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影像志 第44章 烟火

“陈叶，我想再去一趟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村子，拍一点祁连山的烟火气。”

“我记着呢，等今晚回去我陪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

等簇拥的人潮慢慢退去，杨桐感知到陈叶轻轻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警察局。

肃南的冬天不由得平添了几分萧索，随着温度越来越低，杨桐的拍摄计划也逐渐进入尾声。

次日早上八点，他们又开车驶往白泉门的松木滩村，去寻找杨桐想要的烟火气。

再次踏上从前走过的路，杨桐心境已然发生变化，那些数日前的景象一点一点的重新出现在眼前，她竟对一个外乡的地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当遇到那座房檐墙壁上有红色花纹的小平房时，之前发生的一切恍如隔日，令她心生开怀。

“想去敲门打个招呼吗？”陈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嗯！”杨桐直点头，她很想念这善良的一家人。

陈叶走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还是之前那个小女孩。

“哥哥姐姐！”小女孩很兴奋，这声呼喊惊动了在屋里忙碌的父母，让他们不由得往这边忙问：“是谁呀？”

小女孩大声往屋里喊：“是之前在咱家住过的哥哥姐姐，他们又来了！”

杨桐被小妹妹的热情感染到了，也不由提高音量：“好久不见啊妹妹！”

听到杨桐还是叫她妹妹，小女孩不自觉地自我介绍起来：“姐姐，上次忘跟你说了，我的名字叫娜仁托娅。” 小托娅边说边打开大门，迎他俩进来。

“娜仁是太阳的意思，托娅是光辉的意思，合起来就是希望我像太阳光辉一样灿烂，能给世界带来光热。”

“好的，我记住了，美丽的小托娅！”杨桐拉了拉托娅喜气洋洋的小辫子，又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蛋道。

一进门，就看见托娅的父母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托娅忙解释道：“明天有人结婚呢，爸爸妈妈在找贺礼。”

“结婚？”杨桐似乎对此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

与此同时这对牧民夫妻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身来。杨桐看到了托娅妈妈手里的红色毛巾，以及托娅爸爸手中端着的几个印有“囍”字的瓷碗。

“不好意思啊，我和托娅妈妈忙着找东西，没来得及招待你们。”托娅爸爸用当地方言和陈叶解释道，托娅妈妈也略带歉意地向杨桐微笑。

陈叶也用方言回道：“没事，本来就是我们打扰。你们刚才是在为明天的婚礼找贺礼吗？”

托娅爸爸回答：“是的。你们这次来还是准备上山吗？现在入冬了，山上很冷的，得多准备点衣物。”

“我们不打算进山。”

“那是为了什么呢？”在他们眼里这里十分偏远，鲜少有城里人往这来，反而每年都有年轻人出去。

“我女朋友准备拍摄纪录片，想在你们的村庄拍点素材，记录一下当地人的生活状态。”

“是这样啊，那留下来吃中午饭吧，饭后我陪你们去村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拍的。”

“那太感谢了。”陈叶上前去握了握托娅爸爸的手，“这次又麻烦你们了。”

“没事，这是我们的缘分。不过我建议你们明天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婚礼，裕固族的婚礼是很有特色的，估计会有你们想拍的东西。”

“好！”

托娅听了陈叶的话后，忙拉着杨桐衣角笑眯眯地问道：“姐姐，你和哥哥在一起啦？我上次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呢！”

“是吗？小托娅为什么这么觉得呢？”杨桐也很乐意和这个小妹妹说笑。

“因为哥哥很帅气，姐姐也很漂亮呀，你们看起来就一定会结婚的样子呢，就像明天的新郎新娘一样！”

杨桐觉得有趣：“我和哥哥确实在一起了，不过结婚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哦。”

小托娅还不懂现在成年人结婚的定义，只觉得两人相爱，便就可以结婚。不过她只知道，她在陈叶看向杨桐的眼睛里，看到了爸爸看向妈妈时闪烁的一样的光。

所以她认为，他们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幸福一辈子。

——

“青稞炒面是裕固族的传统面食之一，将青稞炒熟后磨成面粉，食用时可加入酥油、奶渣等，用开水搅拌成面团状即可。”

