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仙是恶鬼 第99章 终了却恩怨情仇

南火殿发生了火灾。千机得知此事后，派神兵前去支援，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步，火光怒涛冲天，在火舌的席卷下南火殿变成了一片废墟。好在里面的神童都被救了出来，唯有南火殿的火神伊见喜昏迷不醒，病怏怏的躺在了北水殿的床榻上。

自从裴泽疯魔开始，伊见喜由于法力消耗过多，又要极力控制大脑清醒，有些吃不消，如今又不知为何体内的火焰不受控制，在他的强力压制下终于反噬，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金阳殿内释空观音原本是来辞行的，意外得知此事，千机忐忑的坐在龙椅上，她心中有事，顺口便对其问道：“上神，您做了快四千年的神仙，您当是比任何人都知道九重天的神主该是什么样子，您能告诉本座吗？”

释空双手合掌，垂目叹息，“九重天历代神主形形色色，除却心胸狭隘、刚愎自用、残害忠良者，其余的要么严于律己，宽于律人，要么知人善任、心胸宽广。但这都不过是我所能瞧见的表面的东西，究竟如何做好九重天的神主，凡事秉承苍生和侠义二字，剩下的恩怨情仇，该怎么了，便怎么了。”

“丫头，我看你当五行之首时也没像如今这样优柔寡断的，怎么变了个身份就不行了？”

千机垂下眼，像是自我鼓励般轻轻鼓了一下腮帮子，大抵是身为女子的她在九重天过于强大，神仙们大都忘了她不过是个女儿身，也当是有柔弱的时候。

千机道：“以前不过是个跋扈的战神，头上压着的仅有神主一人，如今头上压着一片天，本座深怕一个不小小心便出了错，天塌了。”

“瞻前顾后不见得是坏事，但事情都已经送上门来了，丫头，扪心自问，我相信世上没几个人能将仇恨化为乌有，你也不必强求自己。我该说的也说了，剩下的，你心里知道要怎么做。”

千机抬头笑道：“多谢上神，本座……”

释空抬手道：“打住……打住。来日相见的次数不见得会少，若是苏木露了行踪，这边还得将我叫上不是？好了丫头，你那平日里对外的骨气呢？也是个当神主的人了，未来你便是九重天的天，随心随性一些也未尝不可，莫要乱了分寸就好。”

释空说完就离开了金阳殿，剩千机一人在万千思绪中徘徊。

次日，释空一早便打算离开九重天，还没来得及招来莲花台座，中途却被沈秋白拦在了南天门前的揽月桥上。

揽月桥边云卷云舒，释空整个人陷入云海当中，一副愁容。只见云海散开后沈秋白化幻出七八个分身，硬是将他拦了个水泄不通。

“年轻人何苦为难我这么个老人家，火神之事，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沈秋白万万不相信，毕竟世间唯有一位上古神仙，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救助伊见喜，那世间还有谁能救？

“求上神同我前去看看见喜吧，要我如何都行。”沈秋白说罢便将分身收了起来，半跪在了释空面前。

释空见这状况，施法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是水神，不必如此卑微。你们九重天的事情你若是来找我解决，那就是大错特错。你是怕面对她吗？”

沈秋白瞳孔微缩，身体像是泄了一口气，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淹没在了阴霾当中。

他与千机之间的仇恨，九重天知道的神仙不少，更何况是释空观音，世间就没多少事情可以瞒过他的眼睛。

“天道有眼，小子，火神是痴儿又怎会飞升为神？”释空在沈秋白肩膀上拍了两下，“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似的，轻狂得很。”

沈秋白喉间像是有几根尖刺，硬是让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出来，只能像根木头似的定在了原地，释空也不做停留，穿过揽月桥，乘着莲花台座从南天门飞走了。

沈秋白是赤水国三皇子，是被赤水国民捧在手心的希望。他有两个哥哥，一个沉迷于花天酒地，一个执着于琴棋书画，都不误正业，唯有他担起了身为皇子的责任，亲自上战场取走了音尘将帅的性命。他父王赏识他，赤水的臣子敬重他，若非赤水国保留着嫡长子世袭制，他也当是赤水国一代明王。

他为赤水国付出那么多努力，并非真的不求回报，只可惜他父王没什么心眼，还真以为他的好儿子甘心将国王之位让给他大哥。他对国王的做法很是不满，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便再也没有管过赤水的死活。

后来因为他大哥的昏庸无能，赤水走向了衰落。他在身死的当天飞升为神，大抵是放心不下伊见喜这赤胆忠心的随从，又或是害怕在九重天无人利用，因而鬼迷心窍杀死了自己手下的一名神将，剥夺了神将的神格给了伊见喜。

