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锦觅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她原本以为面前这位公子能在大街上牢牢抓着她不放,其背后定然有一番坎坷,锦觅在完成了自我想象后几乎又在同一时间准备好了一套安慰之词。
“公子,人生就是如此,公子节哀顺变吧。”
你看,这话说得多恰当,既不会过分关心,又能体现出她这个人古道热肠。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在她酝酿好了表情之后等来的只是一句
“饿了。”
锦觅听到这句话心中震惊的同时不禁坐直了身子。莫非真同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那天自己留下的银钱不够,反而让这位公子贴了不少,最后竟已经到了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
锦觅暗暗惭愧,自己这不是恩将仇报了吗。赶紧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吃食,又担心这公子饿得紧,锦觅又让人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的拿过来。
回来的人拿了一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端给人家的府里小少爷的奶羹,才过了用饭的时辰,现成的吃的也只有这个了。
锦觅把奶羹端到润玉面前,并没有什么神色上的尴尬,甚至若无其事地为他放上了汤勺,用眼神示意润玉。
“娘亲,我饿了。”
怀中的娃娃一见自家娘把自己的吃食给了旁人自然是不干的,立马嚷嚷着饿。好生尴尬,锦觅想,一开始还可以推说这是府里用的甜品,眼下娃娃这么一说,人家公子一看,自己吃的跟自己怀里抱的奶娃娃吃的是同一样,在心里还不得把她锦觅骂得个蹄儿朝西呀。
好在那公子看了给娃娃的食物之后也没说什么,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锦觅想,那公子大概是真的饿了,也不拘吃的是什么了。
抱着娃娃,锦觅一勺一勺地喂着,看着娃娃的小嘴开开合合的,还没咽下去就急着要下一口,锦觅被他逗笑了,喂完了以后擦了擦他的嘴角,又转头看那位公子可用完了没。
那公子嘴上吃着,眼神却不知道看哪里看呆了,连嘴上沾了东西也不知道,锦觅刚刚才给娃娃擦了嘴,一时没转过弯来,脑子一糊涂竟然手就朝着人家伸了过去。
润玉哪里是饿了,他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他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要嫁给他人了,痛到全身都失了力气,又暗自庆幸自己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找到了她,他又怎么再舍得离开,所以即使编出饿晕了这样荒诞的理由,润玉也愿意,只要能留在这儿多看看觅儿。
可是觅儿完全没有多注意过他,眼里心里满是她怀中的孩子,润玉听着她这样温声细语地哄着,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那明明是他的觅儿。他呆呆地望着锦觅,忘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一直到感受到嘴角传来的触感,还有觅儿对他的笑。
那一瞬间,他以为锦觅或许是想起来了什么,满怀希望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一看到她眼睛里的不解,润玉的希望就全碎了。
“公子大概也用好了,招呼不周还请见谅。”锦觅慌忙抽回手,心里骂自己是发哪门子疯,怎么就对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上了手,还被人家抓个正着,这下不仅是欠债不还,还多了个轻佻的罪名。
“无妨,只是听闻姑娘方才说起嫁龙神,润玉心中好奇,想多问一问。”
锦觅只当他是外乡人,没听过觉得好玩,便把嫁龙神的来历跟风俗通通告诉给了他。
“如此说来,下月十五姑娘便要嫁给龙神了?”