杨桐在托娅家中的厨房里架起一台摄像机，记录下托娅妈妈做午饭时的情景。她自己则主动出镜，为这段画面配上解说。

“此外，还有烧壳子，这是一种将面做成烧锅大小，盖上烧锅盖后，埋在烧好的羊粪火中烧熟的食品，外皮酥脆，内部柔软。”

画面中，杨桐先是录下托娅爸爸制作烧壳子的景象，随后又拿出一个已经做好的烧壳子掰开在镜头面前，自己美滋滋地吃了好几口。

等杨桐视频拍完，中午饭也做好了。

陈叶早就看见过杨桐工作的样子，但从前大多是安静地拍摄，像这次带着解说的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说呢，专业之余好像又多了几分生动。

饭后前往村落时，他帮忙背着杨桐的摄影器材，顺便有些好奇地问她道：“怎么之前的拍摄没有解说？”

如果先前的拍摄有解说的话，那么他也能像这次一样在镜头里看到杨桐，看到她认真工作时声情并茂的模样。并且还能帮忙调整一下机位之类的，这样他也算是参与进去了一部分。

“因为我想形成一种对比。”杨桐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她的成片预想，颇有深意地说道。

“噢？”

“我打算把这次拍摄的比较鲜活的部分放在整个作品之前，然后山里发生的一些，有点触目惊心的事，放在最后。”

陈叶瞬时便领会到了她的想法：“不错，结尾还能起到一个警钟的作用。”

没多久他们便走入村落中。

不过说是村落，但也只是由几座稀疏的房屋聚集而成。

“这里的房屋多为土木结构，受汉民族文化影响，多为长方形，用土坯、麦草泥和白杨木建造而成。”

杨桐站在一栋屋前，就着托娅爸爸才科普的内容在镜头前解释道。

随后镜头直指向这栋房屋。

房屋周围有两米高的围墙，院门朝南。院内有住房、厨房、杂物房和牲畜圈棚。

拍完这个画面，杨桐突然想到一个点子，她眼睛一亮随后看向陈叶：“要不然让托娅爸爸出镜一下，就假装我在采访当地居民？”

“好，我去帮你和他说。”

自打他们认识以来，陈叶几乎没有拒绝过杨桐的什么请求。而且她之前所配的解说内容，也都是陈叶从中充当翻译转述的结果。

没一会儿，陈叶就同托娅爸爸交涉好了，对方表示很乐意出镜。

待杨桐挑好新的拍摄角度后，他很自然地站在镜头面前说道：“初冬的时侯，我们裕固族居民有的会住在比较现代一点的房屋中，房屋相对保暖性较好，能够抵御逐渐下降的气温。”

镜头跟随托娅爸爸的步伐，拍下一幢幢有些现代风格但又极富少数民族韵味的房屋。

“而部分从事游牧的居民，可能依然会住在帐篷里，但会对帐篷进行一些保暖措施，如用旧的厚棉被加固等。”

说完这句话后，这段拍摄也结束了。

但素材明显不够，因为杨桐根本没有看到托娅爸爸口中的帐篷，自然也无法拍到。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托娅爸爸及时对陈叶说道：“明天结婚的那一家住的就是帐篷，我们要起很早去贺喜。”

陈叶向杨桐传达了这一消息后，后者明显松了一口气。

只要素材够丰富就行，什么起早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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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他们还是寄宿在托娅家中，次日天刚拂晓的时候，杨桐就跟着托娅母女两人走路前往婚礼现场，而陈叶则和托娅爸爸一起骑马前去。

一开始陈叶说好和托娅爸爸一起骑马时杨桐还不信，她不知道陈叶会骑马，也从没见过。

直到她们到了新娘家，在帐外等候着新郎的迎亲队伍来时，她看到了穿着被改了一番衣服的陈叶骑着马混入其中，这才看到了他不一同往常的血气感。

此时初冬的寒意已悄然笼罩大地，山峦披上了一层薄纱般的银霜。不过这时节虽清冷，草地之上却是热闹非凡的。

帐房内的新娘身着鲜艳的裕固族传统服饰，头戴精致的头面，红珊瑚、绿松石、玛瑙等宝石镶嵌其中，在微光中闪烁着迷人光芒。

帐外骑手们个个精神抖擞，身着盛装，他们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洁白的哈达、香醇的美酒、肥美的羊只，展开了一场风趣的对歌。

