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祸 第8章 第 8 章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魏云落盘腿坐在床上，樱唇紧抿，两道秀气的眉毛拧得紧紧的，怒视江陵。

江陵也看着她，他已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人还算镇定，此刻总算明白过来魏云落留下他不是为了让他伺？候那种事，老实说，心里大松一口气。

二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魏云落冷静下来，略显疲惫地嗓音平静地对江陵说：“柜子里有被子，以后你就歇在榻上吧，不要再到床上来了。”

她留江陵在房里，是希望他能像奶娘那样照顾她，可不是像男宠那样伺？候她的。

江陵也不想伺？候魏云落那种事，他甚至不想和魏云落一个房间。

“郡主能不能给小人另外安排一个房间？小人和郡主男女有别，共处一室终归不大方便。”

江陵趁机为自己争取。

魏云落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她也知留江陵在房里不妥，不过戏已开场，不能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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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重新安置，魏云落睡在床上，江陵睡在榻上。江陵没了心事很快睡过去，到了下半夜的丑时末，魏云落迷迷糊糊的又像昨夜那样要水喝。

江陵原想装作睡熟了没听到不管她的，权衡一番利弊后，乖乖地起来倒水给她喝。

魏云落喝了水继续睡，一觉到早上。

奶娘进来伺？候她梳洗，看见榻上铺着锦被，江陵坐在上面，走上前去皱着眉头问：“你夜来歇在这里？”

江陵不明白她为何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模样，难道她希望他和魏云落一起睡？

江陵吃不准奶娘的意思，聪明地选择沉默。

魏云落替他回道：“是我让他歇在那的，他在床上睡不惯。”

她倒会推，明明是她......江陵侧目去看魏云落。

这丫头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

奶娘很不赞同地对魏云落道：“那姑娘你怎么办？你身边离不了人的。”

魏云落笑回：“我已经不小了，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睡了。”

她总会长大，不能依赖别人一辈子。

奶娘摇头，“这样不行，公主知道了会骂奴才的。我的好姑娘，你就当是为了奴才，还是让奴才回来伺？候你吧。”

“奶娘，”魏云落摇着奶娘的手臂和她撒娇，“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再说还有江陵呢，夜来就是他给我倒的水，有他守着我没事的。”

“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很好，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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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知道她年纪不大，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叹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可心里到底不放心，临睡前和值夜的丫头交换，睡到魏云落的外间，一夜几次的进来内室看魏云落，弄得江陵不胜其烦。

江陵睡眠浅，朦胧中听见奶娘颤着嗓子直叫姑娘，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吃一惊醒过来，只见奶娘坐在魏云落的床畔，人抖得像筛糠，摇着魏云落的小身子试图叫醒魏云落，魏云落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小孩子睡眠好，睡得沉，不容易叫醒，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江陵不明白奶娘这个时候唤醒魏云落做什么。

奶娘抖着手指头用力地在魏云落的人中掐了下，掐得有指许深，魏云落终于悠悠地睁开眼睛醒过来。

她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神茫然地看着奶娘。

奶娘扑在她身上抱住她的小身子，“我的好姑娘......”

声音带着哭腔。

魏云落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苍白的小脸上闪过一抹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悲哀，很快又展颜笑起来。

“我睡太沉了，吓着奶娘了。”

奶娘揩了揩眼睛，眼角余光注意到江陵已醒过来，默默地坐在榻上，面色一变，一改适才的慌乱，十分轻松地对魏云落道：“姑娘是吓到奴才了，以后可不许睡这么沉了。”

又问魏云落：“姑娘渴不渴？我去倒杯茶来给姑娘。”

魏云落喝了茶，奶娘又劝她：“我看这个江陵留在姑娘房里到底不便，莫若打发他去厢房睡吧，我留下来伺？候姑娘。”

江陵正有此意，漆黑的眼波中闪过一丝亮色。

魏云落略一沉吟，不再坚持，“天太晚了，今儿就先让他在这歇着吧，明儿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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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坐在魏云落的床头，直等到魏云落睡沉了才离开。

临走前交代江陵：“别睡太沉了，警醒着点，好好地伺？候姑娘。”

江陵哪里还有睡意？他总觉得方才的事透着一股子怪异，奶娘的反应太不寻常，那紧张的模样好像魏云落再醒不过来了一样。

魏云落不过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弱了点，一个健康正常的小姑娘，睡得好好的怎么会醒不过来呢？奶娘到底在担心什么？