“也不能算是嫁吧,这也只是图个彩头,反正又不影响我日后嫁人,典礼当天周围又有人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这龙神庙想来必是巧夺天工了。”
“正是,镇长花了不少功夫,连门槛上的花纹都会找专人来修缮,毕竟是救过我们乡民的恩人,这样也是应该的。”
“小姐,大夫找来了。”来人正是阿七,锦觅吩咐他找大夫回来看病,他便去了,一刻也不敢耽误。
润玉仔细地打量一下这位侍从,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大夫来了啊。”锦觅有一种头疼的感觉,本来这大夫是给这位公子找的,可人家公子压根儿就没病,可是她还不能明说,人家一位佳公子因为肚子饿搞得这般大的动静,也是需要一些脸面的。
“正好正好,来,阿七,给人家大夫看看。”锦觅只好扯过阿七坐在椅子上当挡箭牌,
好在阿七从来都听话,这点小事他也不太会有意见。
大夫心里想这叫什么事儿,自己被人从医馆里拉出来,一路赶路没停过,最后告诉他是给这位年纪轻轻,跑起来他差点没跟上的少年郎诊脉,大夫这口气还没喘匀,面前这位要看病的“病人”大气都没喘一口,他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诊完了脉,大夫很憋屈地留下一句“神思忧虑”就拿了诊金走了。
锦觅在心里觉得十分对不住这位大夫,想着以后一定多多关照他的生意才是。
可眼下又该怎么办呢,爹爹出去跟人家一起遛鸟还没回来,哥哥又陪嫂嫂出门了,自己总不好跟这位公子呆的太久,虽然她是个跳脱的性子,但是爹爹平日里跟她耳提面命的规矩她也不敢忘,留了一个男子在家过长时间,周围的人又要说嘴,实在心烦。
说是这么说,可是人家公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锦觅才如此狼狈,过着吃不上饭险些饿晕的日子,这样一想锦觅又觉得有些难过。
锦觅想干脆自己拿些银钱给他,总是要安排人家的生活的,可这话又如何开口,说出来总归扫了人家的颜面。锦觅一边烦恼,一边偷瞄身边的人,那公子不知是不是已经预感到锦觅接下来要说的话,神色不佳,弄得锦觅也不敢轻易开口。
锦觅这边正紧张,看见她哥哥回来了,赶紧上前去跟他说明了情况,拉着自己嫂子抱着自己孩子就回屋了。还书看着自己妹妹咋咋呼呼的性子一脸的无可奈何,正向看看让妹妹这样头疼的是何方神圣,一转头脸就变了。
“公子有礼,舍妹无礼,刚才已将情况与在下说了,可否请公子与在下去书房说话。”
润玉回了声好,便与还书一道进屋,还书屏退了下人关上了房门。
“参见陛下。”还书跪下参拜。
“浣珠,你好得很那,许久不见,本座如今该称你一声大哥了。”润玉背过身,不愿意看他。
“陛下恕罪,当年我....与仙上一同进入天机轮盘,所以一直都是投生成兄妹,属下也早已不再是女儿身。”
“你既认得出我是谁,又为何在知道她的下落的情况下什么都不说,害得本座苦苦找了几百年。”润玉心中愤怒,若是浣珠能早一点发出消息,他便能早一些找到觅儿,何曾会受思念之苦这么久。
“陛下,当年我受了刑,身体极为虚弱,坠入轮盘要保命已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到了凡间更是一点修为也没剩下,就连属下的记忆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才恢复的。”
“呵,如此倒是本座错怪你了,难为你受了刑还要忠心护主,你的一片忠心到底是为了谁,你当本座不知吗。”
“......告诉我,她这段时间过得好吗。”润玉闭上眼睛等着答案。
“仙上她,这几世都过得不错,没有受什么苦,这些时间被山上的尼姑养大过,被好心的村民领养过,遭遇过战乱饥荒,也有过还没几年就被饿死的日子。”
“....这叫不错,那本座让你心尖上的人尝尝这流亡饥荒的滋味,你又会不会心疼呢。你以为你现在是她的大哥本座就动不了你了?本座可以把她接回天界,而你,以罪论处。”
“陛下,锦觅现在根本就没有之前的记忆,陛下若是有办法解除穗禾对她做的事也不会现在在这儿质问属下,何况如今锦觅过得平安喜乐,陛下强行把她带回天界是在弄僵与她之间的关系。”
“你说什么?!”
“我现在是锦觅的大哥,十几年的情谊,我如今是真心把她当妹妹在对待,无论如何,即使是要违抗陛下的旨意,我也不能让锦觅受到伤害。”浣珠跪在地上,她甚至不确定眼前这位天帝会不会把她的话听进去,饶是如此,为了锦觅的幸福,她也要冒死一试。
“觅儿刚刚笑得很开心,也很信赖你,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她了。”
浣珠还来不及回答,周身就感受到一片威压袭来,眼前的天帝转过身靠近他,阴狠狠地问,“那你,可有见过魔尊。”
“不曾,这些年来,属下从未见过魔尊出现。”
“你起来吧。”还书站起身,刚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气势让他心惊,自家的这位陛下竟如此忌讳魔尊,若是锦觅真如穗禾所言与魔尊....那....
“她怀中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那是....是有一次我与锦觅在一座破庙中歇脚,锦觅抱着回来的。”
“那她.....可有许人家。”润玉的语气带着危险,吓得还书说话都带着结巴。
“当,当然没有,锦觅她,她,对这种事一向不上心。”就算许了人家,以他们天帝陛下的性子,还不想方设法给鼓弄黄了。
“我没有理由留在这里,我不在的日子,麻烦你照顾她了。”
“应该的应该的,那陛下您慢走。”
被还书送出门的润玉并没有直接回天界,而是一路走到了一座豪华的庙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