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有枫 第5章 第 5 章

转眼临近月底，佟榛收到各科月小结题册，互联网时代，这种古老的学校自编印刷产物，他还是头一次见。

下午放学，陆书杰又塞了另外一本题册：“我爸特地给你加餐，尽快完成。”

佟榛打开一看，顿时愁眉苦脸。

“班长，填鸭式教学也不能这样，刚发了各科小结，又来数学加餐，一分钟掰成两分钟也不够用。”

陆书杰笑笑：“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佟榛只能僵硬的合上作业，干巴巴的道谢：“让陆老师费心了。”

长假期前的最后一天，佟榛把各科小结和数学习题推到陆书杰面前。

“班长，我已经尽力，里面的红标，拜托。”

陆书杰翻了几页，眉头微皱：“这么多？”

佟榛心里特惭愧。

“班长，我以前对自己的学习不上心，对分数也没有羞耻心，来了理城，我计划给自己一段时间，比如70分，75分，80分，85分，90分……，可进了1班，我只能70分，然后90分，而且我真的已经尽了全力。”

陆书杰理解：“一时半会讲不完，你先去食堂吃饭，晚上一起自习。”

“啊？今晚在学校自习？” 佟榛想起早上出门时，刘婶准备的姜葱炒螃蟹，内心几番挣扎。

陆书杰有所察觉，提议道：“或者我们现在先讲一部分，明天开始就是长假，剩下的你找喻秋帮忙。”

不提还好，一提某人，佟榛就上火，姜葱炒螃蟹算什么，就算姜葱炒龙肉也打动不了他。

“班长，我现在就去食堂，一会教室汇合。”

佟榛态度180度的转变，陆书杰很难不去猜测：“你俩又杠上？”

佟榛心中十分不爽：“我第一次找他，他就打算站在家门口给我解题，我以为他不习惯别人进他家，我好心提议让他去我家，他居然讽刺我是个满脑子只知道吃的草包，既然不想教我，就明说，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陆书杰忍不住调笑：“非她不可？”

佟榛被噎了一下，而后纠正：“班长，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去找他，自己多花些时间，一样能解决。”

陆书杰这才明白。

“难怪会积累这么多错题。”

佟榛扶着额头，无言以对。

陆书杰说：”多花时间就会影响学习的效率，你目前的情况急需追赶，不如换个角度想想，不考虑喻秋的态度，只考虑对你的帮助。”

佟榛很佩服班长的觉悟，可他也有自己的自尊，不是谁都能踩踏。

陆书杰知道这一时半会让人难以接受，只说：“教室碰头。”

吃过晚饭，刚走到教室，佟榛就看见小崔：“你怎么来了？”

“学生会今天投票，我过来凑热闹。” 说完，他拍了一下陆书杰：“班长，一起。”

陆书杰说：“今天的会是沈欣主持，你先去，我晚点过去投票。”

小崔不情不愿：“为什么是沈欣？”

陆书杰直接朝他摆摆手，示意赶紧去开会，小崔瞧了一眼佟榛，转身出了教室。

大家都走了，教室就剩零零散散几个同学。

……

“班长，这个还是不懂？”

陆书杰点了点第四步：“你看题目，它的摩擦力是N，劲度系数是M，如果要计算距离……”

“明白，班长还有这道题……”

……

不知不觉，过去1小时。

这时，小崔又回到教室：“班长，学生会投票选举开始了。”

陆书杰说：“我过去一趟，有问题先问小崔。”

佟榛唔了一声。

陆书杰前脚刚踏出教室，小崔后脚就挪了过来：“你今天为什么在学校自习？”

佟榛回道：“问题很多。”

小崔看了一眼桌上的草稿，说：“难怪今天的会是沈欣主持，不会找喻秋，不懂找喻秋，你拖着班长干什么？你不知道班长平时很忙？懂不懂什么叫识大体？”

一连三个问题，佟榛有点懵。

小崔趁热打铁：“班长就是我们1班的代表，不是你的私人辅导，学校这种会议一直是班长主持？”

一阵无声沉默，佟榛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我懂，下次一定注意。”

“这还差不多，” 小崔嘟囔了一句：“还有什么错题？”

佟榛翻了两页。

小崔看着涂的七七八八的红标，忍不住吐槽道：“错这么多，哪年哪月才能讲完。”

佟榛扎心：“累积的。”

小崔又翻了几页，狐疑道：“不该呀？大神就住你隔壁。”

佟榛冷哼一声，大概说了那晚的事。

小崔听完，啧啧啧：“我发现你就是———作。”

这哪跟哪……？

小崔：“喻秋没有直接拒绝你，对吧？“

佟榛点了点头。

———的确没有直接拒绝，有求与人的时候，不能太较真。

小崔：“班长是不是很忙？”

佟榛又点了点头。

———识大体。

小崔：“1班是不是最牛的班？”

佟榛坚定的点点头。

———对，不能拖了班级的后退。

小崔：“所以……，你可以走了。”

回到洛熙园，佟榛在人工湖转了一圈，心里对小崔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家伙根本没讲一个题，洗脑的功夫倒是一流。

穿过湖区小道，佟榛走到自家门口，如果再多走几步，就是喻秋的家。

他抬头看着二楼窗户映出的人影，站了一会，还是走上台阶，按下门铃。

佟榛：”忙吗？”

喻秋：“忙。”

佟榛默默叹了一口气：“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可以在门口讲。”

喻秋指着街灯，故意挑衅。

“现在是晚上，黑灯瞎火，光线也不好，又没有曲奇饼。”

