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门请二位贵客吃完饭的裴溟烟,则看到了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两人,尤其是沈凉,简直叫一个如沐春风。
额……所以他们昨晚是不是那啥了。
单纯的裴小姐乱七八糟地想着。
“走吧裴小姐。”沈凉没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几分诡异。下楼后,三人简单吃了饭,又开始了对裴正青的颅内探索模式。
他正欲运功,许观却说:“我跟你一起。”
沈凉点点头,扣住了许观的掌心。记忆涌现,他们一起看到了裴正青欺满的往事。
啪——茶盏被打碎。正一门待客的大厅内,裴正青怒不可遏,对手下的弟子们咆哮:“一家钉子户而已,就这么拿不下来?正一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杵立在他面前的弟子们个个垂头装鸵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是,无非就是给宏汇集团当打手,我知道大家伙也不乐意干这样的事。”裴正青撒完气,又苦口婆心地劝道:
“但你们要知道,正一门能有今天的规模,都是多亏了刘总的提携帮扶,不是他,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再说了,宏汇集团是正规通过政府招商手段中标的,他们要打造度假村那是完全合情合理的!那家还赖着不走的钉子户,就是死皮赖脸想多讹钱,我们出面,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了。”
裴正青还在滔滔不绝。这边,许观冷哼了声,说:“可是据我所知,宏汇集团之后被查出涉嫌工程造假,那个刘总手上还有命案,关进去了。”
“真是……臭味相投啊。”沈凉中肯评价。
“门主,我们真的尽力了。”忽地排头的弟子说,“那家钉子户一开始明明说好的月底就搬,后来不知怎的,听了谁说赖一赖赔款更多,就变了,不搬了,据说家里还来了个远房亲戚,现在就住屋里陪着他们跟咱们耗呢。”
“文的不行来武的啊!”裴正青喝道:“你们平日里好勇斗狠那股劲呢?!”
沈凉算是看出来了,裴溟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个性,原来是跟她爹学的。
“打,打不过啊。”弟子说:“而且,感觉每次都被那个叫,白什么的人给让了一手,他比我们都强,还处处留情面,我们不能不讲武德。”
“谁?”裴正青目光一凝。
“哦我想起来了,白长生。”有人回答。
难鬼命,白长生。
那个作恶多端的繁代,创始人之一。据说,他跟写魔眼单行一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
沈凉和许观对视一眼,继续看了下去。
“就是这儿,门主。”视线看去,天色阴沉,四处的房租建筑已被拆毁,独留这么一家瓦房水泥墙鹤立鸡群。正巧,挺着肚子的妇女站在院坝里,正朝门外泼了一盆洗脸水,见到他们来了,唾了一口并配合白眼。
她扯着嗓门向屋里吼了句:“白老表啊,他们又来了——”
“我去,这肚子。”裴正青扯了扯嘴皮,“难怪你们拿不下来。”
妇女一喊,里屋先是走出一矮汉子,胡子拉碴,农民模样,手里捏了个瓜瓢正在漱口,咧咧道:“啥?又来啦?”
话音一落,妇女捂着肚子小跑着守在大门,吼:“我说了,我们屋头的情况都上报了村委会的,你们来哪个都没得用,我们只认黄书记,啥子狗屁刘总在我们这儿行不通哈!”
“不急不急,我来处理。”里屋传来一青年的嗓音,门被推开,带着圆框眼睛衣着简单气质斯文的男人一脸柔和,说:“各位正一门的同道,我都说了,圈里人只管圈里事,你们仗着本家功夫欺负一对普通夫妇,会遭天谴的。”
裴正青见到来人后哼声冷笑,喝道:“我还以为是哪来的练架子,结果就是这么个细胳膊腿的小白脸。哎!你哪儿来的!麻溜滚蛋,别给脸不要脸啊!”
许观笑了:“我天,原来裴门主是这号人物,扫黑的时候怎么没把他抓起来。哈哈。”
“某人带着一堆保镖闯人家山门的时候呢?”沈凉怼他一句。
“裴门主。”小白脸走了出来,取下眼睛揉搓着,再一抬眼,笑道:“久仰大名。”
这再看,沈凉一惊,颤声:“这…爷爷?”
“难鬼命白长生……是你的爷爷?”许观这才想起,沈凉的命格也是离奇罕见的难鬼命。
“不会错。”沈凉说,“我家里有一张,只有那一张全家福,这个人,跟我爷爷长得一模一样。我当初看照片时就觉得爷爷好年轻,比我爸看起来还小,他,怎么会…?”
“先别急,看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许观安抚着他的情绪,否则在别人的内观里容易出事。
“你认识我?”裴正青猛地紧张。却见白长生勾唇,说:“我不仅认识你,我还很了解你的过去。”他用唇语说了三个字:裴永辉。
裴正青脸色煞白,咽了咽口水,命令:“你们,解决不了这事。回去吧,我来解决。”
“裴门主,不妨我们去那边的茶馆谈谈,可好?”白长生的态度胸有成竹,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会拒绝,径直走去。裴正青也果然尾随了去,行至一小巷,面对着前方那似乎毫无戒备的男人,运气暴起就是一拳,又惊又怒喝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说!”
白长生侧头,单手接住了他的拳,不料,这看似瘦削的人竟暗含劲力。他说:“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有个手段,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煞气,杀人越多,煞气越重。碰巧,裴门主身上的煞气很重,我预计你恐怕害死了不止十人,所以托朋友查了查你的过去,裴永辉,这些年来你为了壮大正一门,手下出过不少人命案子吧。”
“你……?!”裴正青脸色又青又白,呼吸剧烈,道:“所以你想干什么?”
