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不降雪 第7章 第 7 章

充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张澄一边忙着实习和大创项目的收尾，一边还要抽空准备毕业论文和考试复习。而孟叙冬也在家憋了一个暑假的毕业设计选题未果后，被孟母扔出家门四处旅行寻找灵感。

大四开学前，张澄抽空带着孟叙冬回了趟家。张父板着的脸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喜笑颜开地要认孟叙冬作干女儿。

在两个人偶尔能聚在一起虚度光阴的时候，张澄都会给孟叙冬带上一瓶玉米汁，那是她为孟叙冬特制的版本，双倍奶。

“毕业有什么打算？”

张澄把温热的玉米汁从保温杯里倒一杯出来递给孟叙冬。

华南地区的寒潮来得极快，几乎是一夜之间从夏末跳到冬季。气温一降，孟叙冬就更喜欢待在有暖气和被窝的家里。也是到了喝热饮应景的季节。

“大概还是继续深造吧。”

“好。”

四肢在被窝里暖和起来，孟叙冬慵懒地靠在张澄怀里看投屏的老电影。电影的节奏缓慢，音乐悠扬，昨晚熬了个通宵的孟叙冬很快又开始犯困。

“张澄。”

“嗯？”

“我诚挚邀请你和我一起浪费这大好时光睡觉。”

“好啊。”

张澄伸手拿遥控器关了电视，接着就被孟叙冬熟练地拉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睡宜睡复宜睡。”

孟叙冬的轻笑声在她耳边绽开。

“知道了知道了，小孟同志。”

孟叙冬再睁眼时已经快天黑了，旁边的张澄不知道醒了多久，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看文献。张澄的阅读速度很快，她滚动页面，分屏做好笔记之后又顺手点开了下一篇。听到了孟叙冬动静，她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你醒了，要喝水吗？”

“嗯……要的。”

冬天的空气太干，孟叙冬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张澄转身下床给她倒水，试过水温合适之后给孟叙冬递去。

“你醒来多久了？”

“不久，也就一会。”

孟叙冬伸手接过水杯，又顺路摸了一下电脑。

“你敢不敢给我看看你的屏幕使用时长？”

“……”

“不敢。”

张澄快速扫了一眼论文，确认和课题不太相关之后息屏合上电脑，低头对上孟叙冬的死亡视线。

“为什么，你都不累的吗？”

“还行？可能我白天就是睡不长。”

“你手腕还酸吗？”张澄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

“不，现在我这个人比较酸。”

孟叙冬心里碎碎念，给张澄的多核处理器tag后面重新添上了一条——精力充沛。

两个人的发展就像一个巨大的“X”，逐渐走在一起的两个人又因为临近毕业的忙碌越来越聚少离多。有时在同一个城市的两个人甚至一个月也见不上面。张澄不是在复习写论文就是在奔波，孟叙冬也开始没日没夜地泡在了画室里。两个人连发消息的时差都越来越远。

孟叙冬能敏锐地感受到张澄对她的态度里带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但她不知道张澄在忧虑什么。张澄没时间说，孟叙冬也没时间问，她想着等忙完这段时间，她就能找张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但意外，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在计划之外先来的。

开春不久，华南地区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得潮热了，孟叙冬独自走在江边，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日暮西沉。不少老叔老姨扛着三脚架和相机在桥边拍日落和水鸟。

晚风宁静，她拨了张澄的电话，对面响了好一会才接通。

“喂，叙冬，晚上好啊。”

张澄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但孟叙冬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疲惫和笑意。

“张澄，老师帮我投递的资料通过了，我收到了芝加哥发来的邮件。”

“……”

沉默，但只维持了一个呼吸。

“这很好啊，恭喜你，你之前不是也觉得那边的氛围很不错吗？我为你感到高兴。”

“其实我还没想好我要不要去……”

“叙冬。”

张澄打断了她的话。

“张澄……”

孟叙冬知道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第一次那么害怕张澄开口，近乎乞求地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

“我们分手吧。”

张澄的这句话说得很轻，生怕它的坠落会将人砸伤，但它终究还是落地了，沉重地坠在她们两个中间。

为什么，哪怕是异地，哪怕有时差，哪怕彼此都可能忙得没时间联系，明明她们也不是不可以尝试着迈过……

孟叙冬是这么想的，但她最后也没能说出口。时间被拉得极长，长得令人窒息，又沉重得让人心惊。

“叙冬，我不知道我现在身处的这个环境会把我变成什么样子，我怕我有一天也会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叙冬，不要为了我缓下脚步。”

“你不再爱我了吗？”

“……”

沉默复又沉默。

“孟叙冬，对不起。”

“我们……有缘再会吧。”

孟叙冬不记得耳边什么时候变得只剩忙音，她只觉得彼此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忘了，沉默迟早也会结束，或早或晚。

孟叙冬认命般放下了手机，当她收到那封邮件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她真的，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啊……

她以为她已经做足了准备迎接这个结果，但它真正降临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以承受。好在她同样也没有可以悲伤的时间，现在她除了需要没日没夜地画稿，还要开始准备和办理留学相关的手续。

对于孟叙冬要出国留学的事，孟母并不感到意外，至于她和张澄的感情，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轻轻抱住了不显难过的女儿，像儿时一样安慰地轻拍她的背。

事实证明，忙碌可以有效地让人忘掉悲伤。两个人在那通电话过后都没有再联系，张澄是因为太忙，孟叙冬也一样。

临出国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孟叙冬也拿到了她的本科毕业证书。她提着大大小小的毕业礼物和生日礼物回到家里，发现客厅的桌上安静地躺着一个扁平的礼盒。

那是一份匿名的礼物，只有一张朴素的小卡，上面的祝语是眼熟的娟秀字迹。正面是“生日快乐”，底面是“前程似锦”，礼盒里面是一张原版黑胶唱片，收录了她最喜欢那首曲子。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孟叙冬窝在书房的椅子上，唱针压过胶片，轻快的迪斯科舞曲在隔音良好的房间中荡开，听起来却像一声漫长的叹息。

这天离校前，她最后一次走进那个熟悉的教室，正午的**阳光都被挡在窗外。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她靠在椅背上，凝视着透蓝的晴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水汽，也没有偶尔飞过的飞鸟，只剩下恼人的蝉，像是要写下生命的终章一样呐喊。

毫无困意。

她给张澄发了自己的航班信息，没有回音。孟叙冬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她切深地感受到了疼痛的失落。

也许是太忙了吧，孟叙冬想。连带着这条消息也被淹没在了忙碌的信息里。

但人怎么会这么忙啊，张澄。

直到一步三回头地被妈妈催进安检通道，孟叙冬也没能见到张澄的身影。她坐在飞机朝窗外望，底下的建筑一点一点地变小，最后被云层彻底盖住，再也不见。

感受着和她不断远离的故土，悲伤终于还是追上了孟叙冬。她坐在这座去往陌生国度的头等舱里，强忍着没让自己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