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阁那位是何方神圣,众仙虽然依旧好奇,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陛下明摆着是要对鸟族下手了,先是放任花界断了鸟族吃食,后来更是废了白玉长老的名号,贬了白鹤一脉为凡鸟。白鹤一脉的地位在过去那是仅次于神鸟凤凰啊,若不是穗禾公主是先天后的侄女,论品阶,还得是白玉长老当族长才是。
可那又如何呢,陛下还不是说废就给废了,据说还是为着住在锦玉阁的那位给废的。
“那陛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这群小仙能琢磨出来的,那些上仙倒没什么,可苦了我们这些仙侍,见着锦玉阁的大门都要绕着走,生怕看见什么机密,被陛下给,咔嚓,灭口了。”
“不会吧,咱们陛下这么凶残呢?”
“嘘.....可别乱说,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这陛下呀从前也有过一位天后,可不知怎么的那位天后不知所踪,咱们陛下也寂寞了三百多年,好不容易又得了个佳人,谁敢这么不怕死去招惹呀。”
谁说的,那个白玉不就是不怕死的来招惹她了吗,锦觅又想起她那嚣张的模样,难受得挤眉弄眼。
“诶?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蹲久了眼睛抽筋儿了,大哥您继续说继续说。”还好现在没人知道她就是润玉金屋藏的娇,不然她连这点儿跟别人说闲话的趣儿都没了,趁着阿宁午睡,得了空溜出来,不敢走太远,悄悄地摸到了墙角假装新来的仙侍跟一位憨厚的大哥话起家常来。
“你说这住在锦玉阁的那位娘娘为什么就不肯出来呢。”她出来了,您不是也没认出来嘛。
“兴许是人家低调呢。”
“你懂什么,我听资历老一些的仙侍们说,那天后与魔尊......”
“背地里议论上仙,该论何罪呀?”背后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
锦觅还不知道作何反应,就看到那位大哥慌忙跪下参拜,称“拜见洛霖仙上”。
锦觅也学着跪下行礼。
感觉到头顶有一道很强烈的目光,锦觅不敢抬头,只假装自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仙侍,可不敢再生事端了。
“你们两个,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回仙上,小仙是这洗尘殿的洒扫小仙,名叫秋水。”大哥的名字还挺雅致。
“.....回,回仙上,小仙是,是,是陛下书房里送茶水的小仙,名叫锦觅。”
“锦.....觅?”锦觅听见这位仙上一字一字品着自己的名字,心想坏了,若是这位仙上刚好就是润玉书房的主事,自己这么说不就穿帮了吗,怕是会被当做歹人捆起来吊打一顿才是,不知道这一次润玉要多久才能找到她,都是她自己的错,非要润玉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弄得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别人处于职务需要问责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吧,还要被天帝陛下责怪,当真让她过意不去,可是她心里就是别扭,她以前是锦觅,现在也是锦觅,可是中间差得不止一点半点,她不想自己原有的生活被打破。
“我正好去书房拿些东西,你与我一道去吧。”
然后锦觅就被叫去跟着这位洛霖仙上取东西去了,走了挺长一截,离刚才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洛霖仙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要端庄要端庄,锦觅告诉自己,虽然这位仙上一直不语,但是没准儿就在心里挨个挨个排查着书房仙侍的名字了呢。
那位仙上终于张了口,却是一声叹息。“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顽皮。”
锦觅听了这话眼眶莫名有些热,她慢慢抬起头。眼前这位仙者她从未见过,却让她莫名生出一股依赖之情。她只觉得眼皮的酸涩感越来越强烈,她忍着忍着,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她脑海里闪过什么,快得让她抓不住,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终于让她崩溃。
眼泪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锦觅又不能让自己在人家面前太过狼狈,只好用着衣袖胡乱地擦脸。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锦觅闷声摇摇头。
“你现在大概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锦觅含着泪问他,“你是不是,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我什么事也想不起来,你们也不告诉我,如果你真的是我很重要的人就告诉我啊,不然我要是以后想起来了,该有多,多难过呀。”锦觅抽噎着向他哭诉,“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也,也想不起来。”
“觅儿乖,别哭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
“牡丹都告诉我了,你现在是凡人之身,被天帝带回天宫。方才那个小仙侍没发现,你也还要去捉弄他。”
锦觅眼圈还是红的,偷溜出去听闲话的事被人戳穿了脸上又臊得慌,一时间尴尬得很。
“本来想管教你几句,可是一想,这不就是我的觅儿吗,爹爹离开你这么久,哪里能一与你重逢就数落你的。”
“爹....爹爹?”锦觅看看这位仙者的容貌,虽比起润玉确实沉稳一些,可看着年岁不大,怎么想也不会是已为人父的,“您,您是我爹爹?”之前的熟悉之情好像也有了解释,可是这么大的消息让她震惊不已。可回头一想,自己的夫君都是白捡的,现在再来一个爹爹她也该见惯不怪了。
“觅儿在凡间过得好吗。”
锦觅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爹并没有什么不适应,她对这个爹的亲近之情与之前见到长芳主时的如出一辙,甚至有更多的依赖之情,这使得她相信面前这位可能真的是她爹爹。
“嗯,挺好的,我在那儿也有父兄,他们都待我极好。”
“你现在可是住在陛下为你准备的锦玉阁中?”
