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第二天,也是新学期的第一天。
早晨,佟榛路过喻秋家门口,刻意看了一眼,自行车已经不在原地,喻秋比平时去的更早,但他并不在意。
学校里,两人偶尔碰见几次,喻秋总是躲着走,佟榛也没有刻意接触。
放学回家,两人一起一后,相安无事。
这种不咸不淡的日子,很快过去一个月。
周末,喻秋接到了一通电话,急匆匆的出门,直到傍晚才回家。
安静的客厅里没有开灯,沙发前的桌上放着两张银行卡,喻秋静静的看着这些,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墙上的挂钟指到12,喻秋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午夜,洛熙园的湖边空荡寂静,冬末的夜风寒凉,湖面寒光粼粼。
“你的承诺还算数吗?” 喻秋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算数。” 佟榛并不意外。
喻秋松了一口气:“我现在急需用钱,你能借给我多少?能借多久?”
佟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短短几秒,他已经猜到了这笔钱的去处。
“你需要多少?需要借多久?”
喻秋有些诧异,在她的认知里,佟榛一个高中生,能帮忙凑一点算一点,可眼下,佟榛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喻秋:“五万。”
佟榛没有半分推辞,马上转钱过去。
喻秋看着手机里的收款信息,抽出一张借条,在金额填上五万,又填上时间,两年,然后盖上手印。
“这里虽然写了两年,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
佟榛接过借条,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如果能找别人借,一定不会找他,所以即便是尽快,也会是一年半载。
周一下午放学,喻秋站在家门口,迟迟没有进屋。
不一会儿,佟榛也回来,他看到门口的人,适时的停了下来,脸上挂着些许耐人寻味。
喻秋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又拿了钱,如果再纠结,就太差劲了。
她问:“开学已经一个月,前几天发的练习册有问题吗?”
“有啊,”
佟榛回道:“不过我今天晚上约了球,晚一点,行吗?”
喻秋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吃完晚饭,佟榛在手机上叫了一个蛋糕盒,然后开始搜索蛋糕的制作视频。
芒果丝绒蛋糕,芒果削皮切丁加少许白糖破碎,淡奶油少许,黄油少许,吉利丁粉少许……
吉利丁粉是什么?材料太生僻,佟榛果断PASS,下一个。
巧克力流心蛋糕,奶茶半杯,珍珠少许,巧克力加热至融化……
做蛋糕还要准备珍珠奶茶?这不是为难新手?佟榛又PASS,下一个。
春之抹茶千层,PASS。
……
一连PASS几个之后,佟榛无力的汗颜,愿望很美好,但这些花里胡哨的蛋糕太超出他能力,还是要找个简单务实。
很快,他就锁定最终目标,樱桃奶油蛋糕。
楼下,刘婶收拾好碗筷,前脚刚出门遛狗,佟榛后脚就偷偷遛进厨房。
戚风蛋糕胚,白砂糖,淡奶油,还有刘婶昨天刚买的新鲜樱桃。
准备好材料,佟榛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工具,他庆幸刘婶这个甜品爱好者的坚持,否则他真不知道去哪儿凑齐这些工具。
东西都有了,佟榛点开视频,跟着里面的小姐姐一起制作。
切蛋糕胚,一层蛋糕一层奶油一层樱桃,铺设完成,表层镀上薄薄的淡奶油,最后将半颗樱桃裱在蛋糕边沿,一个简单的蛋糕就做好了。
这时,刘婶也溜达一圈,回到家里。
“小榛,这么晚拎着东西去哪儿?”
佟榛一边穿鞋一边说:“去收网。”
“噢?” 刘婶没听明白。
佟榛指了指厨房:“婶婶,我没来得及收拾,麻烦你了。”
刘婶十分惊奇,毕竟佟榛从来不进厨房,她第一时间打开厨房的灯,同时,惊呼声响起:“小~榛~,我的工具,你到底干了什么~~”
佟榛迅速关上大门,溜之大吉。
喻秋家,餐厅里。
小小的蛋糕造型简单,质地粗糙,既不精致也不美观,如果这个是某家蛋糕店的出品,喻秋猜想这家店明天一定会倒闭。
“试试。”
佟榛拿出水果刀,将蛋糕一分为二,首先拿起来尝了一口,只一口,他就被自己的手艺坑到,咽的十分艰难。
喻秋站在旁边,也拿起蛋糕,不紧不慢的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紧接着又咬第二口,仿佛这块蛋糕很美味。
佟榛看了一眼,心里十分别扭,他抢过蛋糕丢回盒子,嫌弃道:“别吃了,专人专职,下回我还是买个像样的蛋糕。”
喻秋看了看手指上稀稀拉拉的奶油,又看向盒子里的摔碎蛋糕,心间刺痛了一下,就像那年的冬天一样。
她抬起头,似乎鼓起全部的勇气,“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叫你滚,只是,那些事情困扰我太久太深,我需要一些时间。”
佟榛知道,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喻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理城吗?”
故事的开始,也是真正敞开心扉的开始,小小的沙发里,窝着两人一猫,很和谐。
“颐北实验中学就好比理城中学,是颐北数一数二的高中,那张照片,中间的女孩叫孙月妍,很漂亮,对吧?”
