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报晓,天渐渐亮了。
詹右从酣睡中醒来,他睡在竹榻靠墙的一侧。此刻,他坐起身,看了一眼仍在打坐中的北宸。
詹右心道:帝君昨夜回来时,神情分明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何事?能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帝君方寸大乱?
北宸没说,詹右也不敢问。
为了不打扰北宸,詹右咻的一下瞬移至地上,取了鞋子,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穿鞋。他端着盆,自去院中打水洗脸。他又给北宸打了盆水,端回房去。
此时光线已经透亮,穿过有些微微泛黄的梧桐树叶投到詹右俊朗的脸上,留下浮云一般的形状,像潮水一样不停晃动。
待詹右回房时,北宸正坐在床边发愣,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詹右放下水盆,温声道:“帝君,昨夜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帝君可是认床么?凡间的床自然比不上您太虚殿的万年寒冰床。”
北宸只觉得聒噪,没有理会詹右,静静地理了理衣襟。心内却很不平静,暗自纳闷道:本座从不做梦,昨夜做的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目光忽然停在香炉上,走过去,揭开盖子,拨了拨里面的香灰。
“詹右,你昨晚做梦了吗?”
“嗯?没有啊,怎么了,帝君?詹右很少做梦,除非喝醉了,偶尔会入梦。”
“嗯。”北宸化出一个小巧的罐子,装了一些香灰在里面。
“帝君,可是这香有何不妥?”
“唔……”
“啊,对了,帝君,这盆水可以用来净面。虽没有天界的灵水清澈,却也甘冽清爽,委屈帝君凑合着使了。”
北宸微微颔首,走到詹右面前,把一头乌黑发亮如锦缎的长发撩到身后,掬起一捧清水把脸洗了。
片刻之后,北宸和詹右在院子里信步溜达。
做戏做全套,他们身上穿的,仍是昨夜那身衣裳。衣裳上的血迹犹在,只是已经干透了。他们衣服的颜色原本就深,乍一看,一团团的血迹,还以为是衣服上的绣花呢。并不影响他们的容貌和气度。
北宸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南瑆,心道:她干什么去了?
詹右忍不住调侃道:“帝君,可是在找那美丽的小娘子?”
“……”
“这个时辰,想来是在厨房呢。不如我们去厨房转转罢?”
“……”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到后半夜,终于朦胧睡去的南氏夫妇,天亮后发现自己还活着,老两口很是激动。于是一早起来,便在厨房内忙活,决心无论如何,今年一定要把女儿嫁出去。
南王氏系着一条灰不溜丢的围裙,正在案板上切菜园子里新摘的蔬菜。南建德坐在矮板凳上烧火,他烧火技术娴熟,气定神闲,面色祥和。灶上煮着一锅香喷喷的红豆粥。
南王氏抬眼看见厨房外面的北宸和詹右,喜得眉开眼笑,大声道:“两位郎君,昨夜睡得可好?”
詹右微微一笑,礼貌道:“甚好。多谢老伯和大娘好心收留。”
“应该的。应该的。”说着南王氏又满脸期待地看向北宸。
北宸神色清冷,不言不语,微微颔首而已。
南王氏见北宸风度翩翩,沉稳大气,越发中意,关切道:“蔺郎君,伤口一定还疼得厉害罢?”
北宸微微含笑道:“不妨事。是了,大娘,一大早怎的不见小娘子?”
南王氏一听人家打探女儿的行踪,便立即认定他对女儿有意,喜不自胜。马上表现出她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和蔼可亲,笑吟吟道:“瑆儿一大早就去山上给二位郎君采草药去了。二位郎君请放心,这种骨肉草,捣碎了敷伤口上,不出三日,就全好了,连一个豆子大小的疤都不会留。药效灵得很呢。”
南建德也一直关切地看着他们,郑重插道:“这种骨肉草,普通药铺根本买不到,只有这一带才有,也是二位郎君的造化大呢。”
南王氏立马夫唱妇随道:“可不是嘛?”
北宸神色微变,没有理会南氏夫妇,暗自心疑,忙传音詹右:“不好。我们快去追她,休要让她跑了。”
詹右听了,与北宸对视了一眼,当下心领神会。
北宸转身要走,詹右却一把拉住了他,仍和南王氏敷衍了几句,“如此真是有劳小娘子了。其实我们身上的伤不妨事的。反倒是小娘子一个姑娘家,上山采药,着实太危险了。昨日,我们就是被山里的豺狼给咬伤的。不如我们出去寻寻她。”
南王氏一听,很是满意。心想:这两个后生真不错,知道疼人。忙道:“不必麻烦了。你们还受着伤呢。昨夜晚了,也没给你们准备吃食。来,先进屋吃点红豆粥罢,垫垫肚子。”
北宸心急去追南瑆,正色道:“不急。”
詹右也点头附和道:“粥等我们回来再吃。”
南建德以为他们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心里大受感动,发号施令道:“老婆子,别啰嗦了。赶紧告诉他们怎么去为是。”
南王氏只好送他们到大门外,指着西面道:“你们沿着西边走,一直走到尽头,会看到一座刀削般的峭壁,那里生长着一种专治猛兽咬伤的草药,叫作骨肉草。那一带常有罗罗鸟出没,你们要当心,罗罗鸟吃人的。”
北宸听了,暗暗一惊。
詹右道:“好,我们晓得了,大娘。您快回去忙罢。”
南王氏转身经过院门,往厨房走去。
一瞬之后,北宸和詹右出现在了南王氏所说的峭壁之上。只是却没有看到南瑆。
他们四处找她,都没有找见她的人影。
突然,詹右往回看了一眼刚走过的地方,疑惑道:“我好像踩到了一根簪子?”
