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洛君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许唯芝提着外卖回来,正小心翼翼地撕开袋子,听颜洛君说:“我醒了,开灯吧。”
许唯芝舒了口气,折返回门前开灯。颜洛君抬手挡了下骤然亮起的光线,脑子一团乱麻。
“洛君期中季结束啦?”许唯芝点开一部电视剧下饭。
颜洛君半梦半醒,捕捉到话语中为数不多的关键词:“……没有。”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晚上有个闭卷论文。”
“天啊,”许唯芝感慨道,“这绝对是最恶心的考核方式没有之一——不过,你说今晚?现在已经六点了呀。”
颜洛君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考试在晚上六点半,距离开考时间不足半小时。她从床上弹起来,穿好衣服抓了校园卡和一只笔就往外走——
“洛君?你没吃饭吧,带点小零食?”许唯芝拉开帘子递出两块饼干,但颜洛君已经跑出了宿舍。
“咋了这是?”姜舒言从外边回来,几乎是紧随着颜洛君推开了门。
“考试,”许唯芝说,“该死的期中。”
姜舒言走到床位边坐下:“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睡呢。一天没吃东西吧?”
.
终于折腾完学术垃圾,颜洛君交卷走出考场,已经快八点。
这时候食堂肯定是关了,在便利店转了一圈,对冰冷的蛋糕和速食都没兴趣。她一面往宿舍走,一面刷外卖软件,点了份馄饨,预计送达时间三十分钟后。
胃里烧得恶心,颜洛君只喝了点冷水挨过三十分钟,拿了外卖回来,打开后发现商家拌错调料,塑料碗里是鲜亮的辣椒油。
算了。
但还是翻车了。入夜后开始胃痛,颜洛君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宿舍里一片安静,似乎舍友们都已经睡了。片刻后姜舒言合上电脑,翻身下床,颜洛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舒言,能不能请你陪我去医院?”
姜舒言怔了下:“现在吗?”
隔壁床传来翻身的动静,她不确定对方是否醒着,动作倒是很快,没等颜洛君再攒够力气回答:“稍等,我披件衣服。”
颜洛君深吸一口气,也下床换衣服。
校医院从来鸡肋,离学校最近的医院打车也得二十分钟。深夜校园偏门已经关了,想出校得绕过很长一片宿舍楼往正门去……姜舒言扶着她,她掩唇好几次,最终还是在路边弯腰吐了。
“……好狼狈,”她很轻地笑了,“谢谢啊,舒言。”
“没关系的颜老师,”姜舒言在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慢点走不急,车还有一会儿才到。”
无比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后,二人终于到医院挂好号,在候诊厅的椅子上坐下。姜舒言去一旁的自动贩卖机给她买水,颜洛君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她又想吐,姜舒言不在,她带的垃圾袋刚才用过了,身前走过一个穿护士白衣的人,她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请问有垃圾袋吗?”
那人似乎顿了下,紧接着传来一个温和又有些耳熟的声音:“稍等。”
她无暇顾及这股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片刻后眼前被递过一个塑料袋。吐到最后胃里几乎不剩东西,她微微抬头,方才的护士已经不见踪影。
估计也很忙吧。
她闭上眼休息片刻,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喝点温水吧。”
她道谢,接过,胃痛使她暂时失去了思考的逻辑性,温水入口才反应过来眼前人并非姜舒言,挣扎着抬头:“谢……”
她微微睁大了眼:“是你?”
她还记得被口罩掩了一半面容的脸,几乎只露出一双淌着温柔的眼睛,眼下有着睡眠不足的微微乌青。
傅瑞文嗯了一声,颜洛君察觉她在打量自己,以及周围的环境。孤身一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单据和身份证一起被手机压在一旁。
她伸手从单据里拿出一张,在身后的机器上扫码:“要先签到。”
“傅瑞文,”有护士推着配药车走过,“带教姐叫你。”
她说声“知道了”,然后转头对颜洛君说:“签过到了,等屏幕上显示叫号就行。”
颜洛君点点头,傅瑞文没再找到话要说。她动了动嘴唇,颜洛君没看见,这时候姜舒言从另一边快步走来:“总算买到了,这一片的贩卖机缺货……诶,你已经喝上了?”
傅瑞文看看她,又低头瞥了眼颜洛君手上的纸杯,低声道:“我先走了。”
颜洛君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请先签到再等候就诊’,我看看啊,”姜舒言将条码对上扫描口,“诶,已经扫过了吗?”
颜洛君点头,姜舒言于是坐了回去,“水也喝上了。嗯,看来颜老师是不需要我了呜呜。”
颜洛君没力气理会她假得不能再假的假哭,等到叫号后就诊,领了吊水的药往输液室走。偌大的输液室只有一个护士半弯着腰,正在给一位老人扎针,约莫余光瞥见有人进来,说声:“先坐会儿,我马上来。”
颜洛君知道又是傅瑞文,但姜舒言神色如常。等人的时候颜洛君问她:“你没听出来?”
姜舒言莫名其妙:“听出来什么?”
颜洛君摇摇头:“没什么。”
输液室的灯照得人眼花,没过多久眼前罩下一片阴影。姜舒言将药水递给她,颜洛君又听见那个声音:“颜洛君?”
她睁开眼:“嗯,是本人。”
她伸出手,傅瑞文微微弯腰,离得那样近,颜洛君几乎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咖啡香,那是在咖啡厅待得久了,发尾浸染的味道,和消毒水味弥漫的医院格格不入。
但她戴着帽子,颜洛君想象中发尾的香气又从何而来呢?
好像只是幻觉。
输液针刺进血管的时候其实还是痛,颜洛君抿了下唇。傅瑞文的动作很稳,她起身抬手,调整药水滴落的速度。
“请问这个大概需要多久?”姜舒言在一旁问。
“四个小时。”傅瑞文道。
“谢谢。”颜洛君道,算是连刚才的一起补上。
傅瑞文留下这句话便走了,输液室里并不安静。冷硬光滑的椅子不适合睡觉,微微仰头便能察觉到刺目的光线。不远处有人外放短视频,夸张的狗血剧情从手机里溢出来。
颜洛君从第一集“跑路女主发现自己是总裁白月光的替身”听到第四集“管家叹了口气说总裁她已经知道错了”,连打两个哈欠,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将所有课程群都翻过一遍,再刷了会儿社媒,其实晕到半个字也没看清。
姜舒言已经在一旁扣着鸭舌帽睡了,颜洛君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液滴落,伸手去够姜舒言刚才买来的矿泉水。
一只手插着管子很难拧开,她尝试了一会儿,听见身边有人轻声问:“需要帮忙么?”
是傅瑞文。
她拧开了瓶盖,细微的塑料断裂声却格外清晰,颜洛君手还没碰到那瓶水,听她道:“还是喝热水吧……看诊断是急性肠胃炎,喝热水吧。”
颜洛君已经碰到她的手指,指尖相触时傅瑞文下意识想要收回,却被瓶子下坠的趋势吓了一跳。她像是刚想起来颜洛君还生着病没力气,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指。
颜洛君抬眼寻她躲闪的目光,轻声道:“劳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