难道长公主的这个女儿有什么隐疾？可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人说起过？

江陵来到魏云落的床边。

小姑娘的呼吸很轻，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尖尖的，看不到什么肉。身上也没什么肉，瘦得很，很难想象那么富贵的公主府居然养不胖一个小姑娘。

她看起来好像确实有什么不足之症。

江陵在魏云落的床边坐下，探上魏云落的脉。他略通一点岐黄之术，摸着魏云落的脉诊了片刻，发现除了比普通人弱点，没什么异常。

其实魏云落每日服食丹药，那些丹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年纪那么小，天天吃那个，身体怎么可能好得起来？比一般孩子差也正常。

江陵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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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迎后的第三日新妇回门，一晃三天过去，这日是楚元见的王妃顾雪寒回门的日子，顾府广设华筵，大宴宾客。

长公主和顾家多有来往，公主府有个什么喜事，顾府都会打发人来送礼。礼尚往来，碰上顾家嫁女儿这样的大事，长公主不可能没有表示。

礼物已在三日前顾雪寒出嫁那日着人送过去，如今他们大张筵席款待宾客，按理公主府应该去个人吃喜酒。

长公主懒待应酬这些俗务已确定了不去，她打发人去问魏云落。魏云落本来对这些事也没兴趣，想了想又告诉她母亲说去。

这日用罢早饭，魏云落收拾了正准备带着江陵往顾府去，魏老太打发人来，说请她过去说话。

魏云落猜八成是为江陵的事，她留下江陵在身边，把她父亲气坏了，已经三天没出书房了，快急坏了魏老太，此番叫她过去肯定是劝她把江陵打发了。

想得还挺美，她偏不如她的意。

魏云落嘱咐来人：“你去告诉祖母，就说今儿顾太傅家的二姑娘回门，我要过去一趟，立等着就要走的，实在没空过去。等我哪天闲了，一定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她话说得漂亮，压根就没有过去的意思。

三朝回门是女方这边的大事，顾太傅在官场经营多年，又和天子结了亲家，不管楚元见受不受显德帝待见，去顾家道喜的人都不会少。

她带着江陵过去，只需一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江陵的存在，到时魏老太再不高兴，也回天乏力，只能乖乖接受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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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落三言两语打发了魏老太的人，换上出门的衣裳，领着一群婢女走到二门那里，身后一道焦急的女音喊：“三妹妹请留步。”

魏云落最讨厌别人叫她三妹妹，因为只有她父亲那边的人会这么叫她，而她最讨厌的恰恰就是她父亲那边的人。

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来人跑到她的前面拦下她，“三妹妹，等一等。”

不是别人，正是魏靖柔。红着眼圈儿，头发乱蓬蓬，秀美的脸庞苍白没有血色，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一口一个三妹妹，叫得可亲了。

魏云落猜她必是有求于她，清清冷冷地问：“什么事？”

魏靖柔是一路飞奔过来的，她绝食了几天身子正虚，弯下纤腰喘了一会。

抬头注意到魏云落旁边站着个十分俊秀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见江陵，暗想他应该就是这几天弄得她们家鸡犬不宁的江陵了。

因为他，她父亲日日以酒浇愁，她母亲夜夜以泪洗面，她此刻应该痛恨他、痛恨魏云落的。可她恨不起来，她羡慕魏云落，羡慕她喜欢谁就能和谁在一起。

而她连心上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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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要去顾府是不是？”魏靖柔问。

魏云落隐约猜到魏靖柔找她来干什么了，瞧她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的样子，楚元见就那么大魅力让她如此？也不过就一张脸长得还能见人罢了，真是肤浅。

“你听谁说的？”她问魏靖柔。

“我听丫头说的，她刚刚从你那里回去。”

她猜也是如此。魏云落没瞒她：“不错，我是要去顾府。”

魏靖柔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她们姊妹人虽在公主府里住着，公主府的人情往来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她们不能出门应酬，除非魏云落带她们去。

魏云落早猜到魏靖柔找她是为这事，故作不解地问：“你去做什么？”

魏靖柔不敢看她的眼睛，缓缓地垂下眼睫，局促地道：“听说顾府今天接他们二姑娘回门，我想这样大喜的日子一定很热闹，我想去看看热闹。”