新郎方的小伙子们歌声嘹亮，杨桐她们也被唤入帐房中，听女方家人则在帐篷里巧妙回应，歌声、笑声交织，驱散了清晨的寒气。

但杨桐只是站在一旁，继续着她的特殊任务。

她免费跟拍了婚礼的全程，帐外帐内的情形都被她录入摄像机中。

一开始新娘的家人们还觉得太麻烦杨桐了，但对她而言，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她巴不得多拍点东西呢，越新奇越好。

她的镜头里，迎亲的队伍朝气蓬勃，陈叶也喜气洋洋的，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杨桐，她在外边他就对着她唱，她去里边他就对着里边唱。

许久，新郎才被允许进入，他恭敬地向新娘父母献上哈达，行礼拜见，接过新娘，并扶她上马。一番礼节过后，迎亲队伍才浩浩荡荡返程。

中午时分，暖阳高照。

新郎家早已是一片热闹景象，宾客们身着五彩斑斓的裕固族服饰陆续而至，裕固族传统服饰独具特色。

男子多穿高领长袍，束红蓝色腰带，戴圆筒平顶锦缎镶边的白毡帽。女子头戴喇叭形红缨帽或用芨芨草编织的帽子，佩戴各种饰物，外套坎肩，长袍一般为红色或绿色，下摆宽大。

杨桐跟着迎亲队伍一同前往新郎家中，这些极富民族特色的东西都被她一一拍摄下来，并积极与现场会说普通话的村民打交道，记下一些关键又生涩的名词。

欢声笑语回荡在山谷，空气温和，人心也是暖的。

帐篷与房屋间，炊烟袅袅升起，大锅里炖煮着羊肉，香气四溢。这是招待宾客的手抓羊肉，肉质鲜嫩，入口即化。

草地上，摆满了矮桌，桌上是各类奶制品、馍馍、酥油茶，人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美食，互道祝福。

这对新婚夫妻在众人簇拥下步入主帐篷，向长辈行礼敬酒，长辈们则回赠红包，祝愿新人生活甜蜜、白头偕老。

午后，婚礼仪式进入**。在一片开阔草地上，燃起熊熊篝火，火焰跳跃，映红了人们的脸庞。能歌善舞的裕固族同胞们手拉手，围成圈，跳起欢快的舞蹈，这对新人也在其中。

杨桐尽职地做好一个摄影师的工作，记录下新人的每一个动人时刻。

新娘的裙摆随着舞步飞扬，新郎的身姿矫健有力，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一旁，老人们弹奏起传统乐器，马头琴悠扬的旋律、天鹅琴清脆的音符，和着人们的歌声、笑声，奏响了一曲初冬的欢乐乐章。

杨桐不跳陈叶也不去跳，他站在一旁不去打扰杨桐工作，只是为她打了一杯奶茶暖暖身子，或是简单地静静关注着她。

有时陈叶也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刻，拿手机拍下她，画面里的杨桐笑的真挚而开朗，是真的为这对夫妇高兴。

陈叶也真的希望，他也能和杨桐有这么幸福的一天。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气温逐渐降低，但热情丝毫不减。

帐篷里，灯火通明，新人和宾客们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女人们聚在一起，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讲述着先辈的故事；男人们则围坐喝酒，谈天说地，分享着生活的点滴。

杨桐坚守着最后一班岗，新娘本来想让她别再拍了，但是杨桐一听到那些她听不懂的歌谣响起，她就忍不住想录下来。

反正听不懂没关系，她可以之后再慢慢研究。

等拍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发现陈叶一直等在她的周围。

他们悄悄来到帐篷外，在静谧的夜空下，安静地拥抱着。

“忙一天了杨桐老师，累不累啊。”陈叶轻轻地使劲，把杨桐慢慢揉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嗯……有一点吧，不过还是开心居多。”

杨桐大大方方地迎接陈叶的爱意，向他袒露自己的心事。

“期待我们杨桐老师成功的一天。”陈叶在杨桐耳边轻轻说道。

“好！”

这一刻，

朗月交汇星空，拥抱直达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