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楚相,东吴太子求见。”
楚知意躺在床上,目光游离,仿佛陷入了回忆般,门外侍卫声音响起,可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直到侍卫第三次提醒,他才如梦初醒般慌乱下床,结果一不小心从床上翻滚下去,发出重重的闷响。
楚知意吃痛的紧皱眉头,正巧额头磕到一旁的柜子,肉眼可见鼓起一个红红的大包,而侍卫担心他会遇到什么事情,于是带着东吴太子破门而入。
“这……哈哈哈哈……”东吴太子扶腰狂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
楚知意保持着脸朝地的姿势决定将计就计,他故意发出虚弱的求救声:“救……救……我。”
在这个崇尚武术的世界里面,几乎人人都会点功夫,就连三岁小孩都可以舞上几拳,以至于楚知意的存在于他们眼中犹如异类。
怎会有男子虚弱成这般,摔倒都还需要人搀扶才能起身。
侍卫纵使心中千般不愿,却忍下不爽上前粗暴的拎起楚知意随手往床上一丢,带着些许傲慢的语气开口:“东吴太子求见。”
楚知意无力的靠在床角边,双手随意的垂在两侧,发出及其羸弱又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东吴太子……找知渊何事?”
东吴太子清咳几下后又掩嘴而笑,流露出的眼神溢满了嫌弃和鄙夷,他不耐烦的说:“本宫这儿有盘残棋,听闻北棠新相才智过人,想要请教一二……”
结果,东吴太子话还未说完,身体就突然不受控制的直直跪了下来,嘴巴还保留着微张的模样,却再也发不出刚刚那样高傲的声音。
“这就是请教该有的态度?”
陆逍微哑又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东吴太子身后传来,他背光而立,太阳余晖投射在他周身而散发出的光芒仿佛给他笼罩了一股神秘力量,恐怖不可侵犯,紧接着他的视线一点点从东吴太子处往上移动直到于楚知意对视。
楚知意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被冻住,寒意刺骨无法呼吸。
原本还嚣张的侍卫此刻更是被吓得瘫软在地上无法动弹,结果被萧一无情的拖了出去,顺带吐糟了句:“没用。”
“……呜呜……呜呜。”东吴太子被封住穴位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抗议,陆逍充耳不闻,转而自然的拿出药膏试图给楚知意额头上药。
“……不用。”楚知意除了和师父还有同门师兄以外,很少和外男接触,所以他下意识的就防备性的躲开。
陆逍伸出的手就这样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他平静的看着楚知意,读不出他眼中到底是何种情绪。
可是楚知意却敏锐的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受伤,等他再想去确认的时候,又变回那副冷酷的面容。
“或者你……”楚知意还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可是陆逍却朝着她这个方向随手一扔,白釉色小玉瓶就稳稳落在他的脚边。
陆逍居高临下的站在东吴太子跪地的面前,深邃的眼神落在他的头顶上,仿佛能就此将他刺穿一般,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残棋何处?”
东吴太子紧张得下意识吞吞口水,颤抖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泛黄的旧布正要交出去时,外面响起传召的声音。
皇上有令,所有大臣前广场集合。
于是东吴太子直接连滚带爬的出去,形象狼狈至极。
楚知意忍俊不禁,却被陆逍的一个余光打得清醒,赶紧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楚相可在?”温公公那似乎被捏着嗓子的声音响起在广场之上,刺耳又尖锐。
“臣在。”
“楚相这是怎么回事儿?”隔着老远的皇上一眼就瞧见楚知意额头的红肿,直接开口提问。
“启禀皇上,是知渊刚下床时不慎踩空摔到地上所致,已无大碍,臣多谢皇上关心。”
果不其然,楚知意此言一出广场上响起嘈杂的笑声,更有鄙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传来。
“楚相本就体弱,要多注意身体,温浸文,朕着你拨给楚相的人呢?”
温公公倒吸一口气扶额,眼神闪躲,心虚的上前开口解释:“回皇上,奴才已经挑好,容后就给楚相送去。”
皇上温和的眼神一顿,岂能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在想什么,于是拍桌大怒:“废物,朕命你办这点小事儿都如此拖沓!”
“皇上息怒。”大臣们瞬间跪了一地,除了陆逍和外朝使节。
“自行下去领罚!”