他猛地想起,早有内部消息透露,现在国家局势趋于稳定,上头要对他们这些圈里人加以管制,哪怕是建国之前犯下的命案也要调查。
难道是……相关部门?!
裴正青犹疑了片刻,还是没打算硬碰硬,拔腿就跑。这次他倒是不莽撞了,他知道,这事小不了,只有找自己,哦不,刘总的领导才能有办法!
“之前,政策对圈里人不加管制,所以你们这些烂货,仗着手段为非作歹造了不少孽吧。”白长生没有追,但声音从裴正青的背后飘来,愈来愈近。
在局外人沈凉和许观都没能看清的情况下。奔逃的裴正青,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得不能动弹,他俩甚至都没能看到白长生有动作。
裴正青不能动了!
他满头大汗,表情张狂,尖声说:“钱!你想要钱吗?无论是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刘总他,额不,我领导他说过,圈里人的事用法律是约束不了的。哈哈!更可况,你们也是刚刚成立的吧。我们这些,说白了就是超能力,谁拳头硬谁说了算,你抓了我,欺软怕硬就不存在了吗?我们圈里人超凡的手段就消失了吗?”
“抓?”白长生飘来,对,是悬空浮起。他带着森冷的笑,轻声:“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些刚刚凑到一起的虾兵蟹将……所以哪里有什么组织纪律可言?说白了,我跟你,也算一路人。”
裴正青知道,他要杀了自己!
话音刚落,矮楼上像是从天而降一人,单膝下跪落地,带着黑色眼带,黑色运动服加运动鞋,一头碎发随风散落,这个出场简直酷炫中二至极。喝止道:“喂,白老弟,你忘了我这个监督吗?”
“单老哥。”白长生白他一眼,很是烦躁,说:“你也是个人物啊,这都没能困住你。”
单老哥?单行一!
沈凉心里掀起骇浪,我爷爷,就是这么跟写魔眼单行一认识的!
“允许重伤,不能要命。”单行一抽出别衣领上的钢笔,神色严肃再三警告,说:“要抓活的带回去审。第一次合作,麻烦你多多配合,谢谢。”
如此说来,裴正青才是那个反派,可为什么二十年后,明明是惩恶扬善的白长生和单行一却变成了那个罪人?
这边的争斗却不因沈凉的思绪而停下。只见裴正青挣脱束缚的一瞬,白长生还没动,单行一更快地跳下来跟他过了几招,裴正青心慌意乱,打得吃力,还听到了白长生的一句冷嘲:“装逼。这么会显摆早知道我来当监督。”
“……”单行一听进去了。立马收手,同时把裴正青一把推了过去,白长生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相当之疼。
单行一差点没绷住笑。
“我草。”白长生心里骂道:谁他妈下次再跟这人组队就是傻逼!
战局看似是裴正青稳占下风,却不料就是这么一出,让他找到了突破的机会,猛地甩了个东西出去,白长生以为是暗器,一接,才发现是个棒棒机。
而犯人已经跑了。
“……”单行一没吭声,只在心里骂道:这人脑残,太脑残了。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而后,又回到了正一门内,裴母正抱着还在襁褓时的女儿,哼着小调哄孩子入睡。裴正青则坐在一侧,脸色凝重地看着手上的文件,内容是:
宏汇集团涉及工程造假,被人举报,在该县发展的度假村烂尾,刘总拖欠工人工资迟迟不发,现已卷了几百万跑路。
裴正青骂了一声,心烦意乱,怒火中烧,且不说他投了几十万进去。姓刘的跑了,他唯一攀附的高枝没了,并且他还不知道刘总平日里所说的那个大领导倒了没有。——最重要的是,以后还怎么捞钱?
“怎么了正青?”裴母轻柔地问。
裴正青揉了揉眉心,换了副面孔,一改在外人面前的跋扈,慈眉善目说:“没事,门里的事烦得我。主要是现在时代变了,武术也渐渐地没落了,以前还能接点游客或者学生上培训班;现在经济不行了,就连保镖之类的活儿也没了,挣不到钱,我也为门里一堆小伙子的生计发愁呢。”
“但是正青,你也别太把他们当孩子了。”裴母说着,“他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该自己打主意谋出路了,正一门没落,全真武当华山那些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咱们老了,传统武术也老了,确实赶不上潮流了。”
裴正青看向自己善解人意的妻子,走去,接过了孩子带上宠溺幸福的微笑,说道:“有老婆孩子的人又怎么能不努力呢?对吧对吧,小溟烟,睡吧睡吧小宝贝。”
“……”施术的沈凉惊讶于,裴正青内观里所传达出来的,是真挚且疼爱的感情。他很难理解,这么一个雷厉风行积恶无数的杀人犯,竟然会对她,这个长得神似自己第一个害死过的人,产生情感。
由于是沈凉进入到裴正青的内观,也就是说原主的情绪,会映射到沈凉身上。他还记得那个老板娘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眼神,怨毒,憎恨,恨不得生啖人肉——
当裴正青入睡,睁开眼睛看到裴母时,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身边,躺着是那个死在自己手下的刻薄女人。
夜夜,随着死人入眠。
沈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几乎是同时,他的手被许观十指握住,这人笑笑,一脸无所谓,颓然懒散的模样,倒是给他消释了几分不安的感觉。
“我继续了。”沈凉定了定神,又开始寻找他想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