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仰来这两天都全然忘记要办正事了,听大伯说当初戏剧团父亲走之后散的散,走的走,有的已不在阳城,又想起来父亲当初的师父周伯还住在阳城近郊,可以去打探下。
她记得周伯,是个古怪又温良的伯伯,幼时还经常给她糖吃。
按地址一路问人来到周伯家附近,这里人不多胜在环境清幽,房屋建在一条水岸两侧,一路走来很多伯伯姨姨在打牌,下象棋。
她问过一位在旁侧观棋的阿伯,阿伯热情给她指两百米处走过桥第二家有栅栏的房子。
从阿伯视线瞧过去,隐约看见栅栏内花草呼之欲出,谢过阿伯走过去。
还未走近,听到咿咿呀呀的粤曲戏声,院子两侧果然栽种很多绿植,三角梅开得正盛,嫣紫的花与白墙黑瓦别有一番意境,好品味。
院子里的人靠着躺椅晒太阳,闭目假寐听堂屋里收音机播放粤剧大戏。
她站在院子小门前,礼貌喊周伯,说明身份来意。
躺椅上的老人揭开盖脸上的蒲扇,眯着眼看向来人,似是认不出使劲看。
“你说你是敬湖的女儿?”
“对,周伯伯好,我是余昭暮,小时候你经常给我糖吃还记得吗?”
周伯坐起来,戴上老花镜,这下看清了。
亭亭玉立的姑娘,手中拎着两盒礼品和水果篮,小脸端正带着笑,笑起来露出小梨涡甜甜的,一如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模样。
“这下认得,你就是那吃糖磕掉大门牙的小昭嘛。”
5岁时吃糖磕掉了大门牙的事周伯还记得,昭暮本来笑着吓得闭上嘴巴,当时可把她吓坏了,幸亏长出来漂漂亮亮的。
“周伯伯,这事你还记得呢。”
周伯站起来,昭暮走进去想扶他,他拿过一边拐杖挡住她,“不用扶,我这脑门清得很。”
昭暮站在一旁,笑着,“周伯伯你呐,还是那么精神气十足。”
“可不。”老人一边往堂屋走一边眯着眼问她,“你这孩子十几年没见过了,今日所为何事呐?”
“周伯伯不好意思叨扰,其实今日我是为父亲的事情来的。”
周伯是父亲粤曲事业的引路人,相当于阿爷的存在,只不过阿爷去世得早,早年间父亲和另一位叫梁望的叔叔拜入周伯名下,互为师兄弟。
后来父亲和梁叔各自发展,而立之年又凑到一起合伙办了粤曲戏剧团,周伯也时常过来指导他们师兄弟,曾旺盛过一时,随着时代开始慢慢走下坡路。
戏剧团经营惨淡,周伯说当时师兄弟两人发生过争执,各执己见,父亲建议苦心经营终会有活路,梁叔认为卖掉及时止损好过惨淡收场。
再过不久,父亲始料不及突然出事,没了一大主心骨,戏剧团更苟延残喘,难以继续苦苦支撑,听说后来梁叔很快变卖了戏剧团,也离开阳城到别处谋生。
至于她父亲为何会突然出事,没有人知道,猜不到是何动机。
昭暮沮丧的抿下一口茶,太浓了,苦涩的,慢慢咽入喉中,嘴巴却是甘甘涩涩的,又想起一件事。
大伯说当年父亲出事后有位父亲同僚找过他,他没有自报姓名,所以不知道他是何人,大伯只说那人说话声线很粗,背景音里有个女声痛苦呻吟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当时她还很小,到现在十几年过去,对于戏剧团的叔叔阿姨都比较模糊,根本不记得,周伯伯想了下也说没印象。
看了眼墙上的老挂钟快到午时,坐了会昭暮便要起身告辞,刚好这时周伯伯的夫人宋奶奶和邻居买菜回来,竟一下子认出她,惊讶她已经长得这么大,还出落得如此标致。
宋奶奶热情强留她吃饭,周伯伯虽是古怪的老头但待她很好也说留下来吃饭再走,昭暮也微笑着不好推辞。
饭桌上,宋奶奶很心疼她从小父亲离世,后来又背井离乡去北方,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吃了很多苦,周伯伯打岔她。
昭暮说还好,也遇到了一些很好的人。
接着宋奶奶夸她漂亮又笑眯眯的问她有没有对象。
对象?她一下子浮现晏仰笑得阳光又欠揍的脸,还有那天在机场最后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复杂心情,被心动喜悦占满,之后是既希望期待他们有未来,又觉得渺茫遥不可及。
想着想着苦笑出来,宋奶奶问她,“怎么了?他对你不好吗?”
昭暮说:“没有,他很好。”只是我不够好。
——
回到阿奶家中,昭暮洗完澡躺在床上在琢磨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试图推导出父亲遇害那些人那些事具备动机,依然无果,不过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绝不是意外,现在那个打电话给大伯的青年是关键线索,还有在旷北威胁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以前戏剧团的叔叔阿姨也不认得几个了,要不明天去戏剧团旧址看一看。
正想着,书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周伯伯,她立马接起来。
电脑屏幕五颜六色的线规则聚在一团黑格子背景,晏仰心不在焉的滚动鼠标放大缩小,不时瞅一遍桌面的手机,心里嘀咕打电话也不听,和谁聊天聊这么久,也不给他回复一下信息。
等了好久,关闭当前电脑页面,准备看另一份图纸,桌面手机震动,他笑着接起。
“喂?晏仰?找我有什么事吗?”