她不是去看热闹，是想去看楚元见和他的新王妃长什么样罢。

魏云落的大眼睛灵动地转了转。

她爹看好二皇子不看好楚元见，死活不同意魏靖柔和楚元见在一起。如果她撮合了魏靖柔和楚元见，迫使她爹和楚元见绑一条船上，她爹会不会气出内伤来？

只要她爹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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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落笑了笑，对魏靖柔道：“我可以带你去。”

魏靖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奶娘不知魏云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赞成魏云落这么做，瞪了魏靖柔一眼，上前扯着魏云落的衣裳轻声道：“姑娘。”

暗示她不要答应魏靖柔。

奶娘的举动落入魏靖柔眼里，担心魏云落出尔反尔，一脸紧张地看着魏云落。

魏云落答应的事就不会改变，她拍拍奶娘的手，“没事。”挑剔的眼睛将魏靖柔从上到下打量了遍，嫌弃地道：“你就这个样子去？”

她是带她过去迷死楚元见的，可不是带她过去吓死楚元见的。

魏靖柔抬手拘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拉了拉身上穿的半旧的家常衣裳，犹不知自己的问题出在哪，疑惑地望着魏云落。

“怎么了？”

魏云落回头向后面的福禄道：“镜子给我。”

她出门喜欢带着镜子，收在福禄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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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从袖子里摸出一面设计精巧，镜面光滑，镜后刻着繁复花瓣纹的黑色长柄小靶镜，只有手掌大小，轻巧得很，非常方便携带，递给魏云落。

魏云落拿给魏靖柔。

魏靖柔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小镜子，目不转睛地看，心里十分艳羡，暗想自己何时也能拥有一面这样的镜子就好了。待看清镜子里自己的尊容，手一抖，差点把镜子摔下来。

这几天她一直用绝食和她爹娘抗争，无心妆扮，没发现她的脸色那样差。一路小跑着过来，发髻都散开了，乱糟糟的，像顶着个鸡窝乱跑的疯婆子。

这么邋遢狼狈的一面，只是被魏云落主仆看到也就罢了，都是女子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偏又给江陵看到了。

姑娘家在英俊的男子面前总想留下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跟她们喜不喜欢这个男子无关。

魏靖柔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不敢抬头看任何人，边往回走，边口齿不清地含糊道：“我这就回去收拾，很快就过来。”

“站住。”魏云落叫住她，“我们现在立刻就要走的，谁有时间等你半天？”

魏靖柔怕她不带她去，急道：“我很快的......”

魏云落一句话都懒得和她多说，抬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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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靖柔没办法，咬咬牙，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去了。直到上了马车，犹在捣鼓她的头发。

魏云落示意奶娘帮她，奶娘很不情愿，不过仍是照魏云落的吩咐，帮魏靖柔绾了头发。

魏靖柔来得匆忙，没戴什么像样的首饰，全身上下除了人还过得去，无一件值钱的东西，看上去特别寒酸。

马车经过繁华的大街，魏云落交代丫头陪魏靖柔下去买了几件像样的衣裳首饰，从上到下给她捯饬一番，打扮得魏靖柔跟个仙女似的。

魏靖柔从没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漂亮，不敢相信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魏云落的眼神平静，自始至终望着车外，对她的美貌视若无睹，一眼都没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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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顾府，顾雪寒已经被她兄弟从承王府接回了顾家，楚元见没有跟着过来。

倒不是他有什么要事耽搁了，而是依照规矩，新人回门男女不能同行。

过来女方家时新妇走在前面，先回到娘家，新郎走在后面，过来女方家的时间会比新娘晚一点。

而到了下午返回时，男女双方依然不能同行。与上午不同的是，新郎走在前面，先回到家里，新娘走在后面，回到男方家的时间要比新郎晚一点。

这样安排可能一方面是为了体现新嫁娘对娘家人的不舍、依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新嫁娘与娘家人多一些团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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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落去到顾家时已是午时初，顾雪寒都回来顾家多时了，楚元见还没一点影子。

他是今日的娇客、主角、重头戏，所有人都在等他，他不来他们连饭都吃不成。

魏云落出现得太突然，顾家人都没想到她会来。她和江陵的事京城已有一些传闻，不管她的风评如何，长公主没有随便打发个人来顾家，而是让她过来，算是给足了顾家面子。

顾太傅的嘴巴咧到耳朵后，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迎到大门口，又亲自将魏云落引到里面去，交代丫头赶快请顾雪寒出来陪她。

顾雪寒是楚元见的王妃，魏云落的表嫂，是陪魏云落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