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东望泰山,处黄河、京杭大运河、大汶河交汇处,是南北水路咽喉要道,北通燕赵、南控江淮,风物繁华,商贾云集,乃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东平府四门之外,与数月前相比已经完全变样。严实早已预料忠义军必来攻城,他知道如今忠义军兵强马壮、炮车犀利,故此亲自准备城防。一道道木幔拔地而起,护城河加宽加深,城头的布幔层层叠叠,城墙也不断加厚。
而城门三里之外,忠义军也挖出了一道一丈许宽的壕沟,以此作为围困东平府的屏障,壕沟中挖出的土都垒在壕沟之后,形成了环城数十里,高一丈多的的土墙,土墙筑箭垛,也高达到丈许,土墙之后便是忠义军大营,很显然,忠义军也摆出了持久作战的姿态。
忠义军每日四门起炮,轰个不停,可东平府周边已经被严实坚壁清野,连块像样的大石块都找不到,没有大型的石弹忠义军攻城也受影响,好在今日南城东北角终于有一面墙被炮车轰塌了一段,可当忠义军冲上前去,发现城墙之后还有一面新墙,只能悻悻退兵。
大营的帅帐之中点着灯火,彭义斌正在翻阅着几卷刚刚送来的情报。几个幕僚对着情报解说着,可他眼神飘忽,焦点完全没有落在纸面上。
刚刚消息传来,蒙将史天泽攻破中山城,肖乃台于新乐也大败武仙部八千援兵,且阵斩武仙麾下第一猛将董禹臣。这两位蒙将如今已经合兵,又在一日前攻破了无极,如今正准备兵发赵州,如果再拿下赵州,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真定。若真定武仙败的太快,史天泽和肖乃台必然乘势南下,到时候忠义军若还没拿下东平府,困于坚城之下,那么必将腹背受敌。
真定的形势败坏,彭义斌就更不可能放下对后勤补给的担忧,数日来东平府已经被团团围住,河北东路蒙军主帅孛里海的援军也一直未到,但有近千探马赤军出现在他后勤补给线上不停骚扰。这几日已经累计造成两百多将士、八百多民夫伤亡,数千石粮食被烧毁。
为了尽快让严实投降,他逼迫东平府周边各城寨的士卒与百姓退进东平府,东平城人口激增之下,城中的粮食自然就不够吃了,他又在城外挖下层层壕沟阻止城内兵马突围,可如果自己的补给线断了,这些计划就功亏一篑。
“来人!”他思前想后也没其它的办法,为今之计便是尽快理清补给线,他吩咐传令兵:“传令给许岸,让他务必想方设法除掉那支探马赤军。”
彭义斌记恨的那支探马赤军正在一个村落中休整。以往这是个富裕平和的乡村,村中百姓安居乐业,平凡得过着每一天。但这一日,村落中正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片安宁祥和已经被打破,原先一幢幢房舍,有好几处只剩下焦黑的房梁和椽子,以及几堵熏黑破败的土墙。
穿行在村中的是一队队异族骑士,村落的主人们已经看不见身影,能看见的只有地上的一滩滩血水,和来不及收拾的残肢断臂。
探马赤军为了行军迅速常常是不带补给,他们就粮于民,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杀进一个村寨吃光拿光,然后便再去找下一个。从不管这些村寨是宋人管辖、金人管辖还是已经归降了蒙古。
从东平府赶来的行军百户薛胜带着三百骑兵如今就在村口,看着一片狼藉的村落暗暗心惊。
一个士兵怨道:“百户,这些鞑子太狠了!连自己地盘的百姓也残害,就算这战我们打赢了,这些百姓也恨死我们了。”
薛胜把脸一沉:“如今正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你少给我惹麻烦,我去见纳颜,你们进村后莫要多言!”
“诺!”左右士卒应诺,心中各自不安。
薛胜正了正戎装,快速来到村中最大的一个宅子,通报之后走了进去,对着一个中年色目人躬身道:“见过额附纳颜。”
“薛百户怎么往这里来了?!”正在烤火的探马赤军纳颜操着熟练的汉语道,“不是说让你们在后面等着吗?”
薛胜拧了拧眉毛,恳切道:“如今东平府危在旦夕,孛里海都元帅援兵未至,我们再不行动怕是来不及了。”
额附用刀尖拨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笑道:“急什么,有儿郎看到,今早就有一个辎重队从前面的军营里出发,估摸着中午就会到村子前面的山岭之下,到时候我带人冲杀过去,你跟在后面看着便是。”
“可需要我派人去探查一番吗?”薛胜道。
“有什么好探查的,**百个民夫,五百步卒,我们从山岭之上冲下去,他们来不及防备的。”
“上次忠义军刚刚吃了大亏,肯定会有所防备,不如......”
额附不耐烦得摆摆手道:“你别自作聪明,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到时候打完了,分点东西给你便是。”
薛胜还待说话,一个探马赤军来报,“纳颜,宋人离前面的山岭只有六里了,咱们要不要出发了?”
额附立刻叫了起来:“你们眼睛都瞎了,都到了六里外才来通报我。”
那个探马赤军嘀咕着,为自己辩解:“谁也没想到他们今天速度好像比平常快了许多。”
“别说了!”额附怒道:“把儿郎们都叫起来,直接从山岭上杀过去,我们八百探马赤军居高临下,区区五百步兵硬冲都冲垮了。”
薛胜的脸色更加阴沉,悄悄叫来几个心腹,吩咐道:“你们绕过山岭去看看,忠义军辎重队有什么反常,太平车运粮,不可能速度一下会快起来。”
这边薛胜的心腹士卒刚走,额附已经下了军令,传令的亲兵们立刻冲出房屋,各自上马赶去村落中各部众休息的地方,叫起各部人马在山岭上汇集。
不到片刻,视野中出现了忠义军的辎重队,那些探马赤军也不做埋伏,直接翻过山岭向着山下辎重队冲了过去。
八百多名骑兵在山坡上飞驰,骇人心魄的铁蹄重音早就传遍了旷野。几个忠义军的斥候大叫着拨马向回跑,但不用他们大叫,远处的辎重队的士卒民夫们也发现了冲来的敌军,顿时一片混乱,甚至有民夫将运送辎重的太平车都打翻了。
“不对!”薛胜从山岭上看去觉得这些民夫并不是混乱而将车打翻,而是从太平车里面拿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