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看到许观的秒回,叹了口气。又点开听到他雀跃的语气,重重地叹了口气。再看到他定的饭店,摸了摸兜里的五十块钱,要死不活地叹了口气。
他思来想去,觉得逃避不是办法,还是坦然面对许观地好。
老天爷困睡,路边商铺灯光陆续亮起,沈凉漫步赶到酒店时,在阑珊的灯影下看到了许观,一身道袍穿得随随便便,一头马尾梳得松松垮垮。
还是场上亲他那阵的样子。
沈凉抛开了脑子里思绪,佯装淡定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吃点什么?”许观微笑,从容得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沈凉说了句“随便”,不远不近地跟在许观旁边,对行人的视线都觉得心惊,总觉得哪里让他不自在。
“那,不喜欢的话,咱们换个地儿?”许观轻声,口吻中带着试探,一只手握拳攥在兜里,装满了不为人知的沮丧和无奈。
他真的很差劲吗?许观心里无声地悲哀着,看起来他的喜欢反成了沈凉的枷锁,就连人跟自己待在一块都这么让他不悦。
沈凉神游着,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说道:“不用,来都来了,既然是我请的你,哪里有不客随主便的道理。”
“那我们去吃碗面吧。”许观却放弃了大酒店,看上了路边一家小面馆,店门口老板娘挑起热腾腾的面条,一碗酱汁淋下,简单的煎蛋面做得色香味诱人。
“观二少好酒好肉吃腻歪了,怎么竟喜欢些街头小吃。”沈凉嗤笑一声,尾随他落座在露天小桌凳上,他抽了两张纸无比嫌弃地擦着油乎乎的桌面。
他真搞不懂,好端端的阔少,怎么把生活水平过得这么低,好像是特地跑来体验人间疾苦似的,这一点让过够苦日子的沈凉心里格外不平衡。
许观无奈道:“别这么说我,只是觉得酒店麻烦而已。”
沈凉一乐,语气不知是羡慕还是讥讽,总之让人听起来心里膈应。“哪里麻烦了,有人端茶送水,还递帕子擦手,人性化服务一条龙,难道你不喜欢被人伺候吗?像你们那种家里应该保姆都有好几个吧。”
“我发现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许观从他的态度中嗅出了一丝敌意来。
他正襟危坐,说:“第一,我家里没有保姆,真没有,连司机都没有过。第二,我不是阔少,我妈是我爸的婚外情,打小我就是作为小三的儿子长大的。第三,司马家有钱那是司马家的事,要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还姓许,有我哥在驷马集团的一切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沈凉哑然片刻,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许观招呼老板娘,点了碗肥肠面,还替沈凉点了碗酸辣粉。“我说这些话不是让你觉得我惨,事实上我对我拥有的一切还挺满足的,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身份而对我有什么嫌隙。”
“……”沈凉沉默半响,盯着他的眼睛晦暗不明,突然很释然地笑了一声,直言道:“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说你今后会继承家业,最好是拥有了十个亿什么的,我铁定毫不犹豫地掰弯从了你。”
许观愣了愣,再开口有些苦涩:“师叔你,真的很差钱?”
面和粉都上来了。沈凉挑起粉吹了吹,一双明媚的狐狸眼弯弯的,说:“早说了啊许道长,我不像你那么清高,我特么就是大俗人一个,给足够多的钱让我干什么都成。”
“……”许观看着他,也没有吃面,良久没有说话。
死心了吧?呵呵,这特么就一理想主义者。沈凉在心里冷笑着,即便他真的喜欢上了许观,也不能跟个愿意当一辈子穷道士的人过日子。他不允许,现实生活也不允许。
许观再开口,眼神凌厉,“给你足够多的钱,让你陪我睡一晚上你也乐意?”
