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故事 第19章 第 19 章

在全城封控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按了暂停键。

本来选好比赛的日子被取消，市里筹备赛事组发出通告，由于疫情原因赛事取消，原来的日期作废了。

疫情当前，人人自危，本来就不宜聚众活动，再大搞比赛这种有人围观的事，就是置人民安全于不顾。

江城与颍州两家赛车俱乐部只能等候解除封控，看能否有重组赛事的可能。

万宁百货商场也在第二天一早收到通知，立刻停止内部装修，所有人被撤回去。时佳卓人不在，只能通过张雨浩了解公司的消息，他现在连电脑都没有，更没办法做新的工作计划。

突如其来的封控，着实耽误了许多事。

这也不见得是坏事，起码可以让忙着拼命生活的人放下手里的事，歇一歇。半个月不工作也不至于能饿死人。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人给他们送来必须的生活用品和食物，看门大爷被带回家里，整个驾校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头一晚两人躺在一起都没怎么睡得着，嘴上说都是男人怕什么，实际上心里有鬼的人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睡觉。

丰梁驾校除了地方大，环境不错，房子也多，时佳卓忍不住疑惑：“驾校怎么会有住的地方？还有这么多房子？”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谁也没碰着谁，自个裹着被子躺着。

尹凯轻叹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以前没有这么多人，也不是驾校。这块地方以前是块荒地，后来被开发商看上，买下来建了房子，可是房子才建到两层，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样子，怪事就发生了，工人无故被冲进水泥浆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跟水泥柱融为一体，有人看见就发疯了，说着鬼神都听不懂的话，一边疯一边打砸才建成的房子，接连出现好几出这种事，听说开发商半夜听见有人在他耳朵边说话，自己的房子被他拆了，要他陪原来的房子······”

时佳卓听的差点入迷，外面又起了风，呼啸的从窗外飘过，再加上他早就发现驾校院外北边的坟地，裹着被子不自觉往尹凯身边靠，心里发怵：“怎么又成了驾校的？”

尹凯伸手揽着他愣是憋着没笑出来：“后来那个开发商吓得赶紧找人跳大神，之后人就跑了。”

时佳卓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太对劲，跳完大神人跑了？他正思考着这开发商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房子才开始建，人就跑了，他图什么？

一会他就察觉到那不对了，身后的人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他笑得浑身发抖，只不过是没出声而已，发现上当，时佳卓羞怒的一手撇开尹凯的手：“尹教练，您可真会吓唬人。信你才有鬼。”

尹凯忍不住“噗哧”一声：“瞧你紧张的，我又不吃人，给你讲个故事放松一下。不过这真的是开发商犯了事，这块地是被拍卖过来的，以前这里就没人，也没人敢买。你也看见了驾校外面的坟地，因为地段原因，价格合适，我们就商量着买下来建了这所驾校。就成了你现在看见的有这么一排房子在。”

时佳卓微怒道：“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和我在一起很拘束吗？”但凡屋里有点光亮时佳卓就能看见尹凯眸光失沉：“练车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样的？时佳卓在心里反复琢磨自己到底哪个举动让尹凯觉得自己不一样的。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尹凯又道：“你小名叫什么？”

这人一会功夫八百个情绪，刚才还讲鬼故事吓他，这会又跟个怨妇似的，时佳卓哪能跟他计较这些。

“我父母还有哥哥都叫我，佳卓。”

尹凯得逞：“那我也叫你佳卓，好吗？”

“嗯。”

被隔离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在家里除了刷视频，看电视，哪都不能去，或者是根本就出不去。街上更是看不见人，大小店铺被贴上封条。能走动的只是些社区防疫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他们负责给封控的小区送物资。

尹凯他们早就把驾校的地踩了个遍，有的种了果树已经开花，有的还是片空地，大概是看门大爷之前打理过准备种菜的，没想到来这么一出。大爷放不下几片空地，不知他是怎么从家里溜出来的，跑到驾校门口把菜种子递进去，让尹凯他们帮着种黄瓜和豆角，还有些他没弄到的菜种子就叮嘱时佳卓等送菜的人过来，让他们下次带些蔬菜种子。

这一天送到丰梁驾校，时佳卓向他们提出要蔬菜种子的请求，可把人家大牙笑掉：“这都什么时候了，店铺都关着门呢？上哪给你找蔬菜种子？”

时佳卓：“······”

最后还是尹凯打电话告诉看门大爷现在吃的都难，种子的事等解封了再说。

大爷仍旧不死心，第二天就带着几包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种子，翻墙也要进来把种子撒进去。

这把两人吓坏了，别菜没种成把人给摔坏了。

“大爷，您快下来！要不等几天解封咱们再种行不行？······怎么种我帮你还不行吗？这样危险······”

眼看大爷就要翻墙而入，时佳卓赶忙在院墙下面一面劝阻一面准备接着大爷。尹凯则是不管这么多，把时佳卓拉到一边，不让他挡着大爷的位置，端着水杯看大爷从两米高的墙上蹦下来，然后跟没事人一样拍拍身上的灰。

