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与你 第6章 该死的画

“收件人‘应宵’是吗？麻烦小姐姐签收一下。”

快递员亲切的笑容并没有让殷珍珠的心情好上一分半点，她面色阴沉地看着快递员身边一米长的纸盒，几番压制下才没甩上门。

“你送错了。”殷珍珠虽是这么说，签字的手没耽搁，“下次你该送到商务中心街泰丰大楼......”

“那我这是送错了没？”

快递员忍不住打断，她一会说送错，一会又签收，整的他人都懵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甩门声。

快递并不重，和前几次一样，但一样压得殷珍珠心里踹不过气来，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还沉重。

应霄毁约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殷珍珠维持着为数不多的理智将快递拆开，只看到一角眼泪就蓄满了眼眶。

她暴力拆开，整个纸箱被撕得七零八碎，熟悉的“苒”字嫉妒得殷珍珠就想打电话给应霄，但考虑到对方可能在开会，只发了条短信质问。

一通怒火无处发泄，殷珍珠想起什么打开杂物房，那几幅破画还躺在角落里。

她怒火稍平，走到那处拎起一副画查看。

杂物房虽然不怎么使用，但为防自己哪天看到那些画作，殷珍珠都是将它们背对过去。

眼见画上内容还是那些，殷珍珠稍觉安心，关上门观察起新的画作。

青衫绿荫，看不清人脸的女人躺在树下看风景。

背后的教学楼和她身上的衣服看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在一个画面却十分和谐。

殷珍珠下意识断定这个女人和之前那副艳图里的是同一个，熟悉的青衫也在佐证她的判断。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思绪飘动间捕捉到了杂物房里看到的画面。

应霄寄来的画作加上这一次有五副，可刚刚的画面里好像只有三副堆叠在一起。

不可置信的猜测重重敲打在殷珍珠的心头，她这会反而不再着急，只是步伐沉重得再次走到杂物房。

一、二、三，来来回回找了无数遍，都不见当初那副差点被压扁的油画。

一堆猜测纷沓而来，殷珍珠再也承受不住抱头痛哭。

“应先生。是我啊，珍珠好像哭了，我问了她不说，好像上楼去了......好好好，我不会打扰她的。唉，谢什么，不用客气的小应。”

月桂姐挂掉电话，看着客厅里乱七八糟的一堆纸箱屑，叹了口气。

她的雇主人不错，就是娶的小姑娘脾气古怪，心情好的时候整个人都十分明朗讨喜，心情不好的时候眼神冷冰冰的，不是呆得跟个木偶似的，就是带着点高高在上的疏离感，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月桂姐活了这么多年也清楚这小孩不坏，就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应霄接到消息时，正好午休下班，他又看了一眼殷珍珠之前发来的消息，招来助理问道：“小程，你怎么把画寄我家里了？”

他这会还以为殷珍珠掉眼泪是误会他违约，毕竟当初殷珍珠唯一一次发怒就是源于那些画。

虽然殷珍珠没有明说原因，但应霄多少也猜到了。

后面他便让助理将画寄到公司，没想到这会竟然出了猜错。

“什么画？”助理小程都快忘了这事了，“哦，老板你是说苒大师的画啊，最近她没有拍卖作品啊。”

说着，他打开网页，将拍卖会官网上的动态给应霄观看。

盛悠苒水平中上，在圈子里也没什么名气，几千拍下一副不是什么问题，但不知是谁透露了买主，连带着她之后的几幅画作价格都翻了十几倍。

从小程一脸懵的表情上看，这事并不像是他从中作梗。

应霄只好将疑惑压下，打电话给殷珍珠，电话那头响了许久才接起。

应霄没有说其他废话，解释道：“我没有毁约，那不是我寄的。”

