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萧蕴月这句话之后,虞淡如做了一晚上噩梦。
开始她梦见萧蕴月把掺了各种各样毒草混在美味菜肴里面喂给她吃,然后便是萧蕴月腾空而上,把她抓到云端然后狠狠将她摔下来,最后是萧蕴月将她绑在一张床榻上,用佩剑把她五脏六腑生生剜出来,削成一具骨头架子。
在涔涔冷汗之中,虞淡如惊醒过来,她心跳如鼓,确定自己的肉还没和自己的骨头分家。恰在此时,她听见萧蕴月的声音:
“好徒儿,出来吃早饭。”
望着对面战战兢兢都快抖成筛糠的徒弟,萧蕴月拄着下巴琢磨着那顿饭究竟给自家徒儿带来了多大心理阴影,才能让往日总是看着自己出神的徒儿一眼也不敢看自己。
这不明明是毫发无损么?那一盘子药灌下去流鼻血也不过是补过头了,常言道虚不受补,这不过一个炼气期的弟子,吃下为渡九转天劫准备的补药能毫发无损已经堪称修真界奇迹了。
这时候在她对面的虞淡如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原剧情的作者能出来挨打不?
不说好了这位师尊慈眉善目、光风霁月、怜惜弟子,怎么她见到的就是个专门琢磨怎么毒杀徒弟的变态杀人魔?
但是碍于被“杀人魔”盯着,她只得战战兢兢夹了一口菜。菜肴很美味,吃下去也没有腹痛等不适症状。尽管如此,这一顿饭她还是吃的食不知味。
“为师记得小虞之前一直想突破筑基的,怎么如今却这般推三阻四?”
萧蕴月伸出一只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弟子……只想守在师尊身边,修行一事,弟子暂时不想多想……”
“若是你真想守在为师身边,倘若只是常人的寿数,又如何谈守在为师身边?”
虞淡如嗫嚅着:“弟子听白师叔说,师尊如今也只是常人的寿数……”
她这句话没说完,便感觉前额传来一阵剧痛,萧蕴月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前重重弹了几下:
“小没良心的,一天天就和为师那没良心的师妹天天咒为师。”
虞淡如痛得捂住前额,连连往后闪,这话可是萧蕴月醒的那天晚上,萧蕴月自己说的。
可她又不敢辩驳,她感觉如果自己把那天晚上是萧蕴月亲口说的原话重复出来,萧蕴月只会弹她弹得更凶。
小金蛇凑了过来,探着头,小心翼翼地道:“主人,其实我感觉小虞突破不突破不能急于求成,过于揠苗助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不是?”
可小金蛇说完这句话,不出意外地后悔了。
它从萧蕴月脸上看见了近乎于明媚的笑容,要是一般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倒没什么,可若是从萧蕴月脸上看见,无非是这个人距离死亡一步还是半步的区别。
旋即,它就感觉自己被提着七寸吊了起来。
“也好,那本座不逼小虞,就限你三个月之内化形为人不过分吧?”
小金蛇慌忙改口:“小虞,你还是听你师尊的话,尽快突破吧。”
不然恐怕今天晚上的邀月峰餐桌上就要端上十全大补蛇汤了。
用过饭,虞淡如前往后峰,去照料她种下的那些灵草。一晚上功夫,那些种子已经有部分探出了头,嫩绿色的小尖,看着颇有些可爱。
她仔细数了一下,现在这一小片园圃里,已经有九棵冒了头,这一批种子还上白寒长老的丹药费,大抵是绰绰有余。
莫不是她有种灵草的天赋?一时间虞淡如产生了这样的自信。要是这一批灵草种子能种得好,以后她干脆接给医修们种灵草的活儿,也好挣钱养自己和萧蕴月。
她去河边打好水,小心翼翼地浇灌在田垄间,一边浇一边小声念叨:
“小种子,快快长,长高高……”
在穿书之前,她也喜欢弄些园艺之类的,在小时候每次种下花草都会念叨这样的话,花草往往会如她所愿,快快长,长高高。
就像是回应她一样,其中一个幼苗轻微摇晃了一下。
她很确定现在并没有风。、
虞淡如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又念叨了一遍这句话,可这次刚刚探出头的幼苗并没有动,大概只是刚刚她眼花了。
这次眼花异常持久。她揉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只觉在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神女,神女面容姣好,那一身雪色衣裙格外显眼,在烈日骄阳之下光彩耀目。
神女提着裙角,莲步轻移,朝她的方向款款而来……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把幻象从眼前驱逐,但这神女转瞬间就变成了萧蕴月的身形,萧蕴月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站在田垄旁注视着她。