“呃……”沈凉一激动,喉咙被粉呛到了,好不容易缓过来说:“别说得我好像跟出来卖似的。再说了,你有那个钱嘛。”
许观心里说他有,但是他不可能那么做。
“先吃饭吧。”他藏起了心情。
两人一沉默,两下就吃完了面。许观本来抢着要付款,却不料打开微信又是三毛八,只好在沈凉的似笑非笑中让他又请了客。
他俩为了消食,散着步回各自住处,灯下闲慢人影重叠,两人难得如此和睦。
沈凉心情不错,这阵看许观也顺眼,“我赢了你,记着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许观走在前面,回头望他。
晚风骤起,沈凉的额发细碎,在风里被吹得凌乱,他突然大笑了一声说:“本来想要钱的哈哈,但是没想到观二少你居然没有,现在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钱不能办成的事很多。”许观又一次强调他的观点。
“可是没有钱就不能办事。”沈凉对他提出质疑,勾起的笑里有几分疯癫,和苦涩。他没喝酒,但好像醉了,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肩上挂着的青蛙帆布包,“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99块三件,便宜吧?你又来猜猜我这包多少钱?18.8包邮。哈哈哈我可是很会在网上找便宜货的!”
许观目不转睛,看到他这样,莫名奇妙有些心痛,隐约猜到了他对金钱的渴求下,藏着多少曾经被生活毒打的难堪和缄默。
“许道长你真的不懂,咱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你妈是小三那有怎么样,你肯定没有真正的穷过苦过!”沈凉一个凑身,突然扒拉着他胳膊,愤怒又像是自嘲,说:“真正穷过的人谁还再想去过穷日子?你丫就是一傻逼富二代体验生活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宁可冒着眨眼的风险也要赢你,就是因为我他妈考试跟人说了句话奖学金没了!人缘又不好,助学金没人投我票,我他妈下个学期又要去图书馆勤工俭学,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也没有向你卖惨的意思,反正卖来卖去都是我特么更惨,你好歹还有个富豪老爹给你兜着,我没爹没娘只有个还在精神病院里的奶奶!”沈凉红着眼睛,抓着他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积压多年来的怨气第一次在今天得到放纵。
钱当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对生活来说,是万万不能的。——这一点沈凉早已领教。
他本来没哭出来,但却突然被许观抱住,在得到他安抚般的拍肩后,那仅存的坚强仿佛被人击垮,他放肆地埋在他的怀里哭出了声。
坚毅是伪装出来的,沈凉觉得第一次,他也有了可以任性的人。
他没哭多久,打碎了牙也往肚子里吞已成了习惯。沈凉再抬起头,抹了抹眼睛,反而又笑了出来,说:“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许观没放开他,还贪恋温软在怀,他温柔地揉着他的头,说:“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顾忌,道爷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不幸。”
“谢了许观。”沈凉觉得很感激。
他挣脱了他的怀抱,脸色已恢复自然,问:“你认识单行一吗?”
“不认识,但是听过他繁代魔头的名号,怎么了吗?”
“武当有位老道爷告诫我,我的眨眼秘法和他有关系,跟他的写魔眼同出一脉。”沈凉想起那老头浑厚的杀意,仍是后怕,“我了解了下单行一,作恶多端,百死难释其罪,主要是他得罪的仇家太多了。”
“是担心有人会因为你暴露了秘法一事而找你麻烦?”许观说,“没事,我已经让我爸联系黑客删掉了我们俩对决时的视频。”
提起那个,沈凉有些不自然,说:“但是现场总有人看见过……”
“我答应你,护你周全。”许观毫不犹豫地说,“若是有人因为这事找上门来的话,我不会轻饶了他。”
“你……”沈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你。”
许观看他,挑了挑眉,说:“你谢过我很多次,没一次付出实际行动。”
沈凉瘪嘴,“可是我请你吃过很多次饭了。”
“好吧。”许观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凑沈凉的脸极近,道:“你明知道我稀罕你的不是一顿饭。”
呼吸交融,气息纠缠,沈凉几乎陷进他眼里的情潭,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写满了欲.望。
“你真的够了。”沈凉推开他,掌控得了伪装淡定的五官,却控制不了心脏无端的跳动,这逼道士真是越看越有几分姿色。
“好了,天色晚了,我送你回住宿。”许观看向他,笑意深深。
沈凉默声,一路警惕,没让许观近身。他们都很小心,在欲说还休的平静里,不约而同僵持着这样的暧昧与友好,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直到太极客栈,沈凉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一瞬,许观突然追了上去,环住他的腰身,附耳跟人说了句友好的“晚安”。
沈凉没推开他,说:“嗯,你也是。”
某人那个心花怒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