看起来就这样沉不住气？”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谢之熠倒是笑了笑问道。

再次披上“马甲”的席铭，转过身端详了一会说：“现在看着很靠谱，但是在楠雨面前就说不准了。”

“你可以走了。”谢之熠说：“我心里有数，放心。”

席铭再次转身走向门外，在离开前抬手摆了摆，说：“悠着点，也不是二十多岁毛躁的人了，也不知道遮着点。”

“滚吧你！”谢之熠笑骂一声。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里面再次掺入安静，杯中的咖啡早已见底，谢之熠却还端握在手中，过了许久才回到办公桌后，在电脑上打开席铭发给他的那份文件。

上面写的很详细，从秦南出生开始，每个阶段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备注好，谢之熠前面尽是一眼扫过，并没有想要了解他的打算。

在看到他父母教学的那个学校后，视线停顿了一下，但也很快继续看下去。

三页内容，是秦南这22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看完后，谢之熠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捏着捏着就笑了。

“原来还真的是他啊！”

过了一会，他收起了笑，把文件删除，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心中憋着的那股火，久久散不去。

拿起内部电话，“江岩，进来。”

很快，江岩敲门走了进来，说：“谢总，您找我。”

谢之熠从各种文件中抬起头，“你现在去一趟老宅，把我上次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

看出他心情低沉的可怕，江岩本就一颤，在听到那声礼物的时候，立马睁大眼睛，“您说的礼物是我想的那个吗？”

谢之熠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

“我明白了，谢总，现在就去办。”江岩冒着冷汗走了出去。

剧院后台化妆室，楠雨刚从台上下来，坐在化妆镜前缓了一会才开始卸妆。

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浓妆，楠雨才慢慢从角色中走出来。

每一次上台，到后面的出戏，对于楠雨来说都是一次次直面自己内心的过程。

算不上痛苦，但是那些回忆起的画面几乎充斥着她所有感到美好的时光。

从踏进谢家那扇门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要做一个乖孩子，安静的待到十八岁成年，她会离开，会独自承担自己后面的所有。

这些的前提是，她在那天走进另一扇门后没有看到坐在沙发上那个人。

一眼，陷落。

之前，也许还有往后的余生。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许久没有上台，楠雨看着镜子中的人，浓妆淡去，她又变成了现实中的自己。

退去了曾经的勇敢过后，她觉得不认识自己了。

“楠雨。”

身后传来的声音将她惊醒，通过镜子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身后的人，楠雨对他点点头。

楠雨身后另一侧站着的是帮忙卸头面的化妆师，她手下动作不停，看了一眼秦南，打趣道：“要是让缊老师知道你这样直接喊喊楠雨的名字，看她不说你。”

楠雨换了一个干净的卸妆棉片擦着眼睛，说：“没关系，是我让他直接喊名字，老师知道不会说什么。”

化妆师点头笑着说：“其实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有自己称谓那些，我们慢慢跟不上节奏喽。”

刚想说什么，楠雨眼睛因为卸妆水不太舒服，用力眨了几下后，还是不见好，她拿了张干净的纸巾垫着揉了一下，眼眶周围很快红了一片。

“您也就比我们大个几岁，再说了您看起来这么年轻，不说年纪谁看的出来。”秦南对着化妆师说道。

好听的话，大都爱听，化妆师把刚拆下的发卡丢道秦南的怀中，“就你嘴巴甜。”

秦南笑了笑，目光看向坐在镜子前的人，问：“眼睛不舒服？”

这时化妆师也注意到了，加快手中动作，结束后拿出一个发卡把楠雨长发固定在脑后，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应该是有东西进眼睛里面了，去冲洗一下。”

眼中的异样感还在，楠雨身上的戏服还没有完全换下，撩起裙摆闭着眼睛起身，一只手摸着桌沿走了过去。

秦南张开双手护在后面，刚结束演出的后台地上很多东西，一个没注意，楠雨被绊了一下，这个时候顾不上眼睛了，她眯着眼睛伸手想扶着什么东西支撑住自己。

“小心！”跟在后面的秦南就要上前拉她的胳膊，面前的人这时跌进一人怀中。

慌乱中楠雨没有等到做好准备的出糗和疼痛，熟悉的味道和温度，让她心落了下来。

“眼睛怎么了？”谢之熠抬起她的脸，问道。

楠雨想要抬手去碰，很快被面前的人握住，“别揉，去医院。”说着弯身抱起楠雨就要往外面走。

楠雨搂着他的脖子，她能听到后台好多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并在小声说着什么，“哥，我眼睛没事用清水洗一下就好，你先放我下来。”

谢之熠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说：“我抱你过去。”

离开前，谢之熠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保持刚才伸手动作的秦南，那样的目光不用说任何的话，都让他不敢再走上前一步。