佟榛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他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周围光线亮了。

喻秋注意到佟榛手里的数学题册，这本题册，她也有。

“你不知道今天学生会有会议？”

佟榛摇摇头，又点点头。

喻秋又问：“你不知道这个会议，之前都是陆书杰主持？”

“啊？” 佟榛愣了一下，回道：“刚知道。”

喻秋玩味的笑了笑：“班长没时间辅导你，所以你又来找我？”

佟榛顿时心塞，自己好不容易突破心里防线，某人就看准时机，未卜先知的踩两脚，真是……

喻秋看着眼前闷闷不乐的人，说：”这个数学题册是陆老师自己写的，我想他一定非常希望你尽快赶上，走吧，去你家。”

转变来的太突然，佟榛还站在门口，喻秋勾了勾挂着钥匙的手指，示意可以走了。

佟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还真是非你不可～

听见关门的声音，刘婶从厨房探出脑袋：”小榛，这是？”

“同学。”

喻秋礼貌的叫了一声阿姨。

刘婶上下打量了几回，笑道：”去忙你们的，一会我拿好吃的。”

佟榛指着二楼：“我房间就在楼梯口，你先上去，我去拿水。”

卧室里，一张1.2的小床，一张简易书桌，单门立柜，书桌一侧是跑步机，跑步机的地上有两组哑铃，和一个电动滑板车；书桌另一侧的墙架，挂着三把网球拍，上面印着w，边缘有一行小字，Prostaffsixone90，球拍下的隔板有几座奖杯，一旁还叠放了几张奖状。

立柜旁边是个小玻璃架，架子上摆放着几个十分精工的模型，模型后面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盒子，敞开的盒口里是一块日志表和一个绯色花瓣的塑封标本，盒子边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时间和我们，永恒。

署名：月妍。

业余和感情生活都很丰富，喻秋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佟榛就推门进来：“柠檬水，冰的。”

喻秋接过水，坐到书桌前，打开题册。

”x可以从左边带入，如果从右边带入，……”

”化学恒等式CO，转化成甲醇曲线a，b的状态转化率应该怎么计算？”

“S的绝对值在分母，C的代替公式等于……”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时针接近凌晨，题册只剩寥寥二三道。

这时，叩门声响起，刘婶端着两只白瓷小碗：”我最近闲的慌，新学的鸡蛋布丁。”

佟榛不客气的端了起来。

刘婶看一旁没有动手的喻秋，笑了笑：”理城的风土真好，养出来的孩子真是又俊又礼貌。”

喻秋淡淡的回礼一笑，拿起桌上碗。

刘婶见两人都吃上了，便关上门离开。

鸡蛋布丁香软嫩滑，喻秋细嚼慢咽，佟榛三两口吃完，闲的没事找个茬。

”喻秋，来来来，这边。”

听这声调不对，喻秋抬头一看，只见佟榛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两个八字，灵活翻转合二为一，组成一个方框，镶在他眼前。

“啧～，理城的风土真好，养出来的孩子，又俊，又礼貌。” 指框对面，佟榛眼底促狭，有模有样的学着刘婶的语气。

原形毕露～，幼稚～

喻秋懒得搭理，不急不忙吃东西，低眉的侧脸和台灯暖黄的光渐渐融为一体。

吃完东西，喻秋看了一眼挂钟，说：”很晚了，余下这点，你自己解决。

佟榛不乐意，嚷嚷道：“怎么能半途而废？”

喻秋呵了一声，说：“你脑子里现在装的都是鸡蛋布丁，就算讲了，也记不住。”

“我K，嘶～” 佟榛想反驳，牙齿快，舌头慢，舌尖遭了殃，痛的呲牙咧嘴，捂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边，喻秋刚走，刘婶就进来收拾碗筷，见佟榛懒懒的趴在桌上，问：“刚才同学走了，怎么不去送送？”

佟榛不爽，语气十分敷衍：“送什么送？从这儿回他家，10秒就到了。”

刘婶笑道：“你有情绪，是不是同学嫌你太笨，教烦了？”

“我笨？”

佟榛拿起镜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秒：“我哪儿笨，明明就是个机灵帅气小伙。” 说完，他丢开镜子，自嘲：”也对，我是比他笨，就属他鸡毛孔雀尾巴翘得老高，让人烦。”

“有新词。” 刘婶忍俊不禁。

“婶婶，你别拿我开玩笑，你是不知道，他那性格和他的脸蛋一样，都少见。”

刘婶似乎想起什么：”小榛，这段时间，我认识了几个邻居，一来二去聊熟了，知道一些事情，你想听听吗？”

佟榛闷闷的嗯了一声。

刘婶说：”听说喻秋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我猜大约是父母分开。”

“就算分开，孩子也是和其中一方生活，怎么可能一个人。” 佟榛根本不相信。

刘婶又说：“内情是什么，我们外人不清楚，但是婶婶的意思是，人长成什么样和生长的环境有很大关系，你要学会包容，看到的就会不一样。”

佟榛一口拒绝：“我不懂，更不会包容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刘婶气的拍了一下他脑袋，笑骂：”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午夜，佟榛将剩下的几题攻克，收拾书桌的时候，喻秋写过的草稿就在手边。

他随手拿起了一张，周正的小楷洋洋洒洒写满一整页，每一行第一个字的位置分毫不差，像是切割过似的。

佟榛面色微哂，心道，这哥们一定是千里冰封万里飘雪的稀有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