喻秋点了点头,静静的聆听。
“我们三个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好到不分彼此,孙月妍比我和唐景山大一岁,所以早一届考进实验中学,她一进去就是因为外表出众,学习拔尖,交际能力又强,很快当上宣传社的社长,和学生会主席冯嘉一起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和唐景山是第二年才进实验中学,起初一切都很好,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或许是我和孙月妍更好一点,打破了冯嘉金童玉女的设想,慢慢他开始看我不顺眼,时不时给我找点麻烦。”
“我呢,怎么说,” 佟榛看着窗外,回忆着当时的感受。
“其实我进了实验,一直不怎么上心,得过且过,所以成绩也不怎么样,我觉得进了那里等于跨进重点大学的门,都差不多,但孙月妍不这么认为,她时常拿冯嘉和我说事,挺烦的。”
“因为她在意你,那你呢?”
喻秋摸着怀里的南瓜头,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佟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扶手,过了一会才出声。
“是,我知道她对我有点意思,我觉得我对她也不错,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唐景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如果真喜欢,应该会做的更好。”
“所以你开始做的更好?” 喻秋反问道。
佟榛嗤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也对!喻秋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如果真的喜欢,也不是不能做的更好。
“高一下学期,我帮孙月妍统计下一任学生主席候选人选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选票提前被透露出去,其中票数最多的第一和只有一票之差的第二起了冲突,冯嘉一口咬定是我。”
喻秋问:“证据呢?”
这个问题,其实佟榛到离开实验中学的时候,都没弄清楚,不过,已经不重要。
“票数第二的人指名道姓说是我,所以我百口莫辩,当时十分生气,直接上手就想揍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结果冯嘉打肿脸,充英雄。”
“最后你揍了冯嘉一顿?” 喻秋觉得佟榛太冲动。
“对,我是揍他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几拳,踢了几脚。”
“就这样,你离开颐北?”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叛逆和热血交织在一起,需要地方去发泄,难免会打架斗殴,哪所中学都会有,喻秋不理解。
“当然不是,我虽然打了冯嘉,冯嘉也不过擦了几天跌打酒,我就惨了,后脑勺缝了几针,以至于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还有问题。”
喻秋一听,忍不住偷笑了一声:“看来冯嘉比你厉害。”
“哼~”,佟榛冷笑,“冯嘉就是个菜鸡,弱不禁风,孙月妍看我揍了他几拳,拿起地上的铁锹,直接抡我后脑勺,当时我就见红了,差点栽地上,可我不服,又继续踹冯嘉,孙月妍急了,她说,佟榛,你马上停手,离开这里,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所以,你来了理城。”
喻秋眼里都是错愕,难怪那五万块钱来的这么容易。
她动了动手指,想摸摸佟榛后脑勺的伤疤,如果可以肆无忌惮的安慰自己想安慰的人,是件多好的事情。
“既然是承诺,就一定要兑现,所以我停手了,也离开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好像过去很久。”
佟榛吐了一口气,神情又变得平和而从容,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喻秋知道这是的伤疤,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后来,你和孙月妍呢?”
佟榛一听,坐直凑了过来,揶揄道:“我一直没看出来,你还喜欢八卦。”
喻秋顺手拎起抱枕,挡在两人中间,嘴硬的很。
“爱说不说。”
佟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情很放松:“她要盖世英雄,情有独钟,我喜欢自由自在,水道渠成,不如相忘于江湖。”
武侠小说的话本把喻秋给逗乐了。
“好笑吗!”
佟榛拿过抱枕,丢了回去,喻秋手一挡,正中隔壁南瓜头,小肥猫嗷了一声,跳下沙发,躲的远远的。
打闹了一会,佟榛突然不还手,转而一本正经。
“故事听完了,不知道我的秘密能不能换你的秘密?”
这一次,喻秋没有沉默。
不论是那笔急需的钱,桌上丑丑的小蛋糕,还是最后的故事,都是佟榛的真心,如果一个人的真心换不来真心,那么真心就会一文不值。
“佟榛,我的故事很复杂,也很沉重,我已经很久不敢去想这件事情,但我答应你,一定会告诉你,所有请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佟榛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决定暂时跳开这个话题。
“何溪的事情有着落?”
说起这件事情,是喻秋最近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是,一位义工阿姨的远方亲戚想收养小溪,所有条件符合,但他们经济能力有限,只能提供一部分手术费,何院长帮忙募集到一些,我以我爸爸的名义提供剩余的部分。”
佟榛忍不住笑道:“我不介意当一回你名义上的爸爸”
喻秋非但没有生气,满眼都是温柔的光:“我当时很担心凑不够钱,因为何溪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也许下次再也等不到,所以碰运气的找你要承诺,真的,认识你,是我,也是何溪的最大幸运。”
此刻,这是两人的世界,这片世界里,你就是我最大的依靠。
回到家中,刘婶已经休息。
佟榛匆匆洗了个澡,就躺到床上。
这时,手机亮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有顾虑,对于在这段友谊里的你太不公平,是我太自私,被过去的阴影遮蔽了眼睛,看不见,也不想看见耀眼的阳光,如果明天不下雨,还能看见太阳吗?]
佟榛啧了一声。
[就算明天下雨,我也会准备雨伞,直到看见太阳为止,哈!]
喻秋:[谢谢你,晚安。]
佟榛:[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