大爷下来气都不带喘的：“你们年轻人哪懂得种菜？别看这几天天气晴朗，晚了赶不上雨水可不行。种子发芽接到雨水少一天都不行。”

没办法大爷这么倔强，时佳卓只好答应帮他把种子种上。

驾校没有河水，他们先是按照大爷的吩咐，用自来水把一片地打湿润，在土壤近乎粘稠的时候，把不同的种子撒在上面，这叫育苗。然后大爷又把自己带的薄膜盖在上面，因为白昼的温差还是很大的，种子需要保温。做完这些又找来一些干草铺在薄膜上，这样就完成了。等到这些种子长到大概十公分左右就可以分株栽种。

时佳卓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从小到大只知道吃菜要到菜市场和超市卖买，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自动手去种菜，这可比在办公室里要简单的多。在大爷和尹凯的指令下他做这些有些笨手笨脚，等到这一小片地被收拾出来，三个人坐在地上喝茶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词，自然。

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何以天下为哉！

古人追求的顺应自然之道在今天时佳卓才算真的感同身受，这不比看某综艺找几个明星演的真实。

就这还把时佳卓弄得全身是泥，大爷看他是城里人，笑话他道：“小伙子，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个吧？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矫情，这才弄了几块地。”

时佳卓不服气道：“大爷，您不是城里人吗？”

大爷一听来了精神：“二十年前，我也是种地的，这块地还没人看得上。慌成一片，那时候小凯这么高。这几年政策下来了，没曾想那些个商人，打破头的抢地盘，给老百姓赔了钱，地没了，我们也就只能盯着片空地随便种点自己吃的。”

时佳卓看着大爷比划尹凯的身高，踢死□□玩死猴的年龄，狗见了都躲得远远的。“那不是挺好的吗？”

大爷眼睛鼻子一横：“好什么好？我们是农民没了地吃什么？守着那点赔偿款能管一辈子？钢筋水泥地里种不出粮食，子孙后代怎么办？”

“······”

这个问题不是时佳卓和尹凯能回答上来的，两人无奈对视片刻。刚才还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会心底浮现深深的无力感，很多事情在这个时代好像无法周而复始，采菊找不到东篱，悠然不见南山。

下午闲着没事时佳卓又帮着大爷锄了几块地，等到十几天后他们育的菜苗就能移栽到地里，也就到了解封的时候，时佳卓答应那时再帮大爷栽种。

晚饭是尹凯做的，几乎全是素食，一盘花生米。在大爷的蹿道下，不知道他是怎么叫人送来一桶高粱酒，闻着十分香醇。三人喝的称兄道弟，上谈国际局势，下聊民生百态。连驾校里的那条大黄狗都趴在地上听他们吹牛。主要是大爷在吹：“小日本那哈帕狗舔完这个舔那个，······关键是咱们有些人就是不要脸、、、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大爷，您喝多了。”

“悲哀啊！······他大漂亮都快骑咱们头上拉屎了，这都不干！······想当年我也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的，枪杆子不是白扛的，我要是再年轻三十岁，不，二十岁，我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大爷，您别吹牛，牙都快掉了！”

“小伙子，你别不信，等哪天解封我把勋章拿给你看看，让你长长见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爷摸着刚补上的四个大牙，发现还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花生米心满意足的喝完。

时佳卓非常讶异，这大爷是老兵？但看见尹凯在朝他点头，便信了他的话。

正喝着酒只听见驾校门外传来一大娘的声音：“姓尹的！又在偷着喝酒，哪天不喝死你，这都几点了，还不给我出来？”

时佳卓一脸疑惑的看着尹凯，尹凯无辜的摇头，叫的不是他。

反倒是大爷这会酒醒了大半，听了一会外面大娘的叫骂声，根本无所畏俱，打了个酒嗝：“是叫我的，别理她，咱们爷几个接着喝。”

大爷脸喝的已经红透，时佳卓不敢再跟他瞎喝，“大爷，天也不早了，您还是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大娘该着急了。”

“怕她做什么······老娘们就是麻烦······”

“说谁麻烦？”只见一大娘精神抖擞的过来一把揪着尹大爷的耳朵质问道：“你一个老头跟他们年轻人喝什么？谁有你这酒量？”

院墙那么高时佳卓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大娘，您怎么找到这，怎么进来的？我看大爷喝的差不多了······”

大娘看时佳卓与尹凯换了个语气，和气道：“翻墙进来的，你们来帮我把他扶出去，我带他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时佳卓连忙道：“不麻烦的，可是大爷还能回去吗？”

尹大爷喝的醉醺醺，不知道还能不能翻墙。

这时大娘道：“没事，你别看他这样，其实还能再喝二两，只不过年纪大了，孩子们说让他少喝点酒，多喝点茶，他就是不听。来，小凯，帮我搭把手。”

大娘招呼尹凯把尹大爷扶在他背上，尹大爷这会大概是没喝尽兴，执拗着不肯老实回去，尹凯一边拖着他一边叫时佳卓：“帮我扶一把。”

时佳卓扶着大爷与尹凯一起给人送上院墙，院墙外是大爷的大孙子在外面接着他，估计那酒也是这大孙子给偷着送来的，结果被奶奶发现就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