却只得到了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

那不是正常反应，应霄拿起车钥匙，驱车回家。

屋子里的饭菜香从厨房溢出，若是往常，还能看到殷珍珠眯着眼乐呵呵地同月桂姐用饭，这会却见佣嫂拎着碎纸箱正要往外走。

虽然是个纸箱，但殷珍珠很少糟蹋东西，这般变化不难猜出她当时有多崩溃。

“您先别收拾。” 应霄丢下一句话上楼。

他快步走到殷珍珠的房间门，敲了三遍后仍没有回应，门落了锁，应霄干脆掏出钥匙开门。

殷珍珠在家时，基本不会锁门。

一般锁门就是不想见到任何人，若不是什么大事，应霄隔个半天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但现在情况很严重，应霄若不是采取点紧急措施，殷珍珠改明儿自己消化完负面情绪，应霄在她心中的地位也跟着一块被消化了。

旁人或许觉得殷珍珠不好懂，但一旦摸到了她的脑回路，并不难猜到她彼时的想法。

开始定是“没事，多大点事”，然后经个九曲十八弯，演变成“我又不是那么爱他”，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显而易见“只要我不爱他，他就不会伤害到我”

深知这一心路历程的应霄又气又恼，一方面自然是气殷珍珠对他平日种种爱意视而不见，一方面又懊悔殷珍珠一点都不信任他。

像个独裁者，冷漠又自私，困在自己的世界上，固执自见，明明苦痛于自己得出的结论，却又不敢接受新的信息。

这个时候就该有人开导她，一点点进入她的世界，被她注意到，让她慢慢接受，最后等她开口。

殷珍珠这次却只是一昧缩在他怀里哭，任由应霄怎么解释都没法休止。

他们从在一起到结婚也有四年了，这期间分分合合共三次，应霄进门的那一刻都做好殷珍珠和他分手的打算了。

可这一次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像是看清了什么，却又无力做出决定，应霄隐隐觉得他们间有了隔阂却又无力撬开她的心门。

爱使勇敢者怯懦，殷珍珠一直觉得她有断绝这段关系的勇气，到头来却发现她是最被动的那一个。

从看到那副艳图开始，她就该清楚她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分手”二字了。

“我爱你。”希望你一如既往地爱我。

应霄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强调一件事。

他拒绝道：“我不要这样的爱。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得说出来。你不相信天长地久，但这一刻的我是你的，你有权占有我，质问我，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是我们当初复合时，你答应我的。”

殷珍珠看了他许久，眼神复杂，似在纠结。

大量的负面情绪一直包围着她，像是被虫子咬上的鲜花，除非拔了根才能找到病症。

可殷珍珠并不配合。

她这一遇事就憋在心里的毛病并不健康，应霄提醒过要给她找心理医生，可她却说，“我自己就是医生。”

这般自大的话从谁说出都不可能出自殷珍珠嘴里，那是应霄头一次在她身上捕捉到“自负”。

这是好事。

至少殷珍珠肯在他面前表现出另一面。

往后相处的日子，应霄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她一向说到做到，哪怕内心纠结地快疯掉，仍在两人出现矛盾时，一点点纠正自己的别捏同应霄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自救的坏处就是她习惯用逃避与退缩保护自己，只要感到一点不适，就会缩回壳里，如同现在。

“说出来，珍珠，不要让真正爱你的人连捞你一把的机会都没有。”应霄要做的就是鼓励她作出回应，哪怕是争执。

殷珍珠最后靠在他肩膀上问：“如果我失去你怎么办？”

又来了。

她总是如此爱我。

如果不是太过喜欢，殷珍珠怎么会考虑失去他的代价。

应霄从前不懂，说她爱的廉价，如今他再不理解就是个傻子，将她抱紧了些，承诺道：“除非你抛弃我，否则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永远是最搞笑的。

感性上，殷珍珠觉得有这句话就够了，可理性上，那副消失的画现在就是他们间最大的障碍。

殷珍珠自有一套逻辑，继续辩论下去容易固化她的想法。

应霄揉了揉她的头发，诡辩道：“所以你永远都得不到我，但你已经得到我了，所以你也永远不会失去我。”

“......”殷珍珠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了。

她思路有些打结，又觉得应霄这论证太流氓，于是负气地捶了他一下，质问道：“那画呢？”

“在楼下。”

“我说的是你藏起来的那一副。”殷珍珠瞪了他一眼。

殷珍珠那么敏锐，察觉到少了一幅画只是时间的问题。

应霄不想让这件小事膈在二人中间，但又无言以对，最后折中道：“secret.”

