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沙漠北边海 第37章 第37章 原因

因为是凌晨到的飞机，陆青北并没有让秦珂来接。

他打了车，从机场到家一个小时的路程，心里都乱乱的。秦珂从小就跟他说西北不好，地方不好人不好，但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他猜测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他爸，而关于陆林的死，秦珂也只告诉他是遇害了，可究竟遇的什么害，他怎么也问不出来，因为秦珂从来都不想提起。

到家的时候秦珂竟然还没睡。

“妈，怎么在这儿坐着？”他一边换鞋一边道。

“睡不着，等等你。”秦珂接过他的包，“就拿这么点东西回来？”

“嗯，衣服家里都有，没什么拿的。”

“嗯，饿不饿啊？”

陆青北摸着肚子感受了一下，“有吃的吗？”

“还有点蒸饺，妈给你热几个？”

“好。”

秦珂进了厨房，陆青北回了房间。屋里的床铺都是秦珂昨天晒过新铺的，看着就松松软软的很舒服。他转过身把自己砸在被子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房间的灯很亮，是他高考那年秦珂给新换的，就因为有一天他看书看的眼睛疼，秦珂就把他房里的灯都换成了新的护眼的，连不常用的台灯也是。

直视着灯，他觉得有些晃眼睛，忽然就想到了他睡在仲清南家的那个房间里昏暗的吊灯，还有那邦邦硬的炕。

“吃饭啦。”秦珂在外面喊。

他坐起身放空了几秒，嘴里喊着“来了”从床上下来。

“快吃吧，你又不爱蘸汤水，就这么吃吧。”秦珂把筷子递给他道。

陆青北拿着筷子却没着急，盯着盘子里的蒸饺问：“什么馅的？”

“玉米大肉。”

他夹起一个放进嘴里觉得有点咸，可还没说，秦珂就已经把牛奶递过来了。

“还行吧？你上大学就没吃过了。”

这家蒸饺是陆青北还在上高中时秦珂最爱吃的，他们两人在一所学校，一个上班一个上学，每天早上都在这家蒸饺店买早餐，陆青北还行，秦珂倒是越吃越喜欢了。

“好吃着呢。”

“妈感觉你怎么好像瘦了些，脸上肉也少了。”秦珂凑近了看，陆青北脸上的线条确实更明显了。

“哦，也没瘦，锻炼了。”

秦珂胳膊搭在桌上看着儿子，应声：“嗯，锻炼挺好的，也不怕生病。”

“把这个也吃了啊，最后一个了。”秦珂看他放下筷子提醒道。

陆青北靠在椅背上：“嗯，等会儿吃，先歇一歇。”他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把嘴里的食物清空。

“妈。”

“嗯？”

“我这次回来就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嗯，你说呗。”秦珂目光认真道。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儿。”

秦珂坐直身体，听着还有点高兴。她这儿子从小就乖，不叛逆，不早恋，成绩还好，不知道给她省了多少心。

“很好啊，你们学校的？”

“不是，出去玩儿的时候认识的。”

“哪里人啊？是我们这边的吗？”

陆青北低头扣了扣手，“不是。”

“那是北京的？妈跟你说过了，最好找我们这边...”

“西北的，民勤的。”

听见这后面三个字，秦珂立马就变了脸色，“你去民勤了？”

陆青北头点得艰难：“嗯，去年就去过了，今年前段时间又去了一次，我跟你说的出去玩儿，也是在那边。”

秦珂咽下心里的怒气，盯着饭桌中间的兰花，兰花被冷光灯照得清冷，秦珂也冷冷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去吗？”

“妈，那儿没你说得那么差，那边人都很好，很热...”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不是。”

“谁带你去的？”

陆青北实话实说：“跟学校一起去的，植树节的一个活动。”

秦珂叹了口气，脸色受伤道：“你越长越大了，也越来越不听话了。”

“妈，那边真的很好，人也很好，我们，我下次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去了就...”

“我不去！”秦珂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的怒火根本压不住，“我早告诉过你我讨厌那个地方的所有，你明明答应了我不会去那地方的，为什么不听话？去一次也就算了，还敢去第二次，你是觉得你长大了，我管不着你了是吗？”

陆青北也站起来，他企图安抚秦珂的情绪，却没想到会闹得更僵。

“妈，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已经去了还能怎么想？”秦珂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一手扶着餐桌站稳继续喊，“我说你怎么大老远要跑回来，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的人也是那儿的，就是成了心的要跟我作对的是不是？”

“妈，”陆青北抱住她的胳膊，为难道，“妈，我没有想跟你作对，我回来只是想跟你商量。”

“我不同意，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跟那个地方产生任何关联。”

“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地方？”

秦珂咽下了苦涩，抬着通红的双眼看着他道：“因为你爸。”

“就因为我爸在那边去世的原因吗？”

秦珂突然笑了，但陆青北却觉得她看着比哭还要心痛一点。

“因为你爸是跟别的女人一起死的，陆青北，”秦珂喊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告诉他，“你爸是为了救他爱的人死的，我当初跟他结婚只是家里觉得合适，但他那时候心里还念着别的女人。”秦珂还是笑，“可我不在意啊，我不嫌他是别人剩下不要的，我觉得，我们结婚了就能慢慢变好的，可是没有啊，他还是天天往出跑。他为什么老不在家啊，只是因为，他不爱我啊。”