于是皇上又当着众人的面给楚知意赏赐了许多珍贵稀奇玩意儿。
而楚知意佯装受宠若惊的接下,内心却是感叹这个皇上不简单,日后与其打交道恐需多留几个心眼。
看似处罚了身边人达到维护楚知意的目的,实则再次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知渊,东吴太子说觅得一盘残棋,寻遍天下奇人都无法解开,你可有兴趣一试?”
皇上面带慈祥微笑,嘴角勾起合适的弧度,语气体贴亲善得不像是和臣子说话的感觉。
到底是盘怎样的棋,能让东吴太子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自己去下。
“知渊才疏学浅,恐负圣上期许。”楚知意学着兄长的语调,像模像样的和皇上打着官腔。
“无妨。”
“那……知渊斗胆一试。”
整个过程,陆逍都背对着楚知意负手而立,不曾有过任何表示。
“本宫倒想看看究竟是何样的残棋能让东吴太子寻遍天下奇才都无法解。”长宁公主爽朗的声音从广场上空响起,众人仰头望去。
只见她乘坐着全是由紫色花瓣装点的花轿于空中缓缓而落,秋风袭来,花香扑鼻撩人心弦,就连侍女们都是一等一出挑的美人儿,她们摇曳着身姿,脚下仿佛步步生莲,等到铺满了紫色花瓣,轿中才出现那肤如凝脂的纤纤玉手,视线随着而去,长宁才从轿子中带着她那慵懒至极的步伐姗姗来迟,像是大捷而归的女皇般气势凌人。
那双美丽的狐狸眼秋波连连,娇艳的红唇在姣好的鹅蛋脸上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一开一合都充满着诱惑。
“楚相应该不会介意长宁在身旁观战吧。”
楚知意早就见识过长宁公主的美貌,只是再见仍会忍不住再次惊艳,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子。
可是……一想到她喜欢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嗯?”长宁见楚相没有立刻回应自己,于是眉头轻蹙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陆逍却不知何时站在了楚知意的身后。
“臣荣幸至极。”楚知渊吓得赶紧弯腰回应。
“那就开始吧。”长宁随意扬了扬长袖,顿时一阵芬芳,身后就有人快速搬来两张软椅,长宁率先坐下并示意楚知意也坐下。
自长宁的到来后,现场恐只有少数人关心残棋,那东吴太子的哈喇子都快落到残棋之上,楚知意只想赶快结束这盘棋。
可是,陆逍却用密语告诉他:‘此棋不可破。’
楚知意闻言细细研究起来,不过雕虫小技。
‘不就是有毒嘛,这有什么好怕的?’楚知意不甘示弱回应陆逍。
楚知意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自小就喜爱钻研各种棋局,以至于天下知名的棋局他早就熟记于心。
这盘棋之所以从未被人破解过,是因为凡是在破解的人都会受到棋盘毒素的影响,无法坚持到最后,而棋盘到最后依旧保持最初的模样。
‘此棋关乎四国平衡,若你执意破局,天下势必再次大乱。’
‘那皇上又是何意?这不是在害我吗?’
楚知意心中大骇竟不知其中水深至此,他小心翼翼的瞟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简直就是笑面虎。
近乎完美的嘴角上扬弧度和眼角慈爱的细纹,都是他心思歹毒的最好掩饰。
‘毁棋。’陆逍幽暗的眸子不经意间扫过棋盘,十分轻描淡写的就表达了他的想法。
随后楚知意就感受到自己后背有股暖流涌入,是源源不断的内力。
陆逍是害怕他被棋盘上的毒误伤吗?
