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小镇却刮起了大风,比起往日冷了许多。
棠月伸伸懒腰,敲了敲隔壁紧关的门。
“凌佳宁,起床了。”棠月声音里不乏慵懒,困倦肉眼可见。
等了片刻,门内没有动静,棠月又叫了她一遍“起来了啊。”
“啊——”凌佳宁蒙着被子哀嚎。
熬夜是病,早起要命。
棠月趿拉着拖鞋走向洗手间。
凌佳宁拖了五分钟后,紧眯着疼痛的眼睛,掀被子下床。
“此刻,杀了你的心都有。”凌佳宁绕到棠月的身后,抱住她,趴在棠月后背上,合上眼睛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清楚了,你昨天发誓早起,让我起来时喊你的。”棠月刷着牙,嘴里全是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
凌佳宁站直,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鸡窝一样。
“早餐吃什么?”凌佳宁边挤牙膏边问道。她比棠月要矮二十厘米,对比一下略显娇小。
棠月吐掉牙膏沫,“燕麦片。”
“我不吃。”凌佳宁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不吃这个,只剩下一种了。”
凌佳宁投去期待的目光。
“西北风。”棠月认真地说。
凌佳宁嘟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棠月怀疑和陈迈呆久了,自己也被他同化了。
话说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对他上心,除了每天互道早安晚安之外,几乎没聊过其他的。
她整天录制,也不好经常玩手机。
棠月寻思着晚上录制结束,找时间和他打个电话。
“有么?”棠月挥去脑海里的计划,和凌佳宁装傻充愣,动作麻利地洗脸。
“哼哼哼。”
今天她们的小院要来一个飞行嘉宾,收拾完,棠月和凌佳宁牵着手出门买菜。
出于节目组的安排,到现在她俩还不知道嘉宾是谁。
还好嘉宾是个好伺候的主,嘉宾只对晚餐有要求——烧烤,且必备西兰花。
棠月推着推车在超市里逛,凌佳宁不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人影。
一个小时后,棠月去出口附近结账,她一一拿出推车里的食材和调料,却发现莫名多出一个棒棒糖。
棠月百思不得其解时,凌佳宁小步蹦到她面前,腼腆地冲她笑。
棠月会意,将棒棒糖放在收银台上。
中午棠月按任务指示,修剪房子前的草坪。
她是新手,捣鼓半天机器,才磕磕绊绊地完成。
夕阳将颓,橘黄色晕染在天边,偶尔飞过一两只归家的鸟。
这种氛围对棠月来说是绝杀,她看的入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院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棠月循声转头,徐絮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对上她眼睛的一瞬,惊喜万分。
徐絮推开门,拉着小型行李箱迈进院子,“月亮!”
“徐絮?!今天要来的是你!”棠月赶忙上前迎接。
“烧烤给我准备没?”徐絮拉着棠月的手问道。
“当然准备了,还买了好多西兰花。先进屋放东西。”棠月回答她,伸手想要帮她提行李。
徐絮扶扶头上的渔夫帽,“好。我自己来。”
凌佳宁在厨房里穿肉串,见徐絮进来,加快效率,穿上最后一块牛肉,她到客厅和徐絮打招呼。
“你好。”凌佳宁手不干净,所以取消了握手的环节。
徐絮抬头瞧她,笑着说道:“你好。”
她和对方不熟,合掌搓着手。
凌佳宁厨房小白一名,烧烤的事自然落到了棠月头上。
架起烧烤架,棠月有模有样的担上荤素串,在表面刷上一层油。
徐絮撸着心心念念的串,发出“吃后感”:“Amazing~”
棠月翻动架子上的铁签,被徐絮逗笑了,调侃她:“卫彬烤的好吃,还是我烤的好吃?”
徐絮避开了那个名字,“和上次一起吃的味道一样,都是人间美味。”
夜晚停止录制,个人自由时间。
二楼阳台上,徐絮吹着晚风,长发飘逸。
棠月加入她,捧着杯子问道:“你和卫彬还有联系吗?”