“师尊。”虞淡如迈步过去,战战兢兢打量着萧蕴月提着的食盒,生怕里面加了什么料。
“看徒儿在赚灵石养为师,为师自然知道不能袖手旁观,特地给徒儿做了冰镇西瓜饮。徒儿放心,这次为师什么都没加。”
见虞淡如警惕的神情逐渐松懈,萧蕴月微微一笑,打开了食盒,取出一碗西瓜饮递给她,西瓜饮凉气未散,甫一接触外面的热气泛起了丝丝白雾,扑面的清凉让虞淡如不由得精神一振。
观虞淡如神色,萧蕴月微微一笑。
“喜欢就好。”萧蕴月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去搭她的肩头,“乖徒儿,下面为师就要和你说说突破的事情了。为师昨天说的那个法子……”
虞淡如敬谢不敏,连忙打断:“师尊,徒儿去照料小白菜了。”
她放下西瓜饮,头也不回地往白菜萝卜田那边走。
萧蕴月注视着徒儿的背影,颇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
*
茕绝峰医馆之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此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并不佩剑,没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却成功突破了茕绝峰一众守山弟子的封锁,杀入了医馆之中。
要知道茕绝峰守山弟子虽多为医修,却也不至于战力如此不堪什么人都能闯进去,故而当日执事的守山弟子战战兢兢跪在茕绝峰下请峰主降罪。
而他们那位峰主,此时正端坐在医馆后的竹林里,注视着面前那笑容和煦温婉,世人评价用了“光风霁月”的女子。手指被把玩摩挲的银针刺伤了都没觉察。
“本座已经说了,本座之后不会再管你们邀月峰的事情,除非你要死了,本座还是会念及同门情谊去送师姐你最后一程。”
坐在她对面的萧蕴月浅笑吟吟:“为何是我先死,不应该是小虞么?”
白寒面无表情:“虽然不知道小虞那股极为强劲的生命力是从哪来的,只是有那股生命力,就算她根本不修行,活个三四百年不是问题。师姐你呢?你没了修为还能活多久?”
“几十年,或者更少,几年?”提及自己的死生,萧蕴月相当轻描淡写,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碾着刚刚掉落在石桌前的竹叶,旋即露出恍然的神色,“我能活多久,不都在白大医仙的一念之间么?”
“这锅别往我头上甩,我背不起。”白寒抢过萧蕴月手下的那一片竹叶,“你要是想活,我这里有个法子。就是你想不想做就不一定了。”
当初那开宗立派的老祖师爷有弟子七人,早夭一个,其他的六人关系都还不错。其下四位女弟子,老二兰真修行刻苦常年闭关不见人,老三洛尘性子孤僻,因而萧蕴月和白寒接触自然就多了,关系不能说是太好,但也算是彼此了解。
萧蕴月知晓白寒的秉性,白寒一生所追求的并非广济天下,而是臻于完美极致的医术。如今世人看见的广济天下也只是她追求极致医术的顺带而已。
“刚刚说了,师姐邀月峰上小虞的生命力异常顽强,若是师姐考虑直接吞噬小虞,说不定能用那滔滔不绝的生命力将萦绕师姐脏腑的魔气冲刷干净。”
白寒俯身,随便往地上倒了些茶水,并用刚刚那枚竹叶使劲往混了茶水的泥地一按。
当竹叶拎出来时候已经满是泥点,白寒端起茶壶,徐徐将茶水倒出:“倘若将魔气比作泥,生命力就能看做这水,正常人的生命力都是脆弱的,只是这一线,奈何不了污泥。若是污泥裹挟久了,迟早也会被污泥同化。人的性命便像这化作污泥的竹叶,走到了尽头。”
一缕水流淌过竹叶,只是稍微将浮灰冲掉少许,并没有挪动那几块大泥点分毫。
“但倘若水流足够浩荡,便足够将污泥冲洗,令其光新如初。”
白寒加大了手腕的倾泻,水流变大,冲刷在竹叶上,竹叶表面很快光洁一新。
“小虞能对师姐的伤势有效,亦是这个道理。这样庞大的生命力极为罕见,虽然不清楚来历,但总归不是坏事。”
白寒将茶壶归于原位,做出总结。
萧蕴月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没什么替代么?”
“师姐现在的身体来说,如今的灵药对师姐并无用处。”白寒冷静地道出,“当初给师姐稳定伤势配置的那些药,也都是按照给凡人的规格配置。师姐向来惜命,应该比我更了解师姐自己。再加上师姐身为上清仙府乃至九州第一剑仙,师姐应当知道自己的位置。”
“药石无医?只能等死?”
“可以这么理解。”
二人对坐一下午,萧蕴月默默喝茶,白寒则翻着医术典籍。直到日近黄昏夕照幔落,萧蕴月起身告辞。
“今天我和师姐说的这些,全凭师姐取舍。若是师姐不愿,不必外传。”白寒叮嘱道。
萧蕴月微微颔首:“多谢白师妹,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