“嗯。”
“你怎么什么都与我讲,不怕我是歹人吗?这般掉以轻心可要不得的。”
锦觅此时已经平复好了心绪,心想既然自己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且这位仙者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她说的坦荡一些也无妨,反正她知道得也不多。
心里是这么想的,锦觅面上可不敢这么说,“您不是问了我吗,您问我自然是要答的。”
“不怕我居心不良?”
“您之前说的牡丹,我想我也是认识的。既然长芳主能告诉您我的事,自然是信任您,而且我对您也有一种熟悉之情,虽然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锦觅在心中猜想,大概仙者说的是对的,仙者当真是锦觅的爹爹呢。”
洛霖听完欣慰地笑了,锦觅能在这样的状况下心中还残存着对自己的记忆,心中是又安慰又心疼。
锦觅见这位仙者面容和善,又是自己的爹爹,壮着胆子把藏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那个,您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会忘记这些事的?”
“嗯?”
“我想要知道过去的事,”锦觅忙说,“我想知道,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您能跟我说吗?”
“陛下没有告诉你吗?”
润玉?润玉他,应该是不会想要告诉她的吧。而且望着润玉的眼睛,她也问不出口,因为润玉总是面色如常,眼睛里却写满了乞求,乞求她不要再问,她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怎么可能问的出口。
即使她问过润玉有没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润玉也只是回避这个问题。
洛霖了然,他也猜想得到天帝为何不肯告诉觅儿实情。
“此处不方便说话,不如回你那里,为父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苏醒之后你与陛下已经快要成婚了,为了不影响你二人的因果,我自请去了师尊那里修行,几百年来不问尘世。直到听闻花界与鸟族大动干戈,至鸟族死伤大半,师尊让我去化解纠纷,不愿战火四起。我去找了牡丹,她这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你是被鸟族族长穗禾封印了记忆,洗去了气息,丢入这万千俗世之中,她此番是要你与润玉生生分离,两不相识。而其中,魔界魔尊也参与其中。”
“魔尊?为何又牵扯上了魔尊?”
“火神重生之后,不愿再回天界,成了现在魔界的魔尊。”
“火神是魔尊?那润玉以前,是不是夜神?”
“正是。”
原来闻星楼里的那个故事竟然是真的,联想之前种种,锦觅猜测自己大概就是那个捅了火神一刀的女子,先后与火神与夜神都有过纠葛,最后成了天后。
真是荒唐,原来早就有人告诉过她了,只是她傻傻地当了故事听,还告诉旭凤那女子与火神最后一定会在一起的。
怎么在一起,她与旭凤在一起了之后润玉怎么办。
她不相信那个故事就是全部的真相,她请她爹帮她想想办法,她爹在施展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招式之后,遗憾地对她说他也没法子。
“按说只是封印,自然能在被封印之人身上找到封印的结界,可我方才用神识探过,你的神识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被人封印在体内,那就是被封印在外物之中,要等到找到那个封印之物才能找回你的记忆。”
锦觅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遗憾地点点头。
“我此番回来还没有告知陛下 ,若是他知道我已将事情告知你,恐怕会与你多生出嫌隙。觅儿,你要知道,不管你将来会不会想起来,你与火神都已经过去了,切不可再与他多纠缠。”
锦觅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对她叮嘱这些,他为什么这么不放心自己会与那旭凤再有交集,还有润玉,旭凤做过什么让他这般忌惮。
“为父听闻,前些日子鸟族的白玉长老来找你麻烦了?觅儿可有受伤?”
“没有,润玉送的流光玉替我挡了一下,后来他及时赶到,我也就是受了些闲气。”
“陛下虽能护你,可是你自己没有个防身的东西是不行的。洞庭的流光玉需要的灵力微小,确实适合防身。”
“可是,那个已经碎掉了。”被那个白玉打碎了。
“那白玉竟下这么重的手!”
洛霖惊讶,他心头挚爱梓芬因鸟族荼姚而去,怎么自己女儿也逃不过鸟族的孽缘,难道这一生都要与他们纠缠不可吗。
“为父这里有一块玉佩,你且收着,将些许灵力注入其中便可生出结界,普通妖邪近不了身,遇到白玉那种修为的也有些底气。我且将这咒语教与你。”
锦觅学了好一阵,咒语并不难,可是当她注入灵力后玉佩并没有反应,别说是结界,就连光都不带闪一下。锦觅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脸上满是失望。
突然,这玉佩亮起来,慢慢漂浮到她的头顶,淡淡的光晕洒下来,想来这就是这玉佩生成的结界。
可是锦觅并没有施法呀,光是拿着就可以了吗?