“secret？”

“嗯，secret.”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殷珍珠也不强迫，只是莫名不爽，“明天我就去酒吧钓两男的。”

“......不可以。”应霄惩罚地拍了拍她，教育道：“酒吧里乌烟瘴气，你不可以去。别人约你喝两杯，也不能去。”

“哦，那你就能去是吧。”殷珍珠的重点已经拐到别的去了。

应霄解释道：“我那是应酬。”

“你是应酬吗？你是，......你是......”殷珍珠想不出别的，这个三点一线的男人，她想不通他空闲时不待在家还能去做什么。

“我不去应酬，我能干嘛？”

殷珍珠回不上话，但能添堵：“确实，所以你今天赚钱了吗？”

“......”应霄掐住殷珍珠的脸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殷珍珠抬起下巴，宁死不屈：“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把招财猫掐坏。”

矛盾的开端在画作上，殷珍珠第一次发火时，他们刚结婚半年，感情不似如今般浓烈，应霄以为她那天只是心情不好，没往画方面思考，毕竟那副尺度相当大的艳图，她当时看完也没反应。

如今应霄还觉得不是画作的问题，就该准备准备离婚了。

月桂嫂做完午饭就离开了，应霄给她放了长假，让她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用到家里干活。

殷珍珠不喜欢在别人露出脆弱的一面，月桂嫂在家反而不利于她休养。

当然，应霄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私心。

这个时候的殷珍珠脆弱无比，别人稍微释放点善意，她对那人的滤镜得厚上几层。

一来二去，她就会跟别人交心，应霄只恨太晚悟到这个道理，以致于女朋友都差点被人拐跑了。

那时他跟殷珍珠是恋人关系，实习那段时间他忙着到外地办公，持续一个月未待在殷珍珠身旁，回来时发现有个女生和殷珍珠特别亲近，态度亲昵得不像一般朋友关系。

一问相识经过，竟是殷珍珠跟人外出旅游晕车，对方照顾了她一路。

那人初见应霄时，眼底的敌意就肉眼可见，若不是明确自己女友喜欢男的，应霄怕是会原地揍她一顿。

后面果然如他所想，那厮就是肖想殷珍珠。

“她喜欢你。如同我对你的感情一般。”那时的应霄找了个时间同殷珍珠明说。

殷珍珠愣了半天，说：“那我去问问。”

后面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两天后殷珍珠哭着回来说那人亲了她一口。

十九岁的应霄皱着眉头，想说那他怎么办，又见殷珍珠哭得伤心，心酸地安慰道：“她只是太喜欢你，没什么恶意。以后划清界限就好了。”

殷珍珠哭得更大声了。

因为她被亲后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她男朋友了，就打了对方一巴掌。

打人不打脸，殷珍珠什么想法，那名女生从那巴掌也品出来了。

之后的发展过于魔幻，那名女生被拒绝的两天后，伸出满是疤痕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哭诉着是殷珍珠太温柔了，她忍不住陷进入，希望殷珍珠能和应霄分手。

“她抑郁不去吃药祸害你我的感情是吧。”十九岁的应霄气得想抽烟，过后找到那名女生说：“给你两选择，要么去接受治疗，离开殷珍珠。要么我拿着喇叭上天台告诉全校师生你拿生命威胁殷珍珠。”

那人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硬茬，灰溜溜地走了。

月桂姐虽然上了年龄，和殷珍珠也发展不出什么，但应霄不想她在家还要把爱意散到别人身上，他在殷珍珠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优势。

除了是个男人，除了殷珍珠对他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