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歌（上） 第29章 （二十九）醉在满天星

日子在悲痛中过得很快，若不是姐姐抱着允恭来找我，我可能要闷死在这房间了。院子里暖和极了，允恭欢快地跑着，我和姐姐坐在一边看，我不说话，姐姐也不说。也许，她就是想陪着我。忽然，允恭摔了个跟头，满身都是泥土，但是他没有哭，站起来冲着我们咯咯地笑。姐姐赶紧起身走过去，给允恭擦拭一番，可衣服还是很脏。

“苏勒，我带允恭去换件衣服。”姐姐说。

“嗯。”我给了姐姐一个微笑。

姐姐带着允恭回房间换衣服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阳光照在脸上，试图洗去我连日以来的忧伤。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慢慢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翩翩白衣。

我还不太习惯这刺眼的阳光，只能眯起眼睛来瞧，仔细看了看，居然是他。

“幼安……”不敢相信，我只能小声询问，怕这是白日一梦，声音大了，将这梦惊醒。

“苏勒，是我。”辛弃疾笑而答曰。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毫发无伤。我依旧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狠狠地往下掉。将这些日子的所有悲愤、思念、哀伤通通哭了出来。

辛弃疾俯身靠近我，擦去我的泪水，“我回来了，不要哭。”

“春儿不在了。”我哽咽着，近日来的悲伤化作不停的泪水，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他听。

“苏勒，不要难过。这对春儿来说，也不是最坏的结局。她本就是一个丫头，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也无力反抗。世间像春儿这样的丫头有千万个，但是她是最幸福的一个，因为你将她看作你的妹妹。她也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清白，你也并没有袖手旁观，只是，你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苏勒，答应我，不要将自己在置身于这样无可挽回的悲哀之中。”辛弃疾温言暖语，我心中的沉闷渐渐轻松了许多。

我们不能在院子里太久，这样亲密的状态，我不想过早的让其他人知道。

“幼安，我有东西送给你。”说完，我起身带着他往我的房间走去。进了屋，我把之前写好的字条拿给他。

“今晨目送车马去，风如疾，惊乍起。眼未见泪心似雨。山高路远，归途无期，何日行千里。唯今独唱家乡曲，终夜无眠盼白衣。日已倾城无暖意。一日不见，三秋已去。最恨别两地。”

辛弃疾看着手中的字条，小心地折好，放在怀里。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对我说，“它和你一样，都在这里了。”

想来这次入宫也是有惊无险，辛弃疾总算是平安归来，所以我也没过问太多。王府一切如常，没有因为谁的离开而变得不一样。完颜雍最近很是忙碌，几乎看不到他和孟无求了。姐姐要给我派个丫头过来，我说还是不要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哪里用得着丫头伺候，更何况，我还惦念着赵春儿。

这日，我带着允恭在院子里玩儿，他跑来跑去的，我只能追着他。允恭跑到前院，刚好完颜雍带着孟无求从书房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是个年纪约三十岁的男人，脸长面窄，颧骨高，眼睛不大，但极闪烁，一看就不是憨厚之人。

允恭看见了完颜雍，跑过去叫阿玛。完颜雍抱起允恭，那男子开口说道，“原来是小主子，失敬失敬。”说完还冲着允恭抱拳拜了一拜。允恭哪知这做作的礼节，只是被他这模样逗得咯咯直笑。想必男子是完颜雍的客人，我还是带着允恭去别处吧。

走向前去，完颜雍没有言语，孟无求对着我说，“苏勒小姐，这位是皇上钦点的东京副留守，高存福高大人。”他将这个人介绍于我。

东京副留守，皇上钦点。看来，这次入宫之行，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苏勒见过高大人。”

“高大人，苏勒小姐是王爷的妻妹。”孟无求对李彦隆说。

“幸会幸会。”这个人的目光闪烁不定。

我行了个礼，抱起了允恭，赶紧离开。

自从高存福来王府后，近几日完颜雍都没有回过王府，就连辛弃疾也不知去向。

第六日，吃过晚饭，我到后院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辛弃疾的客房门口，看着漆黑的房间，想着他何时回来。

“这个人真是，失踪数日，也不说去向，让苏勒小姐如此神伤。”熟悉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转头一看，辛弃疾与我并肩而立，笑着看我。

我顿时有些气恼，这些天的思念竟被他嘲笑了，想问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憋在心里硬生生地难受。于是，转身离开。辛弃疾见我有些气了，赶紧拉住我的手，我挣脱了几下，他握得更紧，只能任由他握着。

“怎么生气了，我刚才说的话不对。我只是见你望着我的房间失神，知道你是在想我，我一时高兴，居然开起了玩笑。”

“一连几天都不见你，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时时担心，我还没这么担心过谁，你刚才那一句玩笑，把我的担心显得一文不值。”

“是我不好，让你这样惦记，这几天确实忙得很，有时间我与你说。”

“你没事就好。”

“你等我一下。”说完，他进了房间，没过多久，他手里拿着一件斗篷出来了。

“你拿它做什么？”

“我带你去个地方，晚上有些凉，这个你穿着。”他拉着我的手，向后门走去，看看周围没什么人经过，开了门，两个人就这样溜出去。

“带我去哪儿？”

他在门外拴了一匹马。他将我扶上马，然后跃身坐在我的后面，握着缰绳，环抱着我。我们骑马向城门方向，守城的士兵盘问了一番，也不知辛弃疾怎么交涉的，居然放行了。过了城门来到郊外，前面因为没有光亮而显得漆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我有些害怕，在王府这几年，还没有过这么晚出门，更何况是郊外。但是，我能感觉到辛弃疾温热的气息，有他在，我就不那么怕了。

越走越远，我们停在了一片开阔的野地里，四周静谧，万籁无声。抬头望去，满天繁星，成千上万，笼罩着漆黑的大地，直到远方。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星星，也不知道因为多，而如此壮观。之前在王府的院子里，抬头看天都觉得好美，现如今，真是不可形容了。我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神秘的，绝美的。

“幼安，我十一岁那年，姐姐遇到了王爷，王爷带着她去骑马，就那么一会儿，姐姐就决定嫁给他了。我一直不知道那天王爷对姐姐说了什么，让她动情动心。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什么都不用说。”天与地都静止了，只有一匹马，和两个人。这世界就只有这两个人了，怎能不动心。

“苏勒，你知我心意，待这乱世安稳，我便带着你回济南府，拜见我祖父，娶你过门。”辛弃疾的话就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像一个漩涡，将我深深地吸引进去。

“好。”我答应他，抬头看着星空，再一次泪流满面，阿玛，额娘，你们听见了吗。

有个人，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