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仰倚在车边,看着一步步款款走来的女孩眼眶湿润,有些红了。
“哭了?”
昭暮笑了声,仰头看天空,“我怎么会哭,今天天气不错。”
晏仰看着她,又说:“今天久违出太阳了,确实不错。”说完用力抱了她一下。
昭暮落入他的怀抱,感受到温暖的胸膛心脏在有力跳动,是自由又鲜活的生命力。
她抹了眼角的泪,释然的笑了。
好半晌,两人松开,昭暮牵着行李箱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过去,你不用特地送我。”
晏仰牵了她的手,接过行李箱不由分说的放进后备箱,勾唇戏谑笑着。
“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了,我怎么会让我媳妇受委屈。”
“什么你家的,谁是你媳妇!”
——
两天过去,陆庭予还没醒,听医生说只偶尔掀开过眼皮,接着又沉沉睡去,倒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去普通病房。
除夕当天,昭暮独自一人去医院探望陆庭予,医院冷清萧肃,除了个别患者就剩下值班医生。
陆庭予睡着了安详躺着,昭暮静静看他,想着一些事情,忽而陆庭予眼皮动动,慢慢张开眼睛。
昭暮惊呼一声,“噢——庭予哥你醒了,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陆庭予虚弱的摇头,面色苍白嘴唇倒有了些血色。
“庭予哥,你没事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怎么来了?”陆庭予声音微弱,她有些听不见,坐到他床边。
听清了,她轻轻说:“我来看看你,今天是除夕,我一个人倒没什么事。”
陆庭予慢慢的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昭暮看他样子很虚弱,好像不适合说太多话,想了下,“没事,等你好起来再说。”
他轻摇头,“你最近是不是也在调查你父亲的案子。”
昭暮一字一句听他说完,睁圆眼睛,“庭予哥,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凶手是谁。”
旁边的心电图跳的越来越快,昭暮震惊看病床上的陆庭予,自己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快跳到嗓子眼,全身紧张双手紧捏成拳,静静的凝视着陆庭予。
“谁——”
窗外“啪”炸起一束焰火。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看到病床边的心电图起伏波动很大。
“哎——你们在干什么!病人需要静养。”
接着护士拉开昭暮,帮助陆庭予平缓情绪,她呆呆的站在一旁不敢置信。
待陆庭予平缓沉沉睡过去后,昭暮踉跄着离开医院。
此时,天空又升起一簇烟花,噼里啪啦在无边黑夜炸开。
昭暮脑子嗡嗡的,不断有声音传来——
“爸爸马上就回来陪昭昭过冬至。”接着是父亲车祸巨大的车辆碰撞摩擦声,在面对白布覆盖父亲时自己发出的痛哭声。
母亲在阿奶家前说“我走了,小昭好好跟着奶奶。”她懵懂的跟出去喊妈妈,母亲一袭黄裙子被风吹动转身说“妈妈有时间再回来看你。”转身消失在巷子口。
再小心翼翼跟着母亲来到晏家,晏晴晴对她无礼,晏叔叔威严说“晴晴,休要无礼,给姐姐道歉!”母亲冷淡站一旁并示意她打招呼,她强笑着“晏叔叔,晴晴,你们好!我叫余昭暮。”
然后她稀里糊涂在旷北待了将近十年,究竟怎么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张伏禄!张伏禄一定知道。
她手忙脚乱的从单肩包里掏出手机,才发现没有张伏禄电话,只有他儿子张融易的。
即时打通了张融易的电话,没多久那边就接了起来。
“除夕找我呀,新年快乐呀!”笑嘻嘻略带暗哑的男性声音。
她知道是张融易,一开口就问,“我找你爸有急事,他在你身边吗?可不可以叫他来接下电话。”
“又找我老爸啊。”
“麻烦你了,快点!”
张融易没正行的说:“好吧好吧,等下。”
那边窸窸窣窣,声音有些嘈杂,没多久张伏禄接起电话。
“什么事?”
昭暮激动的问,“张叔叔,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边被她这样一问吓一跳,啐她,“臭丫头,大年三十的,什么事不能过完年再说!”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你这知情不报,算不算得上包庇罪。”
张伏禄身体大只,胆子却小,听她这样说,吓得手中的碗摔地上。
过了片刻,他粗犷的声音从电话传来传来。
“他奶奶的,是你自己要知道的,说完我好安心过年。”
之后他报了一个地址,昭暮看手机导航寻过去。
夜晚九点,来到天桥底下,她仰头看到中等身高,发福微胖的张伏禄倚在天桥围栏上,朝她招手。
楼梯灯很暗,只有一盏悬挂在头顶,她慢慢走上去,心情慌乱又郑重,走上天桥,桥顶上方亮着幽黄的灯,在漆黑的夜微弱又幽暗。
昭暮一步步走过去,天桥底下宽大的马路两边灯火通明,绿化树张灯结彩,挂上了红色小灯笼,车辆很少,天边不时升起几簇烟花,“啪啪”炸完又归于寂静。
张伏禄眯着小眼睛不时紧张眨眨。
昭暮紧紧盯着他。
“可以告诉我了吗?”
