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歌（上） 第28章 （二十八）春归人不归

李石示意几个家仆，他们过来要将赵春儿带走。

“苏勒小姐，救救我，我不要去。”赵春儿挣扎着，哭喊着求我。

“无求哥哥，你不要答应他，不要让他们带走春儿，那样春儿会死的。”我赶紧去求孟无求。

“苏勒，李大人是开明之人，不会伤害赵春儿的。”说完，孟无求看了一眼李石。而李石的眼神里全是不屑与愤怒。

“不行，不能带走赵春儿。”我见孟无求无动于衷，只能自己去与李家的家仆拉扯。

“带走！”李石怒吼了一声，几个家仆强行着带走赵春儿，整个院子里回荡着赵春儿的哭喊声，苏勒小姐，救救我，孟大人，救救我。

赵春儿就这样被带走了。我站在院子里，忍不住哭起来。

“苏勒。”孟无求走过来，试图安慰我。

“为什么不救她。”我埋怨地看着孟无求。

“毕竟是她杀了李照怀。”孟无求虽然这样说，可是掩藏不了他的无可奈何。

“是李照怀先无礼与她……”

“苏勒，你听我说。总是有人要为李照怀的死负责，现在王爷身在皇宫，吉凶难测，李石是王爷的靠山。不能因为一个丫头而得罪李石，这样就是将王爷置于险境。”孟无求顾全大局，他有他的顾虑，再者说，对于他，赵春儿毕竟只是个丫头。

“无求哥哥，他们会伤害春儿吗？”

孟无求没有回答我。

担心赵春儿冲淡了我对辛弃疾的思念。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没有赵春儿的消息。我每一天都在祈求上苍，她才十五岁。

终于，第四天的时候，李府来人说，李照怀被杀已查明原因，凶手赵春儿认罪服法，念在她是曹国公府的下人，李石李大人愿忍丧子之痛，将赵春儿交至王府。

他们居然放了赵春儿！听来人这样一说，我赶紧去找孟无求，让他带我一同去，将赵春儿接回来。

“苏勒，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孟无求忧心忡忡。

“无求哥哥，不管怎样，我都要亲自去接春儿，当时我没有保护好她，希望她不会怪我。”我心里只想着，赶紧见到赵春儿。

孟无求拗不过我，只好带我去。一进了李府，李石并没有出来迎接，因为他们在为李照怀办丧事。一个家仆接待了我们，孟无求向其表明来意。那人便在前面带路，把我们引到了后院。到了一个类似于柴房的地方，他跟孟无求说了句，大人请稍等。然后就进了柴房，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另一个家仆，在拖什么东西出来。

等他拖出来，扔到院子里，我才看到，是赵春儿！吓得我尖叫了一声，紧紧地抓住孟无求。孟无求拍了拍我，以示安慰。

赵春儿遍体鳞伤，全身血肉模糊，跪着蜷缩起来，手被捆着，头很低。被拖出来的时候，**的，没有声音。很显然，她死了。看她的姿势不难猜到，她是跪着被活活打死的。

跪着被活活打死的！

此时，我的悲伤和愤怒掩盖了一切，看着李府漫天的白幡，好似不是为了祭奠李照怀那个畜生，而是可怜的赵春儿。这三天，她受了何等的折磨，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

“春儿，对不起。春儿，对不起。”我的口中喃喃地重复这几句。都是因为我，春儿是为了救我，可是我却没能保护她。

孟无求让随我们一同来的家仆将赵春儿用白布盖好，放在平板车上。两个家仆看见熟悉的赵春儿如此悲惨，也纷纷落泪。我们从李府的后门出去，推着赵春儿向王府走去。一路上，我的脚步飘忽，孟无求扶着我，踉踉跄跄。

春天的阳光如此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春儿，我们回家了。

孟无求命人安葬了赵春儿，就在城郊不远的一座小山坡。我跪在赵春儿的坟前，将我之前打算送她的木头人，连同我的那个都埋了起来。

“春儿，这是原本要送你的，可惜你都没有看到。我打算留一个，现在都送给你。春儿，你看见了吗？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你不会寂寞的。我会来经常看你，你一个人睡在这儿，我不放心。春儿，我说过我是你姐姐，可是我却没能保护你。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我已泣不成声。

孟无求走过来说，“苏勒，你这样，她无法安息。”

“春儿，答应我，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人了，做一只蝴蝶，做一棵野草，都好过做人。”如果来生只是今世的重复，那才是万劫不复。

“苏勒，我们该走了。”孟无求将我扶起来。

我随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离赵春儿的坟墓，越来越远。

回去的马车上，我问孟无求，“无求哥哥，李府的人不是说，李石李大人愿忍丧子之痛，将赵春儿交至王府，为什么他们还杀了春儿？”

“苏勒，他们所说的交至王府，只不过是给赵春儿留个全尸。”孟无求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格外开恩吗！

我忽然明白，在权力面前，人是卑微的。赵春儿无论是多么冤枉，她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因为她身处权利的最底端。为什么男人总是向往权力，因为他们手里握着生杀之柄。可以杀人，可以救人。杀祸国殃民之人，救善良无辜之人。

怪不得金主万分忌惮完颜雍，以他的才智胆识，绝对是可以掌握权利的人。现在的金主荒淫无道，失尽民心。想来不久，便是大金天翻地覆之日。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没有出门，我在房间里，静静地坐着。此时，若是辛弃疾在身边，我也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窗户上还贴着过年时候我和赵春儿一起剪的窗花，是她教我剪的，我一直都没学会。当时她还说，苏勒小姐，改天我再教你……

之前因为完颜牧瑾的事我总是吃不下睡不着，赵春儿以为是我胃口不好，每天晚上都去伙房做些小点心。她知道我爱吃红豆团子，总是在房间里放上一些……

那日我吓唬李照怀说王府里有鬼魂，赵春儿一路上害怕地抱着我的胳膊，我让她跟我一起睡，她开心得不得了……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勒小姐，该吃饭了。”恍惚间，我以为是赵春儿在叫我，赶紧跑过去开门。一看，不是的。

就这样，在难过和自责中过了好几个阴雨天，终于放晴了。院子阳光明媚，我却躺在炕上，不想动。我总是盯着门口看。看着看着，好像赵春儿欢快地跑进来，笑着跟我说，苏勒小姐，快来院子里，花儿都开了。

我赶紧起身，一边叫着“春儿”，一边下炕。谁承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等我醒来的时候，姐姐在旁边，眼眶红红的。

“姐姐，我怎么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苏勒，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忧思过度，这样非常伤神。”姐姐很担心。

“姐姐，放心吧，我没事。”

“苏勒，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春儿不会怪你的，你已经尽力了。”姐姐知道我为何如此。

眼前闪过那天在李府的后院，被李家家仆拖出来的赵春儿，瘦小的，可怜的。想到这儿，再一次忍不住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