秦南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把人抱了出去。

身后那位手中拿着自己刚在自己包中找到洗眼液的化妆师，正准备拿来让楠雨洗一洗，然后就被眼前这一幕惊住。

张着嘴巴只发出来一声很轻的惊讶声，“这不是谢家那位？”

然后又看到被他抱在怀里人的衣摆，无比眼熟。

走到秦南身侧，化妆师小声地问：“不是我看错了，对吗？”

这个时候的秦南和刚才嘴巴甜的那个他完全不一样，眼睛紧紧盯着已经完全看不见他们身影的方向，不笑时候的嘴巴此时抿成一条线。

“秦南，你怎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化妆师见他不搭话，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道。

眼前手影挥动才让秦南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上也带回之前以笑示人模样。

“我没事，您刚才是和我说什么了吗？不好意思我没有听到。”秦南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问道。

化妆师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说：“没事，我就是看你状态不是很好，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秦南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没事，就是刚才看到一个人，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一会就好了，谢谢。”

化妆师又想刚才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掌心反转贴在自己嘴边，说：“你是不是因为看到谢家那位才会变成这样的？”

“谢家那位？”秦南故用惊讶的语气问道。

“是啊，刚才来的那位不是谢家那位，谢之熠吗？你不认识他？”问完，她又自己回答了起来，“也是，你刚从学校出来，应该不会认识他，不认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应该也接触不到。”

说完化妆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回刚才的桌前收拾了起来，一边收拾一边叹息，“同样都是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有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做世家掌权人，一辈子吃喝不愁，再看看自己，忙活了快半辈子了，还是一个小小的化妆师，当牛做马只为在社会中谋一处居所。”

秦南听着他那些小声的话，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透过其中一两个字眼，能够猜得到她说的那些。

从另一侧出口离开，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点了支烟，没有放进口中，就这样低着头看着烟雾在眼前弥漫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支烟燃尽，他还站在原地不动，就像是一个雕塑一样。

看似平静的表面，内心中早已波涛翻滚。

从刚才开始，也就是谢之熠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开始，他的心中就早已不再平静，那一眼中含了太多审视。

无论其中有什么样的意思，秦南都无比的确定，他知道，所有的一切谢之熠都已经知道了，而他现在这样僵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他不能确定现在的楠雨究竟知道了多少。

从她回来到剧院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两人之间的相处虽然不多，但是能够这样远远地看一眼，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今天突然出现的人却有着随时能够打破这份知足的能力。

手机铃声响了又停，不知道是在第几次响起，秦南才回过神来接听。

“你现在在哪里？”对方的声音很低，就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样。

秦南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上没有备注来电人姓名，但是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开始，秦南就很想挂断这通电话。

“秦南，我知道你在听，等下我说的话你要听清楚。”对面传来窸窣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做贼。

刻意压低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段时间你先找一个地方躲一下，如果有人来找你问些什么，你什么都不要听，不要给他问你话的机会，然后立马给我打电话，我会安排人去接你……”

话说到这里，秦南早就没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

他的笑声打断对方，“来不及了，我刚才遇到一个人，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

对方问：“谁？”

秦南又点了支烟含在口中，说话的声音迷糊不清，“他啊，就是你们谢家那位，我听化妆师就是这样称呼他的，谢先生认识他吗？”

谢家那位，四个字硬控对方好几分钟的时间，“他找你了？是不是问你什么了？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一连三个问题，都能连成消消乐了。

秦南重新点了支烟深吸一口，仰头呼出烟雾迷了他自己的双眼。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问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秦南后面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

“看了你一眼？”对方追问道，但是他很快又说：“看一眼那没事的，只要没有问你什么就行。”

听到他的蠢话，秦南皱了一下眉，此时甚至想抽两年前那个自己一巴掌，和谁合作不行，偏偏找了一个蠢货。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谢先生，您家老爷子眼光果然毒辣，他从来没有想过把谢家交到你的手上，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不等对方说什么，秦南主动结束通话，然后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愚蠢的队友只会拖了他的后腿。

剧院某一楼层的洗手间，谢之熠后背靠在走道的墙面上，眼睛是不是看向对面一眼。

唇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个弧度，楠雨已经进去二十分钟左右，他就这样等在外面。

时间又过了五分钟，谢之熠来到门外，曲起指尖轻轻敲了一下门，说：“ 雨儿，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人进去了。”

“马上，你不能进来，这是女卫生间。”楠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谢之熠又敲了一下，宠溺说道：“我没有说我要进去，在你心中我虽然是疯子，但也做不出这样变态的事情来，但是我会让别人进去。”

楠雨站在镜子前，脸上的水渍早就干了，眼睛清洗过后也恢复了正常，但是她却在里面傻傻待了这么久。

因为她不想在剧院里遇到谢之熠，更准确来说，她不想让谢之熠看到自己穿着戏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