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愈来愈热烈,赵明臻微眯着眼,目光落在那些男人们的身上,即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也没有抬头。
“臣燕渠,参见长公主——”
赵明臻侧过腰,仿佛才听见他来似的,扬起一点敷衍的笑意,随口道:“燕将军来了,叫本宫好等。来人,给燕将军看座。”
说话的功夫,便有人搬了椅子上来。燕渠却并未落座,只朝赵明臻抱拳道:“不知长公主今日,有何见教。”
赵明臻挑了挑眉,视线终于舍得落在他身上。
太阳是世上最慷慨、最公平的东西,日光别无二致地泼洒给了每个人。燕渠穿着正三品武官的深紫色官服,补子上的瑞兽在阳光下,仿佛要活过来了,和这身官服的主人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看着她。
官服不是量体裁衣,放量又大,一般人很难把它穿得好看,穿在眼前的燕渠身上却很合适。他肩宽腿长,鞶带收束出一把劲腰,老气的紫色反倒显得他威势逼人,极为英俊。
他今日神采风姿,比之那日她在茶楼里看到的,还要更胜一筹。
赵明臻心下暗自忖度了一番,又往演武场瞄了一眼。
其实赵景昂说得不错,单论皮相,这燕渠确实配得起她。
她精挑细选出这么些年轻侍卫,也没哪个在皮相上越过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将军,只有越铮能勉勉强强比一比。
但他们,一个生于战场,一个保护的却只是这四方的府邸,气度上,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没有人喜欢被这样审视的目光打量,何况赵明臻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几乎像两把刀子往他身上戳。
燕渠眉心微皱,微微偏开头,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请长公主见教。”
赵明臻这才开口,只是目光仍在他身上逡巡:“今日早朝,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燕渠眉梢微动:“殿下是想说,户部戚侍郎,致仕返乡一事吗?”
赵明臻不经意地喟叹一声,又道:“胆敢编排本宫的婚事,这是戚宏义应得的。”
“只是本宫尚有一事不明,希望燕将军解惑,”她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本宫的人在调查谣言的时候,竟发现燕将军的手下,似乎……”
“就是不知,燕将军究竟是觉得谣言难以入耳,不想与本宫牵系在一起,想要摆脱澄清;还是觉得,与本宫成婚是好事一桩,索性派人推波助澜呢?”
金雕玉砌的公主,就这么抬着黑沉沉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他。
燕渠沉默一瞬。
她给的两个答案,显然都是要命的。
他往后退了半步,垂眸道:“殿下,都不是。”
赵明臻保持着扬眉的姿态,等他说下去。
燕渠道:“末将的手下,确实查出了是谁生事。但末将初来乍到,对京城局势尚不了解,不敢轻举妄动。未曾向殿下陈明,是臣之过。”
赵明臻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燕渠,你没听明白吗?”
“本宫其实是在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与长公主,缔结这段婚约。”
她把重音,狠狠地放在了“长公主”三个字上。
闻言,燕渠呼吸一顿。
他终于抬头,迎着赵明臻坦荡的目光直视向她。
她的瞳孔和发色一样深,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得通透而明亮。秀丽的眉毛微微蹙着,似乎是因为刺目的阳光,又似乎是因为在等候一个答案。
这是在她的公主府,她的地盘,她要一切尽在掌握,所以,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阳光下,燕渠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一点阴影,他抬起锋利的眼眸,“臣乃卑下之人,不敢肖想,但凭陛下与长公主裁断。”
话说得卑微,可他的神态,却看不出一点任人宰割的样子。赵明臻不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不由皱了皱眉。
她别开头,道:“不,你的处境,很需要与这场联姻。”
赵明臻抬了抬手,让丫鬟们都退开了。
“多少人都盯着北境的兵权,盯着你那把辅国大将军的交椅。你还没有抵达京城,参你杀降残忍、拥兵自重的奏折,就已经堆满了御案。”
“这个时候,皇帝却按下这些折子不表,反倒降下为你我赐婚的旨意,其中回护的意味,想必你最清楚。”
听她条分缕析地说来,燕渠微微有些惊讶。
眼前的长公主,和那日茶楼中的表现可以说截然不同,和传言中那位骄奢淫逸、蛮横无脑的公主殿下,更是判若两人。
可只要稍微一想,他又不觉得奇怪了。
皇帝登基之后,便以雷霆手段,整顿先帝衰年时荒废的朝纲,谁也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新君。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又怎么可能是个只知享乐的泛泛之辈?
赵明臻的话说得直白,燕渠索性也直截了当地道:“长公主慧眼如炬。赐婚若成,于臣而言,确实是极大的助力。”
他并非贪权好功之人,只是外敌初定,手中的权柄若被其他全然不懂、只想镀金的人拿去,于他们冒死保卫过的北境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
倒不是燕渠小瞧了朝堂上的其他人——当时皇帝一路破格提拔没有丝毫家世的他,其实已经算是一场豪赌,但凡还有其他可用之人,皇帝又何必如此?
见燕渠神色,赵明臻心里已经有数。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放出了饵:“这件事,本宫可以点头。”
燕渠没说话,赵明臻却看着他,露出了一点志在必得的神色。
“只是,有没有你这个驸马,本宫都是大梁朝的长公主,地位无可动摇。”
“可燕将军若想要本宫提供的助力,那就得给我一点,我想要的东西。”
“否则这场婚事,便是皇帝点头了也无用。”
赵明臻没说大话。
尽管,宫里的意思很明确,皇帝和徐太后都旗帜鲜明地希望,用她的出降来笼络燕渠。但她若真的铁了心要拒绝,他们也不可能逼她到底,绑她上花轿。
只不过赵明臻自己也嫌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派丢人,轻易不肯用罢了。
听到这儿,燕渠总算明白,赵明臻的态度为什么忽然有了转圜。
大小姐明明看不上穷书生,却还是在见他几面后发现了他的好,开始改变心意,想要嫁给他——这是穷书生自己意淫的酸文里才会有的剧情。
时至此刻,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依旧是看不上他的。只是皇命难违,她正在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燕渠缓缓抬眸,沉声道:“那长公主,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话音未落,赵明臻却忽然上前了几步。
燕渠原本因为说话而滑动着的喉结,倏尔就停住了。
直到赵明臻迫近,他才发现,这位长公主殿下,在女子中,算是一等一的高挑。
她繁复的发髻几乎要戳到他的额头,而那些华贵珠翠反射出的细碎的光,也刚好映入他的眼中。
“你的忠诚。”她顿了顿,补充:“独一无二的忠诚。”
“臣一介布衣,若非陛下赏识,侥幸混得了些战功,今日,也不会有站在长公主面前说话的机会。”燕渠平静地道:“忠君守国,本就是将军的分内之责。遑论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
“燕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志,本宫自然知晓。”赵明臻的声音轻缓,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只是本宫想知道,将军的这份忠诚,他日又是否,会留给自己枕边的长公主呢?”
说话时,她莲步轻移,竟是越靠越近了。
安全的社交距离被打破,燕渠稍稍别开眼,道:“臣忠于陛下、忠于大梁,殿下是天子胞姐、更是这大梁的长公主,臣自当忠心不二。”
赵明臻嗤笑一声,道:“燕将军回答得很巧妙,可本宫不吃这一套。”
“你只告诉我,你若做我的驸马,到底愿不愿意,为我效忠?”
珍珍是高妹,170左右,燕渠是武将块头更大,保守估计185要有的[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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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