陆青北一下就呆愣在了原地，以前陆林出门只带着秦铮不带着自己，他以为只是陆林嫌他太小了，带着不安全，想着等他长大了陆林一定会带他的，可还没等他长大，就再也没机会了，所以，陆林也连自己一起不爱吗？

“妈。”

陆青北喊着，却被秦珂推开了手，“好好睡觉去，既然请了假就在家好好歇歇，呆够了就回学校去吧。”秦珂转身往自己房间走着，没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他道：“陆青北，同意你去北京上大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别让妈真的对你失望。”

等人走后，陆青北跌坐在椅子上，他的眉头蹙得很紧，这样的结果他早料想到了，可现实仍是让他猝不及防的被重重一击。

三年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的时候他还在外面跟朋友聚餐，等收到已签收的消息的时候他惊得一下慌张离了席，到家里看见秦珂失望的眼神让他心虚了好一阵，但他们并没有吵架，只是却让当表哥的秦铮替他受了两年惩罚。

那时候秦铮不敢回来，一放假就说自己有事，其实是他不敢面对秦珂。当初他可以说是“怂恿”的陆青北报了北京的大学，目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姑姑一直陷在以前的事情中，因为那一件事就恨一个地方十几年，实在是不值得。而且陆青北成绩好，各方面都优秀，发展天地广阔，却要受着她狭隘的思想限制范围，也实属可惜。

秦铮从小就一直崇拜陆林，他刚被秦珂收养的时候，陆青北还没出生。他没见过姑姑和姑父两人腻歪过，他们两个人好像总是相敬如宾。那时候秦珂整天忙于学业，陆林整日满世界跑，两人连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让秦铮一阵以为他们感情根本不好。

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秦铮被收养过来的时候，还是上小学的年级，陆林并没有嫌弃他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满不在意，反而经常带他出去游山玩水。秦铮喜欢他的自由，他的洒脱，一固把他当做自己的偶像。他听他讲祖国的大好河山有多壮丽，也听他讲贫瘠地区有多困苦，他跟着他走了好多地方，也跟他见了很多世面。

有了陆青北后，看着姑姑和姑父感情好了许多，秦铮觉得自己可能要变成多余的了，也不再厚着脸皮往陆林跟前凑了，但陆林对他完全没有差别化过，只要是出去都会带着他。他跟秦铮说“地球给了我们生存的空间，那么地球所受的伤也应该我们去抚平”，于是他跟着陆林一起去沙漠植树，去给河流清污，去救治流浪动物，去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直到21岁上大二那年收到了陆林遇害的消息。

那时候他刚和陆林约定好等他考完期末考两人一起去非洲救治濒危物种，却突然的就收到了噩耗。

他申请了缓考陪着秦珂去了民勤，认领了陆林的尸体。那里的救护人员把照片递给两人的时候说陆林因为救人被毒蛇咬了，又加上中暑和缺水，没有坚持到他们过来就已经死了。他记得他当时哭得很伤心，但作为妻子的秦珂并不。他以为秦珂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还抱了抱她安慰，但是秦珂却把他推开，转身离开了。

照片上当时陆林身旁还躺着一个女人，那就是仲清南的妈妈，但秦铮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只是心里有疑问，疑问为什么秦珂不哭，疑问为什么秦珂看见那个女人躺在陆林身边，眼里的情绪就变成了恨，就像疑问陆青北现在在问他的事情一样。

“哥，我爸当时不爱我妈吗？”

陆青北把盘子里最后那个冷了的蒸饺吃了后，给秦铮打去了电话。凌晨的时间，秦铮接了电话就把他一顿骂。

“我...我也不知道，爱的吧。”

“可我妈说没有。”

秦铮回想了一下，除了陆青北还是婴儿的那段时间，他确实没怎么见两人亲近过，而且有一次他进秦珂房间拿东西，也看见了地上铺的床铺。

“怎么会呢，要是不爱，你哪儿来的啊？”

“那我爸爱我吗？”

“这不是废话吗？谁家父母不爱自己孩子啊？”秦铮说完就心虚了，他怎么都忘了自己呢。

“那为什么他以前只带你出去玩儿，从来不带我？”

秦铮犹豫了下，从床上下来了。陆青北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又听到了窗户被拉开的声音，最后再是秦铮的声音。

“因为你还小，他带我去的都是很贫瘠很...可怕的地方，沙漠，草原，遇见的东西也很害怕，蛇，鳄鱼，豹子，你太小了，他觉得危险。”

见对面没有声音，秦铮呼出一口白烟补充道：“我说的是真的，小北，你刚出生的时候哥也害怕再次被抛弃过，所以我问过姑父为什么不带你，他真的是这样跟我说的。”

陆青北点了下头，虽然秦铮并没有看见。

“那他带你都做了什么？”

“做了一些保护地球的事情，”秦铮看着天上的毛月亮，一个一个列举着，“植树，种草，清理污水，救治野生动物，我们捡到过一只秃鹫的孩子，但是没养活。小北，你爸做过很多好事，这也是我让你报北京的大学和硬要带你去民勤种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