“好别怪我,是你执意要知道的!”
昭暮眼神虚浮看向马路上面,紧张捏紧拳头,静静听他说。
“你爸爸的车祸是因为晏家一个人,也就是你现在所在的晏家。”
她眼皮轻颤,冷静的抿紧嘴唇。
“那个人早年间工作调动到阳城,他所在部门要征收土地,就包括你父亲戏剧团所在地址,我当时也在戏剧团兼职当武丑。”
张叔是兼职,怪不得对他无甚印象,“然后呢?”
“你父亲是钉子户又执拗迷信,怎么也不肯迁移要经营戏剧团,后来那人上门拜访发现你父亲在殴打你母亲,便劝告他,结果你父亲变本加厉怕他泄露出去,还投诉并且诬陷他贿赂。”
“什么?你胡说!我父亲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胡说什么,当时你父母感情是不是很冷淡?”
昭暮瞪他,好半晌没言语,父母感情是比较冷淡,但父亲对母亲和她都极好,根本不会那样!
张伏禄继续说:“那人听从属下建议警告一下他,却不曾想造成你父亲重大车祸。”
“什么?”
怎么感觉一团乱,父亲根本不像那样的人。
“后来你父亲出事,那人来找梁望,梁望你认识吧?”张伏禄问她,她脑子非常困顿但点点头,梁望叔是他父亲师弟,合伙开戏剧团的。
“碰巧我那天有事回团里,我当时也是不小心偷听到他和梁望谈话,我觉得不对劲,那人走后梁望亲口说的,我本想私下跟你大伯说,但晏宽利用我妻子威胁我,当时我妻子生病需要很多钱,所以——”
“什么?你说那个人是谁?”
“那个?”
“害我父亲车祸的!”
“晏宽。”
晏宽叔叔,晏仰父亲!昭暮怀疑他说错,再确认了一遍,确认他是说晏宽,怎么可能?
“你在说谎!”
“我什么都跟你说了,爱信不信!”
怎么可能?这和晏宽叔叔有什么关系?
说完张伏禄想走,昭暮拉住他大衣不许走,“你骗我,怎么可能是晏宽叔叔!你给我说清楚!”
“这就是事实,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不要再问我我啥不知道,还有别再纠缠我。”说着张伏禄扯回他的军大衣棉袄,灰溜溜的要跑。
一路听下来,昭暮捏着拳头的双手把手心都掐红,两只手掌深深四个月牙印,看他要跑使劲扯他衣服。
张伏禄边扯回他衣服边冷冰冰说:“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晏宽是你那小男友的爸爸,可事实就是这样。”
奈何张伏禄又胖又大只,昭暮根本抓不住他,听到他这话怔了下,把他衣服扯掉一半还是脱手,张伏禄手脚并用的穿回衣服撒腿跑走。
“我不信,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张伏禄没有任何回应,跑下了天桥,昭暮追过去在上面大喊。
“你骗我,根本不是晏宽叔叔,明明是晏宏!”
天桥底下的张伏禄听到这踉跄一下,接着跑得更快,隐没在黑夜里。
在上面的昭暮攀着楼梯扶手,双唇紧紧死咬着,拳头紧握盯着张伏禄消失的方向,眼神无比清明冷静。
她明明从陆庭予口中清清楚楚的听到——
“你继父——晏宏。”
夜晚十一点左右,女孩喝得醉醺醺趴在吧台,桌上手机响过好几回,酒保接了起来。
昭暮脑子一团乱麻,事情根本超出她预想,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她想不通使劲想不通,父亲被白布覆盖的身体一直在脑海重复出现,又一会是莫瑜冷漠的脸,一会是晏宏的伪善浮在眼前,然后再是晏仰阳光张扬的一张脸笑着看她。
头疼的厉害,干脆用酒精去麻痹,去短暂的逃避现实!
可是那张脸为什么那么真实呢?皱着眉头,像是一脸生气又担忧的紧紧凝视她。
她上手去捏了捏,软软的,那张帅脸眉头皱得更深,他为什么不笑,她直接双手拉扯他嘴巴两颊,想让他笑,她喜欢看他笑得张扬肆意。
手很快被拍掉,晏仰直接捞起她,塞进怀里,问酒保她花费多少。
买完单,揽着女孩走出酒吧。
走出门口,寒风直直往人身上灌,昭暮搭在他身上脸颊驼红,迷乱着双眼歪头瞧他,清醒了些。
“晏仰?”
晏仰单手摁下车锁,扶她来到车边,
“认得我啦?”
哪知下一秒女孩恶狠狠推开他,始料不及撞上车门,左肩胛传来一阵麻,他挑眉看向耍酒疯的女孩。
“想谋杀亲——男友啊?”
女孩清醒又混沌,眼眶红红的,东倒西歪的站着,眼睛闪过疑虑、困惑、冷漠、难过诸多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