“娘亲,你看,阿宁会了。”阿宁?
锦觅原本以为阿宁还在睡觉,没想到悄没声儿地在后面,看见爹爹教自己咒语,有样学样,竟真的将这玉佩唤醒了。
可是,怎么会,阿宁怎么会用法术的?
“觅儿,当时流光玉是在谁的身上?”
“在阿宁身上。”
“这孩子是你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
事已至此,锦觅根本顾不得阿宁还在场,直接告诉了她爹阿宁是她跟她哥在庙宇中发现的,她当时昏睡不醒,阿宁是她哥抱给她的。
“所以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你哥哥找到这个孩子是吗?”
“是....”
洛霖走近那个孩子,朝他笑笑,问他可觉得自己可怕?
阿宁摇摇头,这个伯伯长得亲切,而且娘亲跟他认识,所以不会是坏人。
洛霖让孩子好好呆着,自己伸出手指探向孩子的眉心,接触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光点,片刻之后,洛霖直起身,告诉锦觅,
“这个孩子竟是你跟润玉的骨肉。”
锦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阿宁,是,是她跟润玉的孩子,怎么可能。
“那流光玉恐怕也是这孩子催动的,以你目前的情况要使用流光玉还太难,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
“等等!”锦觅慌忙打断他,“神仙爹爹,你是说,阿宁,这个孩子,是我的?”
“是。”
锦觅只听得嗡的一声,脑海中各式各样的想法涌出来:
所以阿宁是她和润玉的孩子;
哥哥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润玉他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是真的,那,那她岂不是差点跟这个孩子一起死了吗。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驱动灵力,天资甚高。方才我探过他的元神,体质与你一样,本性属水,真身乃是一条银龙。”
“神仙爹爹,您觉得这件事,润玉他,知道吗?”
“此番我来本就有心隐瞒他,何况这孩子虽真身为龙,可是根基不稳,寻常人见了也只当是凡人之躯,若非我亲眼目睹他使出灵力催动这玉佩,只怕我也看不出他的身份。”洛霖停顿一下,接着说,“我想陛下也应该不知此事,如果他知道,恐怕对鸟族就不仅仅是打压这么简单了。”
锦觅傻呆呆地在原地好一阵子,才像突然想听到爹爹说的话一般,低头看了看阿宁,“阿宁,你知道吗,原来娘亲真的是你的娘亲啊。”她声音哑哑的,不知是说给阿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阿宁偏着头看她,并不能明白锦觅在说什么,娘亲不就是娘亲吗。
“神仙爹爹,您此番过来一定累了吧,您先坐下歇息,我去给您泡茶。阿宁就在这儿陪您。”锦觅像平常一样嘱咐阿宁不许没礼貌,不许顽皮之后逃跑一样跑到了厨房。
厨房哪里会有什么茶,只不过是锦觅随便找出来的借口,她胡乱地拿过几个苹果打算削皮,双手颤抖地连刀子都拿不稳。
今天一天她知道太多事,她与旭凤真的曾经相爱过,可是她却亲手杀了他,还有阿宁,原来他竟然是自己与润玉的孩子。
一切,一切....
锦觅手一滑,险些划破了手,苹果也掉落在地,她蹲下身去捡。
不对,神仙爹爹说的不会是谎话,可是有可能并非全部,如果当真她与旭凤曾经那样相爱过,为什么最后她会与润玉在一起,甚至连自己掉落凡间都有旭凤的参与。
她必须要弄清楚,弄清楚什么呢,弄清楚了之后她真的能像现在这样自然地与润玉相处吗,到时候她还能这样坚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锦觅胡乱切了果子端了出去,神仙爹爹正与阿宁把玩着那块玉佩。
“爹爹这就要走了?”
“无妨,我并不是回师尊那里,而是到洛湘府暂住。觅儿得空也可来我这儿坐坐,过去你也曾在那儿住过的。”
“那个,神仙爹爹,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锦觅犹豫道。
看着女儿这番神情,洛霖了然,“你不想我把阿宁的事告诉陛下?”
“嗯。”
“可他毕竟是阿宁的父亲,他有权利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爹爹,我知道。”锦觅有些悲伤,她不也才知道自己是阿宁的亲娘吗,“可是我求您了,暂时别告诉他,我自己会跟他说的。”
“唉,好吧,为父答应你就是。”洛霖无奈,却也知道爱女心中也一定是杂乱极了,现在想来,他告诉锦觅他知道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呢,这谁也无法下定论,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娘亲?”阿宁不解地看着望着门口的娘亲,明明刚刚那位老伯伯已经走了很久了呀。
“阿宁,今天伯伯说的话,一点点也不要告诉润玉叔叔,好吗?”锦觅对他说。
阿宁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太懂老伯伯说的那些话,既然娘亲要他保密,那他就全部忘掉好了。
“阿宁,明天娘亲带你出去,找润玉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