北宸停下来,一眼便认出了那根紫色檀木簪子。手一扬,簪子便被吸到了他的手中。他盯着簪子微微出神。
詹右问道:“帝君,这根簪子,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这是她的簪子。”
“她?这是南瑆小娘子的簪子?”詹右不禁心下一沉,心想:不愧是帝君,竟然观察得如此细微。又道:“帝君,她莫不是出事了罢?”
北宸没有回答,攥着南瑆的紫檀木簪,用神识感应南瑆的气息。可奇怪的是,整座北鲜山都没有她的气息。北宸不死心,他又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将整个北荒山都搜了一遍,还是感应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
北宸颇有些气恼道:“怪本座大意了。竟然被她从本座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可恶。”
詹右惊道:“这么说,她真的是混沌魔神转世?”
北宸没有回答。念了个咒语,将当地山神拘了出来。
须臾,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闪现。
老者恭敬揖道:“小仙谷杜见过紫微帝君。”又对詹右作了一揖,“见过招摇星君。”
詹右回了一礼。
北宸看着谷杜,问:“北鲜山住了一户南姓人家,你可知晓这户人家的来历?”
谷杜点头道:“这户人家一共有三口人,是十五年前搬到这儿来的。说起来,这户人家的女儿倒是极为能干的,一个姑娘抵得过两个精壮男子。那座宅院,便是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这家人本分老实,从不生事。”
北宸道:“这家的女儿今早不见了,你可知晓她去哪儿了?”
谷杜惊道:“小姑娘不见了么?昨日小仙还见她出来捡松果的,怪事了。这家人自打搬来北鲜山,十五年间都未曾离开过……”说着便凝神搜索了一番,结果一无所获,不禁吓得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请紫微帝君恕罪,小仙一时不察,也不知晓她去哪儿了。”
半空忽然聚集了一群扑腾着火红色翅膀的巨型罗罗鸟,其中一只嘴上似乎还滴着乳白色的鲜血。
谷杜瞥见北宸手上拿着的紫檀木簪子便是南瑆之物,心下一惊,指着簪子,颤巍巍问道:“帝君,此物可是在此间寻得的?”
北宸看着罗罗鸟,想起南王氏所言“罗罗鸟吃人”之语,心想:乳白色的血液,定然是神或仙才有的。
见北宸没有回应,一旁的詹右忙点了点头。
谷杜拈须叹道:“哎!此物是那小姑娘的,小姑娘定是被那凶狠的罗罗鸟吃了。我一早晓得,这小姑娘有些来历,却不料她竟也是神族啊……”
北宸目光如炬,手中忽现诛神剑,剑气大盛,手一挥,顿时把这只领头的朱红色罗罗鸟劈了个灰飞烟灭。其他罗罗鸟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战栗着飞走了,还有几只吓得跌落悬崖,折断了羽翼。
詹右见了,暗自纳罕:对付区区一群成了精的罗罗鸟,帝君何至于动用诛神剑?莫非帝君是在为南瑆小娘子报仇?可帝君是来杀她的,又岂会在意究竟是谁杀了她?
詹右摇了摇头,收起紊乱的思绪,对谷杜老山神道:“老山神先走罢。”
谷杜恭敬退下。
北宸忽然喊道:“等等。”
他化出装了香灰的罐子,递给谷杜,道:“这里面是何种香?可有蛊惑神识的效用?”
谷杜闻了闻,把罐子交还给北宸,蔼然笑道:“回帝君,这是北鲜山特有的一种怀梦草香,有安神调息之效。”
“怀梦草?可会令闻者做梦?”
“非也,非也。怀梦草,只会令心有挂碍者入梦,得偿所愿而已。”
北宸眉头微皱,手一挥,谷杜会意,立即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了。
詹右抬眼看向北宸,心想:帝君昨夜定是做梦了。
怪事,我怎么没做梦呢?论修为,我可比帝君差得远了……
心有挂碍?这是什么意思?帝君修为这么好,仙根稳固,清心寡欲,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姑娘迷惑呢?断无可能。
躬身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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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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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