冷漠的女声,晏仰觉得,“我想你了宝贝。”
这边昭暮弯唇好笑道,“前天不才见过?”
“那又咋样,我天天都想你。”嗓音低沉魅惑,像黏人又爱蹭主人的小狗狗。
换做以前,昭暮是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晏仰口中说出,但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他现在眼中好像只容得下她一人。
她轻轻笑起来,掀开被子靠到床上。
“你不想我吗?”
那边反问,昭暮靠在毛绒绒枕头上,细想好像很久没人跟她说过这个词,她一般只说想念阿奶。
两端沉默着,那边突然半开玩笑说:“余昭暮,我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听闻他的话,昭暮想了想,“晏仰,我后天就回旷北。”
那边又低笑起来,“好啊,那我去接你,几点的飞机?”
“后天下午六点到。”
挂了电话,女孩透过窗帘缝看向窗外,嘴角缓缓勾起来,黑暗中青幽树枝被风吹得循循摇曳。
在收拾行李时,瞥到行李箱夹缝里小心放着一个小木盒,昭暮取出来打开,盒子里有一条平安扣和小巧的翡翠扣手链。
她把平安扣拿出来戴上,素色绳子巧妙固定着通透干净的圆形翡翠,再把它塞入毛衣里面。
“收拾好行李了?”阿奶敲敲门走入她房中。
她起身去抱过阿奶,眷恋的在阿奶肩头枕了一下,不舍道:“阿奶,抱歉今年过年昭昭不能陪你,明年一定陪你过年。”
阿奶笑着轻拍她背,“好好好,明年有机会就带小仰来这过年。”
阿奶话落,她诧异的松开阿奶看她,大眼疑惑眨着,阿奶识破她谎言了?
“你还真以为阿奶老糊涂,我会看不出你俩。”阿奶轻点昭暮额头。
她嘻嘻笑着又抱紧阿奶,“对不起阿奶骗了你。”
“你骗阿奶不要紧,小仰这孩子我看着不错,和我们昭昭很般配,可要抓牢啰。”
昭暮没有说话,在阿奶肩上点了点头。
第二日告别阿奶和护工静姨,昭暮便踏上飞回旷北的飞机。
从出口出来,她一眼看到人群中显眼的男生,黑长风衣勾勒颀长挺拔的身姿,里面灰色连帽卫衣加宽松牛仔裤,整个阳光洋溢,不就是妥妥男大吗。
昭暮从里面出来,男生就看过来紧紧捕捉她身影,在瞥到她白羊毛衣之上温润的平安扣稳稳躺在胸前,眼眸亮起,眼带笑意深深地望她。
她推着行李箱走近,心脏微不可察的逐渐加快,在他接过行李箱,牵她手时更快得要跳出胸腔。
“今晚想吃什么?”
她回牵他手,漾起笑容,“吃什么都可以。”
“那吃火锅,不了你感冒刚好,嗯那吃你喜欢的猪肚鸡汤。”
——
晚上回到晏家,晏仰送她到门口,被回来的晏晴晴看到,她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不相信他们在一起。
再次反复质问她堂哥晏仰,“天哪,阿仰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余昭暮吧?!”
晏仰故意牵起昭暮的手贱兮兮的炫耀。
“啊要疯了,我觉得你们就像猪猪侠和美羊羊,啊不和红太狼!!”在她心里余昭暮才没美羊羊那么单纯可爱,她是狡猾的红太狼呜呜,晏晴晴捂住眼睛控诉,瞎叫着跑进去。
“我看你是学习学疯了,敢说我是猪,还说昭昭是红太狼!”晏仰无语怼她。
猪猪侠和红太狼?他们像吗?听到晏晴晴的话她却忍不住笑起来。
拿着行李箱进去,莫瑜和晏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响看到她忍不住回头。
“一声不响的走,现在又一声不响回来,不知道还以为把这当旅馆,不留在你阿奶家过年还回来干什么?”
“晏叔叔。”昭暮不理她,在看到晏宏看过来颔首打招呼。
“你当我说的话空气呢,还当不当我是你母亲!一点礼貌都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莫瑜气得拿出母亲姿态教训她。
晏宏安抚她,转而又严肃对昭暮说:“小昭,你也是,怎么跟妈妈说话,你——今年不回去?”
昭暮握紧行李箱,微低头,“嗯晏叔叔我今年留在这过年可以吗?”
晏宏斜眼看着她又看向莫瑜,笑说,“当然可以,你妈妈去年还念叨——”没说完被莫瑜娇嗔拍他手背。
昭暮乖巧点头,“谢谢晏叔叔,妈妈。”说完就提着行李箱上楼。
沙发上的晏宏握住莫瑜细皮嫩肉的手,笑着颔首,硬削的脸上架着副银框眼镜,眼框下的眼睛意味深长凝视她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