“将本宫新得的冰玉蚕丝手套拿来给楚相带上。”
长宁优雅的品着手中的花茶,轻轻掀开眼皮也只是停留在漂浮的花茶上,至始至终未抬眸将他人融入视线范围。
看来这皇城卧龙藏虎,冰玉蚕丝手套轻如薄翼,戴上之后可百毒不侵,更重要的是养蚕人早已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世间仅有这一套。
“这……微臣惶恐。”
长宁品茗的动作一顿,皇上已经开口:“楚相就收下,这长宁可是连朕都舍不得给的。”
“多谢长宁公主。”
而东吴太子像是故意为自己壮势一样,穿上了黑金色滚边墨色暗纹团花袍,努力镇定的坐在楚知意的对面,却在望到一旁纹丝不动的陆逍时,眼中的惊慌和闪躲反倒显得那黑袍的不合身。
黑白交错星罗密布,楚知意手握白棋凝眸深思,破局不难,难的是如何让残棋不破。
这盘棋走势各异,想必被许多人尝试破解过。
“怎么?这楚相是害怕了吗?”东吴太子随意往棋盘上扔了一颗棋,微偏身体不以正眼视人,鼻孔仰息,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
仿佛回到了先前的模拟作战一般,众人拉长脖子试图参与一二。
“到底是年轻了些,东吴太子看似随手一掷却实打实的找到气出。”
“坊间传闻这东吴国太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却学得一手高超棋艺,看来传闻不假。”
“非也!我倒觉得不可小瞧了楚相,你们都忘记他先前是如何收服三国使者的吗?”
楚知意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棋盘一开始的模样,他在回忆在算。
蓦然,他睁开澄清的双眸,手执白棋,利落果断的落下,眉梢是极力掩饰的欣喜与得意,既然我不能破局,那不如引导你来破局。
“哼!穷途末路!”东吴太子不以为然,直接斜靠在椅子上,他说这话时,故意拖长了音调,甚至用余光示意侍卫帮他落子。
东吴太子趾高气昂的指着棋盘:“就哪儿!”
不对!这几步不像是东吴太子会走的风格。
棋盘在几番博弈之下渐渐有活起来的迹象,而如今东吴太子却直接堵死了楚知意埋下的所有后路,并且还引得他陷入被动局面当中。
“嘶……”场中有懂棋者看到棋局的变化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东吴此步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楚知意稍稍坐直了身子,不着痕迹的转动自己手中的扳指,这盘棋……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东吴太子挑衅的站立起来,身后围绕他的人跟着起哄:“喂!磨磨唧唧什么呢?该你了!”
“就是,一个大男人做事儿像个娘们儿一样。”
楚知意眉头紧皱却充耳不闻,他再次闭上眼睛回想棋盘最初的模样……
良久,他突然睁开的眼中迸射出如剑雨般的光芒,杀气十足让周围的人忍不住浑身一颤,像是进入了寒冬时节。
“该你了,东吴太子。”楚知意眉目带笑,纤手落子之后便自然的脱下那幅冰玉蚕丝手套,秋风习习吹起他两鬓的龙须,让先前的寒意褪减不少。
“哈哈哈……楚知渊本宫允许你悔棋一次。”东吴太子撑腰笑得猖狂至极,他激动得手指楚知渊并且不停指点,拼命张开的嘴都能看到里面的喉咙。
他背后之后早已经锣鼓喧天为他庆祝。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羞辱楚知意的时候,他的嘴角却突然从左右两边流出两股鲜血,震惊的瞳孔尽显错愕。
“太子!”
“太子!”
陆逍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维护自己楚知意知道,可是没想到这久居深宫的长宁公主竟也有这般浑厚的内力。
一东吴官服打扮的男子立即上前护住东吴太子的心脉,并且与陆逍和长宁暗中较量。
“输了输了……”北棠大臣各个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肆辱骂着楚知意的无能。
更有人当场昏厥,女眷们更是对楚知意避之不及。
东吴使者站了出来试图讨几分公道:“鄙人不知北棠竟是输出起之人!”
坐了许久的楚知意活动了下手指,淡定从容的起身,石青色长袍更加衬得他气质高贵又儒雅,尤其是脸上勾起的若隐若现的笑容,配上温润十足的嗓音:“是吗?输不起的恐另有其人!”
“大家请看。”楚知意从棋盘中拿起两枚棋子,从长宁公主处借的两块手帕稍稍用力,两枚棋子的颜色就互换。
全场哗然!
“原来如此……”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东吴太子此刻像是清醒了般,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辛苦布局的围杀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这粉面书生破解,目瞪口呆,面目尽显狰狞之色。
“你都能偷天换日,我怎么不能黄雀在后呢?”
语毕,楚知渊余光悄悄示意陆逍可以摧毁棋盘。一瞬间,棋盘粉碎得只剩残渣,只留下棋子凌乱的散步在四处。
至此,石青少年秋围大杀四方的传言就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