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歌（上） 第5章 （五）怒从心头升

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向完颜雍。新娘第一天就被冷落了，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她现在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姐姐。

“昨晚我有紧急军务处理，在书房。”

“王爷，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若吃饭，就在这里好好吃，若不想吃，就回去歇着吧。”没等李月心说完，完颜雍便像发号施令一般。

李月心咬着嘴唇，恨恨地坐下来。姐姐看了一眼完颜雍，眼神里满是深意。她不会是以为完颜雍对她一往情深，洞房都不进了吧。

大家都莫不做声，吃起饭来，我忙着照顾允恭。可是余光却看见李月心盯着这里，虽然看不清，也知道她不怀好意，刚才窝了一肚子火，想必是要找机会爆发了。允恭把我喂到他嘴里的饭吐了出来，用手抓着蹭在桌子上。小孩子就是这样，天生就不会好好吃饭。

啪，一声。李月心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你是怎么照顾允恭少爷的？！”吓了我一跳，允恭也咧咧嘴。

大家循声望去，发现她在看我。我忙着给允恭擦嘴，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她脸憋得通红。姐姐要招呼奶娘，把允恭抱下去。我知道，今天已经闹了不愉快，她想息事宁人。

“你吓到允恭了。”从我看见李月心的第一眼，就没打算跟她说一句话。可是今天，她先无礼于姐姐，又拿我做出气筒。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允恭少爷被你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人照顾，真是可怜。你看这桌子上、衣服上。还有那一次……”对了，允恭还帮姐姐解过围。李月心估计是想到允恭是完颜雍的儿子，也不敢说太重的话，“哪儿来的这么个粗鄙丫头。”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是敏乔的妹妹，旁人也不会坐到这里与王爷同席。

“说的也是，以前也未见允恭吃饭的时候又拉又吐的。可能，是被你恶心到了吧。”

姐姐诧异地看着我，刚想开口阻止，我便用眼神挡回去了。

“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可怜允恭少爷了。”说完，李月心转过头去对完颜雍说，“王爷，月儿今后也是要给你生些娃娃的，当然，自是要好好调教，才配得上完颜宗室的威严，断不能随意交给一些没教养的人。”

“你给我听好了。他叫完颜允恭，是王爷与发妻乌林答·敏乔所生长子。”我特意加了发妻这个词，“你生一百个，也得尊他一声，兄长。”

“你！”

“到时候，允恭让你去陪葬，你也得乖乖地去。”我冷冷地看着她。

这一下子，李月心怔住了。他没想到这种话我也说得出口。不过我说的是事实，若是完颜雍先去了，允恭继承家业，按皇室宗俗，妾可陪葬。

姐姐脸吓得惨白，她没想到我会当着完颜雍的面来这么一句。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怕的，大不了把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我当初告诉过完颜雍，若是有人伤害姐姐，我是万万不从的。

一屋子人，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着宣判。完颜雍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等他走远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捡了条命似的。完颜雍居然没有生气。不过这件事之后，再见到他，我也是不敢多言。

还有两个月就要入秋了，按往年都要换季添些新衣，今天我商量着和管事姑姑一起去，想给允恭挑一些柔软耐穿的料子。用过午饭，在大街上逛了整整一个下午，收获颇丰。一进门，直奔姐姐而去，急忙炫耀。

在门外喊了两声，没人应我。推门看见姐姐坐在炕边，抽泣着，几个丫头和婆子站在一旁，允恭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怎样。我赶紧放下东西，跑过去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姐姐只是哭。我伸手去摸允恭的小脸，烫得很。

“大夫来了吗？”

“苏勒小姐，大夫已经来过了，开了些退烧压惊的药，伙房已经在熬了，这会儿估摸着在送来的路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在几个丫头和婆子的叙述中，我听出了事情的原委。

王府里有个不大的湖，湖心是个岛亭，与外界相连的是一座吊桥。吊桥通体是铁索铸成，上面铺以木板。结实倒是结实，就是人要在上面走起来，会摇晃得厉害，总觉得要掉下去。

午饭过后，我外出采买，姐姐带着允恭在院子里玩儿。允恭跑来跑去，跑到铁索桥，站到了桥上。也没跑几步，姐姐担心桥摇晃，就让允恭回来。她也不敢上去追，怕大人一上去，桥晃得更厉害。可是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要他听话，他就偏不。允恭又向前跑了几步。

这时候，李月心出现在桥对岸，看见了姐姐和桥上的允恭。嘴上一边说，月姨娘来陪允恭少爷玩儿，一边走上吊桥，左右晃起来。允恭一看见桥剧烈地晃动，一屁股坐在桥板上，刚要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姐姐急忙对李月心说，不能再晃了，允恭怕了。她也赶忙往桥上走，去抱允恭。李月心变本加厉，拼命地摇着吊桥，姐姐踉踉跄跄地也站不稳，允恭吓得哇哇大哭。等姐姐抱起允恭的时候，发现他吓得浑身发抖，连哭声都带着抽搐。

李月心走过来对姐姐说，一脸歉意地说，夫人，月儿没带过孩子，本以为这样可以跟允恭少爷玩儿，谁知道他不喜欢这个，下次不会这样了。说着，眼含得意地离开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怒不可遏。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惊吓所致。”丫头们替姐姐回了话。

允恭一直昏睡着，身上烫烫的，姐姐不停地用毛巾擦拭着。

屋里有上了年纪的婆子说，这小孩子受了惊吓，怕是三魂丢了两魂。她这样一说，姐姐又哭了起来，我也不知所措。

伙房端来了熬好的药，姐姐给允恭喂下了，此时，夜已经深了。姐姐让丫头婆子们回去休息，我和姐姐照顾允恭，一夜未合眼。天刚蒙蒙亮，允恭哼了两声，然后睁开眼睛，看着炕前两个憔悴的大人。

“额娘……”这一句额娘，终于让人放心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完颜雍从大营赶回来，一路上责备下人何不早些通传。完颜雍直奔内室，除了和他形影不离的孟无求，居然还有李月心。一进门，她就连忙说道：“一早起我就想来看允恭少爷……”

“啪”！没等她说完，一个耳光落在她脸上，不是完颜雍，也不是姐姐，而是我打的。

“要是我双眼生刀，必将你千刀万剐。”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所有人都一声不响，看着我，看着她。

“你够了！”完颜雍第一次严厉地责备我。

“苏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我？！”李月心也顾不得其他，眼看着王爷撑腰，便想讨回颜面。

“你也够了。从今往后，不得踏进这个院子半步，吃饭也在自个儿屋里吧。”完颜雍怒气未消，几句话就把李月心软禁起来。

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只能含着眼泪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