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歌（上） 第11章 （十一）有个人相忆

“我们是来找人的。”辛弃疾微笑着，不动声色地甩开了那女人的手。

“哟，瞧您说的，来留香居的哪个不是找人的。公子，您要找哪位姑娘啊？”

“找这帖子的主人。”辛安在旁边，把帖子递了过去。

“这是……三位请在这里稍等，我拿去问问是哪位姑娘的帖子，来人呐，上茶！”她又摇着碎步离开了。

这时，嘈杂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门帘掀起来，里面走出一位女子，白衣粉裙，虽不奢华，但无限的娇柔已引来一众呼声。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仅是那双眼睛，秋波流转，含醉深情。女子来到大厅中间，稍稍行礼，拿起身旁的琵琶，坐好之后，缓缓地摘下面纱。众人的呼声更高了，如斯美人。

故人相邀，原来如此。当日百味楼被李照怀骚扰的——林婉音！

随意拨弄琴弦，轻羽心上拂过，再开口时，宛如天籁。

“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渐渐分曙色。路遥川远多行役。往来人，只轮双桨，尽是利名客。

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新春残腊相催逼。岁华都瞬息。浪萍风梗诚何益。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林婉音唱到最后一句，目光看向辛弃疾，就连我和辛安离他如此之近，都好似没有入她的眼。

“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柳永当时为何作此句已不重要，当下才重要。

一曲词唱毕，不管众人的欢呼声，林婉音放下琵琶，朝着我们款款而来。

“辛公子能来赴约，婉音荣幸之至。”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何谓柔情似水。我和辛安坐在旁边，真是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姑娘无事就好。”辛弃疾还是客客气气的。

“说来也巧，辛公子与我，都不是这北地之人。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辛弃疾，人家还用表现得再明显吗？

辛弃疾微笑着，看着林婉音，眼神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难道美人在岸，竟心无荡漾？

“辛公子，婉音虽流落至此，可只是奏琴弹唱，并未自甘堕落。公子若不嫌弃，婉音，愿伴随公子左右。”林婉音说这话时，脸微红，气微喘，想来一个女子，主动示爱，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多谢姑娘抬爱，可是，在下怕是无福之人了。”辛弃疾朝着林婉音深深一拜，语气诚恳。

一颗泪，又一颗。林婉音楚楚地看着辛弃疾，定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林姑娘，在下告辞，请多保重。”说完，辛弃疾转身离开了。辛安赶紧跟了上去，我还未从眼前这一幕清醒过来，看他二人起身离去，也不敢逗留。走到门口时，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林婉音还站在那儿，看着辛弃疾的背影，哀怨又缠绵。她见我回头，转而看我，她知我是女子，眼神里慢慢浮现疑惑。

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跟班。

刚走出留香居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辛公子请留步。我们三人停下来，回头望去，是两名男子，二人上前，抱拳行礼。

“在下王烛。”“在下樊毅。”

“二位大人，请问有何贵干？”辛弃疾抱拳还礼。

“辛公子，我们乃王爷麾下守城统领，前几日辛公子随王爷巡城，在城门那一番言论，让我兄弟二人着实刮目相看。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我们本以为宋人都是文弱书生，没想到辛公子却是运筹帷幄之才！”那个叫王烛的说。

“二位大人都是王爷的得力干将，在下还要向二位多多请教才是。”

“辛公子，您太客气了。您是王爷的贵客，也是我兄弟二人的贵宾，您若不嫌弃，改天去我们军中一坐，大家把酒言欢，如何？”说话的是樊毅。

“那自然是好，承蒙二位大人抬爱，在下却之不恭。”辛弃疾欣然应许。

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了。趁完颜雍没回来，赶紧换了衣服，否则定会被孟无求嘲笑。走了一下午，还是有些累的，居然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赵春儿来叫我，说该用晚饭了。我迷迷糊糊地起来，朝前院走去。说来也巧，完颜雍和孟无求刚回来，他们和辛弃疾站在院子里说话，这时候，完颜牧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冲到辛弃疾面前，满是责怪。

“你今天去了哪里？我怎么都没找到你！我寻了两匹好马，明天我们去比试如何？”完颜牧瑾满眼期待。

刚送走了一个林婉音，又来了个完颜牧瑾。一个柔情似水，一个热情似火。我不禁看向辛弃疾，是不是他头顶开满了桃花，这个书生就这么受欢迎吗？完颜雍为什么要我做他们的跟班，我可不想每天看着莺莺燕燕地围着个不相干的人转，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去清安寺找姐姐和允恭。想着想着，居然有些生气。

院子里的众人，看见的是睡眼惺忪的我，皱着眉头，盯着辛弃疾。明显，不高兴。孟无求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辛弃疾，辛弃疾则是一脸无辜。

“我先回屋去了。”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

今年冷得特别早。用过早饭，我带着赵春儿来到辛弃疾住的客房，打算给他和辛安量一下衣服的尺寸，赶紧准备棉衣，估计冬天是要提前来了。走到门口，忽然有个丫头跑过来跟我说，有人在后门找我。

我让赵春儿自己先去，心里想着，会是谁呢？难道是林婉音，托我来当说客？

开了门，一个脑袋钻进来，我一看，原来是小山。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看着小山这副样子，好像又回到了军营。

“姑奶奶，你小点儿声儿，我是偷着跑出来的，这会儿要被发现了，回去就得挨板子。”小山一边说，一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进来吧，没事儿的。”

“苏勒，上次你受伤回了王府，我们一直都惦记着，不知道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你往这儿看。”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右脸。

“看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啊。”小山抻长了脖子，仔仔细细地看。

“那就是全好了啊，也没留疤。”完颜雍送来的雪蜈膏真是神药。

“你没事儿就好了。裘爷让我带话给你，他说，虽然我们都很想你，但你还是不要回军营了，那里不是姑娘家呆的地方。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这个。”说着，小山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裹了好几层，“这是裘爷带着大山和我给你做的红豆团子，裘爷说你最喜欢吃，但是他也没做过，我们仨做了两个时辰，裘爷还说，为了苏勒，我都成大姑娘了。”

小山把布包打开，递到我跟前，“你尝尝，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味道自然是没有王府的好，可这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豆团子。

“小山，你也吃一个吧。”他特意跑过来给我送的。

“那可不行，这是给你的。”小山咧开了嘴，扮了个鬼脸。

吃着吃着，我的鼻子酸了，眼睛涩涩的，眼泪已经在转圈圈了。

“苏勒，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得赶紧回去，裘爷那边忙不过来。你要是有空，就来找我们啊。”小山急急忙忙地要走。

“知道了，你们都保重身体，过几天我就去看你们。”我本来想拿些东西给小山带回去，可是身上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