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的人妻生活 第12章 人妻第十二天

人生短暂，譬如春樱，刹那芳华后转瞬即逝。

上至权贵，下至平民，在生命尽头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又有多少人？

一旦知晓活命的方法，仁义道德统统可以丢弃。

坐在上首的人老态龙钟，浑浊的眼里闪烁着贪婪，命左右之人押来一排又一排的青壮年，两次三番试探泰山府君祭的秘法，得到婉拒后勃然大怒。

“安倍晴明！吾乃天皇！”

大殿里跪了一地的人，身形臃肿的天皇当着晴明的面让侍卫砍了那些替命之人，哀嚎声也就短短一瞬，可仿佛从没在耳边消失过。

“海那边的王朝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晴明，莫要辜负吾的期望！”

皇居上方笼罩着黑气，御前阴阳师麻木地挥洒符篆驱邪。

晴明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感受不到同僚们以往的意气风发。

是时候做决定了，他想。

繁花落尽虽然遗憾，但曾经的绚烂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属于他的时代该落幕了。

世间最难断的是生前身后事，他尽可能将他身死后的矛盾大化小、小化无，其余的且看天意造化罢！

在奈落一事上，白的态度在他预料之中，所有式神只有她和奈落最亲近。

奈落心思重，立场不明，若无人照看恐怕会走上邪路。更何况奈落与他因缘联系，他死后，一些妖怪和人类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力量弱小，在人鬼共存的世界会活得很辛苦。

要让他避免人类和妖怪的干扰，他母亲住的信太森林倒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晴明的母亲葛叶是信太森林的一只灵狐，立志得道成仙。因为妖怪没有仁爱之心，成仙比人类困难得多，葛叶为了学会仁爱，选择与安倍益才结合做人类之妻。

但在晴明幼时，偶然被人发现她的妖怪之身，历练中断的她被迫返回信太森林，不再出世也不问人事。

晴明长大后，多次前往信太森林祈求见母亲一面，但都不曾得到回复，最后山神送来一张葛叶亲手写的花笺：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自此，晴明再未前去打扰母亲修行，母子二人再没见过。

早在发觉到天皇的目的时，晴明就在着手准备后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向那边送出一封信，言明事情经过，请求葛叶庇佑奈落。

若那边没有音讯，晴明就重新找人托付，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葛叶同意的回信。

然而京都距离信太森林路途遥远，一路上危机重重，奈落能否安全抵达，就要依赖白的保护。

“事情就是如此。”遣散式神后独留下白的晴明解释他的安排，“之后你想去哪全凭你自由。”

白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恍惚间看到了少年的他温柔地向她伸出的手，一起并肩作战的记忆还在昨日，今天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我同意，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白看向窗外的月光，“和奈落道完别再离开吧。”

孩子以后出生就没父亲，怪可怜的。

奈落睡到半夜，肚子突然一阵抽痛。

“系统，怎么回事？今天不是吸收过灵力吗？”

奈落乌黑的卷发滑落至胸前，猩红的眼眸直盯着肚子。

【她们在难过。】

“难过什么？”奈落语气不悦。

肚子一抽一抽地疼，还让不让人睡了？

【哎。】系统罕见地人性化叹气，【您去见见晴明吧！】

奈落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系统却不解释。

晴明出事了？

奈落垂下眼睑，起身披了一件外衣。

推开和室的门，月光倾泻，树影婆娑，夏虫独吟。

明明是宁静祥和之景，却徒然令人心生恐慌。

风将樱花吹散，飘落一地粉色。

不对，樱花怎么会掉这么多？

奈落不由得加快脚步。

越是接近庭院，花瓣越多，等奈落见到庭院的那棵樱花树时，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光秃秃的树枝，花与叶都掉尽。

繁茂的樱花树，谢了。

谢得干干净净。

是什么将它摧残殆尽、生机尽失？

枯树前站着一人，那背影似有些萧然。

“本想去找你，你倒是先来了。”

面前的人转过身，风将他一头银丝吹起。

眼前人穿着晴明的狩衣，但相貌更加年轻。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就连狭长的眼尾那抹略显妩媚的艳红都被压下去，如出水芙蕖，清而不媚。

“晴明。”

奈落仅犹豫几息，就判定眼前人的身份。

“你的样子怎么变了？”

“唰。”晴明用扇掩住上扬的嘴角，“因为没必要。”

在奈落疑惑的目光中，晴明慢慢解释：“一直以来，我都遵循着人类寿元规则，外貌上自然也做了伪装。”

“一岁添一道皱纹，几十年后，满脸皱得像橘子皮，接着入土为安。”

“那也只是你作为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身份死亡，那作为晴明的你呢？”奈落不相信晴明的寿命这么短。

“我？”

晴明看向樱花树，没有灵力供养，很快枯萎。

“天地浩荡，渺渺如我，尘归尘，土归土。”

奈落不相信。

晴明看向奈落的腹部，“很抱歉没法看着她们出生，她们有名字吗？”

奈落皱眉，“神无、神乐。”

“神无，神乐。”晴明跟着念了一遍，接着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唱词。

奈落肚子的抽痛被抚平，孩子得到父亲真挚的祝福，安详睡去。

一个恍神间，晴明欺身上前，手指抵住奈落的额头。

“抱歉，很多事无法言说。你的去处我已经打点好，我去后，你随白一起离开。”

什么叫他去后？他哪里看起来像要死的样子？

还有他要把他送去哪里？

奈落有太多疑问，可眼皮十分沉重，直至陷入黑暗。

“不是让你好好道别吗？”

白从暗处走出来，脸色不太好。

晴明搀扶住奈落下坠的身体，“我只是担心他不愿接受安排。”

“你好好说不就行了？”

“我的时间不够了。”

晴明给她展示自己若隐若现的手，“你带他离开，避开这段时间的风头，之后……随他的想法吧。”

多虑者劳神，个人有个人的际遇，他想开了，等帮奈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后，他想去哪就去哪吧！

其实鬼灯的担忧没有必要，奈落身上存在禁制，会有人充当他的道标，指引他前进。

晴明的身影越来越虚幻，式神们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里，一个个静默不语。

晴明的眉眼依旧温和，留下最后的话语。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