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有星 第4章 鞋带

距离南极科学考察倒计时第二十一天。

日子周而复始，街道两旁叶落纷纭，如鹅毛般洁白轻盈的雪花，单纯地飘落在草地上，瓦砾间，温柔得让人还来不及张开手，就消融不见。

伴随着新一轮的降温，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些。

花店的橱窗里再也看不到梦幻蓝色的绣球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巧克力色的红叶李，中间还跳跃着几颗蛇木菊。

简南星坐在医院大楼对面，路南街角的一家咖啡店，温热的咖啡让冰冷的手恢复了一点温度。

整整一周过去了，自从上次与沈极分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一点关于南极考察的消息。

她右手拿着咖啡勺，将其立于杯子中央，顺时针由内向外画圈，轻轻搅动，一眼不眨地盯着，直到里面的牛奶和奶油，与咖啡渐渐融合。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在言语间得罪了那个沈队长？

还是说，她那天的表演不够到位？

“你好，小姐，我可以拼个桌吗？因为那边实在没位子了。”

声音顿了顿，又叫了一声。

“小姐？”

简南星听见有人叫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抬起头，视线慢慢地从咖啡杯上挪开。

“简南星？怎么又是你？这么巧吗？”

杨朝长长地睫毛上结着一层冰霜，迅速摘下套在头上的棕色针织小熊帽子，显得有些发窘，室内外强烈的温差，让他的身上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简南星感觉心里闷闷的，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对了，去亚布力要带防护用品你准备好了吗？”

杨朝只点了一杯热白开，一边咕咚咕咚喝着，一边忙不迭地询问着。

简南星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亚布力滑雪场？”

“你看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里可是国家海洋局唯一的中国极地考察训练基地。”

杨朝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不过，你怎么连明天要去哪都不知道？沈大队长明明说都通知到了啊。”

简南星锤了一下脑袋，她想起来了，复审当天，沈极曾经向她要过联系方式，不过被她一口回绝了，当时的她，实在对他印象不佳。

一定是被发送到她留在面试简历上的工作邮箱里了。想到这，她拎起座位上的包，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京都医院，肝胆外科门诊。

简南星用鼠标点开邮箱里最新收到的邮件，陷入沉思。

“你好，简南星女士，恭喜您通过复审，请您携带好防护用品，于下周一早晨八点之前，前往地质研究所门前集合，接下来，我们将前往亚布力中国极地考察训练基地，进行为期一周的越冬冬训考核。”

*

第二天，考察队的队员们大包小裹地聚集在研究所门口，一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与他人不同的是，简南星随身的行李包内除了防水冲锋衣和几副手套之外，装满了必备的药品，包括冻疮膏，绷带，甚至是镇定剂和抗抑郁药。

另一侧，沈霜降蹦蹦跳跳地跟在杨朝身后，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沈霜降！”

沈霜降闻见声音，朝这边望去，见到是简南星，眼睛一亮，小脸蛋上挂着霜，一路小跑过来，热络地挽着简南星的手臂，笑眯眯的，露出整齐的牙齿。

“南星姐！太谢谢你了，我哥能同意我参加这次冬训，多亏了你，杨朝替我几次求情哥都不答应呢。”

说着，她撅了撅嘴，一脸挑衅地望着一旁跟来的杨朝。

“南星姐，还是你的面子大。”她朝简南星眨了眨眼。

简南星先是愣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随即问道：“你哥——是沈极？”

沈霜降点了点头。

“她是帮了我的忙，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一个低沉而又清冷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伴随着脚下踩着松软的雪发出来的咯吱声，沈极迎面走了过来。

他带着墨镜，一身黑灰色拼接的博格纳户外滑雪服既暖和又很专业，脚上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凸显出很好的身材比例，轻松，随意的挪威风格，看起来简洁干练。

“至于杨朝，他确实没那么大面子。”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沈极，只有沈霜降一直偷偷瞄着杨朝。

杨朝回避掉了来自沈霜降的热烈视线，身上抖了两抖，一缩脖，将整个脖子没过了衣领。

“上车吧，尽量趁天黑之前到达那里。”

沈极井然有序地组织着还在下面交谈的人群。

参加本次南极科学考察冬训项目的人员大约30多人，不仅仅包括像沈极这样的科研队员。

其中，以杨朝为代表的工程队员和以沈霜降为代表的媒体队员也在其列，甚至连后勤保障人员也不落下。

大家在沈极的指挥下，陆陆续续登上了前往亚布力训练场的大巴车。

在相对封闭且严寒的环境里工作生活，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而这又无疑是一场光荣的，无硝烟的战争。

很快，车下只剩下简南星和沈极两个人。

简南星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替霜降谢谢你。”

冰冷的雾气凝上她长长的睫毛，眼底澄澈而认真。

沈极头也没抬，言简意赅道，“不必，我只是恰巧认同你说的话。”

“啊？”

简南星有点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沈极凝神了片刻，答道，“她的确是个勇敢的记者，不是吗？”

简南星仿佛明白了什么，旋即点头笑了笑。

“等等。”

她刚要上车，这时耳后的声音又将她唤住。

她回过头，不知所以地望向他。

他非常自然地蹲下身，认真而仔细地解开她早已松了的鞋带，藏青色的带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逶迤翻转，很快打成了一个蝴蝶结。

“终究还是女孩子，连个鞋带都系不牢。”

他比她高出许多，站起身，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修长身材投下的阴影将身形纤细的她全然的包裹起来。

沈极一双眼，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拧着双眉，冷声说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可是对上她的眼神，他发现，那眼底尽是灼热的燎原山火。

简南星狠狠瞪着沈极，目光铮铮，没有一点恐惧和躲闪。

“今日沈大队长为我系鞋带，他日，我定会亲手为沈队系绷带。”

她赌气地转身上了车。

沈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