“我吗?”徐絮抿了口饮料,望向泛蓝的远方,薄唇轻启,“上个月月初,他和公司的合同到期了,没有选择再续。”
“卫彬退圈了。”徐絮语气平静,陈述着事实。
棠月将头发别在耳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以及想过的生活。”
沉默片刻的徐絮突然认真地看向棠月,“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继续说道:“我之前总是忍不住想为什么飞鸟与鱼没有结果,命运却安排他们相遇,现在明白了。”
徐絮长舒一口气,“因为这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不同的风景。他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你喜欢他吗?”棠月摩挲杯口发问。
“算不上是喜欢,他对我来说更像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挚友。和你一样。”徐絮的回答中肯。
她顿了顿,“成年人的世界里,其实很难有喜欢,能够在生活的鸡毛蒜皮和坎坷刁难下,永远地记得一个人已经难得了。”
“月亮。”
棠月抬眸看她,她听见徐絮说:“你很幸运。”
不仅被人永远记得,还被人至死不渝地爱着。
甚至有人独自在天空的另一边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棠月一头雾水,徐絮转移了话题。
“我这次做飞行嘉宾,除了公事,还有自己的私心。”徐絮从手机相册里点开一张照片。
“你看这是什么?”徐絮把手机递给棠月。
棠月接过来,一张白底文件照片落尽眼底。
她试图放大看清内容。
文件标题赫然写着:资产转让协议书
甲方:陈迈
乙方:棠月
……
棠月心颤了一下,她盯着图片久久无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陈迈从没有提起过。如果不是徐絮,她还蒙在鼓里。
“协议书是我在大厅盆栽的底下找到的。”
拍摄一场戏,徐絮由于站的时间长,小腿酸痛,她弯腰捶打着腿,直身时无意瞥到地上盆栽的底下露出白纸的一角。
徐絮起初没在意,心想是垫着一张纸减少瓷盆与地板瓷的摩擦。
直到一个星期后,保洁擦瓷花盆时移动了盆栽的位置。
盆栽在保洁的用力擦拭下向墙边挪移了半寸,于是那张白纸露出黑字。
徐絮兴趣来了,拄膝盖低头凑近。
第一行可见的最后一个字是:陈
后面的字像“迈”字。
好奇心赶不走了,在它的驱使下,徐絮脚尖踩着白纸的一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彻底挪开绿植花盆。
徐絮得偿所愿地捡起地上的纸,她掸掸灰尘,仔细看起来。
看到最后,惊讶代替了全部的期待。
陈迈大学开始创业,毕业那年有所起色,然而好景不长。
一年后,陈迈在合伙人的介绍下结识了一位大佬。
两人相谈甚欢,大佬亲口说赏识陈迈这样的年轻人,并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项目。
二十出头的年纪,陈迈天真地以为遇见了贵人。
事实上,涉世未深的人是最好骗的。
陈迈加入不久后,大佬在背后动手脚,陈迈处处碰壁。
他却表面假意栽培陈迈,博取了信任,包装好自己的“空心项目”,骗取了陈迈全部资产。
更阴的是设计让陈迈成了公司的法人。
仅仅一年,陈迈失去了所有。
没有亲人,没有依靠,没有未来……
曾经一起淋过雨吃过苦的合伙人也弃他而去。
陈迈消失了一段时间,将自己关在阴霾里,不理会所有人。
他整日低沉颓废,靠在床边仰望窗外的发白的天,不断地想人活着的意义。
陈迈将房产变卖,兑换成现金。
写下了这份财产转让协议书。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易地提及东山再起。
陈迈置办好一切后,爬上天台,冷风呼啸着,仿佛嘲笑着他。
陈迈苦笑一声,一步一步靠近天台边缘。
他闭上眼,似是在诀别一切。
痛苦的、遗憾的、无法挽回的……
陈迈张开双臂,身体慢慢前倾。
下一秒,高楼下一片呼喊声。
陈迈止住冲动,俯视下去。
棠月被人潮簇拥,粉丝堵的水泄不通,她艰难地向前。
陈迈望着人群中那抹白色,轻眨眼睫。
她也不会爱他的。陈迈想。
他再次张开双臂,闭上眼的那一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
棠月穿着蓝白校服,微笑着喊他的名字。
陈迈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他恍然睁开眼睛,念头渐渐消散,脑子里只有那个人影。
因为你的存在,我还不想死。
既然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那还前瞻后顾什么。
穷途末路,勇者破局。
年少不服输的志气奔涌至心头,陈迈胸膛起伏着。
一个普通又不寻常的下午,他找回了自己。
后来想起,陈迈庆幸没有跳下去,不然会吓到附近的她。
“我第一反应是告诉你,但是你比我先杀青离开了剧组,又回到了北方,所以现在才找到机会让你知道。”徐絮解释到。
棠月还给徐絮手机,说道:“谢谢。”
“没事。”徐絮没有去问棠月与陈迈之间的事,她隐隐约约能猜到。
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大概了解陈迈是怎样一个人,举手之劳罢了。
徐絮可不喜欢有情人不成眷属。
陈迈不是会主动表达的人,默默付出是他一贯的作风。
虽然付出了很多,但他从未认为棠月喜欢他是应该的。
棠月知会一声,先回了房间。
她呆坐在床边,拨通了陈迈的电话。
几秒后,陈迈的声音传入耳朵,“喂?”
“陈迈。”棠月眼睛不自觉泛红,音量弱小地叫他。
“我在。”陈迈温柔地答应。
陈迈的嗓音让人莫名有安全感,棠月每次听都觉得安心。
棠月又叫了一遍他名字,“陈迈。”
“嗯?”陈迈疑惑地轻问。
棠月接近哽咽,对他说道:“我好爱你。”
当我撞到尘封许久的蛛丝马迹,终于在时间的彼端发觉你比我想象地还要爱我。
于是,我愧疚无比,决定双倍地爱你。
陈迈察觉到不对劲,心脏“咯噔一下”,他停下手头的工作,紧张关心地问她:“受委屈了?”
“没有,就是想你了。”棠月偷偷收敛情绪,诉说着思念。
“真的?”
“真的。”
关于爱,你可以向我确认无数次,我的答案只有肯定。
“等你那边结束,我去见你好不好?”陈迈轻哄她说。
棠月答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陈迈重复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