世人都道‘水火不容，水火有情’，都以为水火二神是难得一见的一同飞升位列仙班，可是谁又想到伊见喜本身是和神仙一职无缘的。而沈秋白从捡来伊见喜开始，心里便盘算着将他训成赤水国最强的将帅，替他夺下王位。所以水火之间并非是情谊牵绊，而是一开始的利用。

在位期间，沈秋白表面无害，温柔待人，可是事实上能激怒他令他暴露真面目的神仙，也大都不在那九重之上了。

沈秋白最后还是去拜见了千机。

诺大的金阳殿里只有他们两位神仙，沈秋白半跪在地上，千机从龙椅上走下来，负手立在他身前，“水神找我是为的何事？”

沈秋白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千机明明知道的，他自嘲一笑：“神主知道南火殿被毁，火神昏迷不醒，也该猜到我为何而来了吧？”

千机嗤笑：“沈秋白，本座不想和你在这装模作样，眼下无人，你我之间该如何就如何。你知道本座对你有恨，你来求我救伊见喜，呵，当然，火神我自然会救，但是我不会救你。”千机倏然抬手，金阳殿的大门尽数封闭，“本座不是个宅心仁厚的神仙，你我明争暗斗也有快八百年了，恩怨情仇早该了了。”

千机说罢摘掉了头上的冕旒，长发披散，而后又脱掉九龙暗袍，随手就将这些东西丢在了地上，只留一身金色轻盈便捷的衣物在身上。她扭动了一下手腕，金黄色的瞳眸闪着微光，定睛看着深秋白。

沈秋白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裙摆，脱去甲胄，对千机双手抱拳，“你若是想要我性命，我给你便是，只要你答应救伊见喜。”

千机手里拿着惊厥，拇指不断在刀刃上摩挲，听到沈秋白这话，不由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活该啊。沈秋白，你也该为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情付出代价了。”话落，弯刀出鞘，‘铮——！’地一声沈秋白本能的化出思玉抵挡，这才没有让惊厥轻而易举就抹了他的脖子。

“你以为伊见喜体内的法力为何会突然紊乱？苏木弑杀裴泽的那天，九重塔的天魂们一眼便认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你杀害的那小神将也混在其中，它因丢失神格没有入九重塔，是裴泽将它温养在了赤霄剑里充当剑灵，裴泽陨落前将它放了出来。所以，你做的事情就连裴泽也早就知道了，他不质问你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受‘生’的影响，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然伊见喜得知真相后思绪不宁，神经衰弱，才会引起体内法力暴走。”

千机狠戾地看着他，突然迅速如闪电般来到了沈秋白身后，一脚将他踹趴在了地上。

沈秋白脊骨似是断裂一般，只能匍匐在地，许久，他轻轻擦拭嘴角的血迹，捡起一旁的思玉支撑着艰难坐起身。

原来他做的这些肮脏事连裴泽都知晓了，到底是谁在怜悯他，何不早点给他一个痛快？让他还依旧抱有侥幸的心理沾沾自喜，最后却落得挚友病死在了床上。

千机眉心一皱，“你与他情深意重，所以愿意为他打破天条，可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作为会害了他？”

“咳咳……”沈秋白苦笑道：“那也好过……让他一生做个痴儿，他那么赤诚狂妄的一个人，被命运斩断了脊梁骨，我身为他在世上唯一信任和依靠的人，总得将他撑起来。”

千机听后佩服地拍起了掌声，“好一段绝世兄弟情！”她走到沈秋白跟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赤水与音尘的战争无可避免，但我还是想问你，杀死千童你可后悔？”

她果然还是想要为亲妹妹报仇呐。沈秋白想，他和千机确实明争暗斗了几百年，但沈秋白在八百年前争五行之首时便是千机手下败将，如今千机为神主，沈秋白为臣子，他又如何胜的了她？

“我身为赤水国三皇子为的是国家昌盛、黎民安康，如果要我重新选择，音尘大帅的性命我照取不误。”沈秋白道。

他本以为会等来千机再一记毒打，可是闭上眼睛等了许久也没有半点儿声响，直到听见千机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三皇子，不愧是沈秋白！说得可比做的好听！”

千机唰地一下将惊厥归入腰间的剑鞘中，而后道：“本座可以救火神，哪怕你不来求本座，本座也会救他。这也是裴泽的意愿，但凡事都有代价，他的神格需还给那小神将，如此一来他便不再为火神，本座若按照裴泽留下的方法，施法将他的筋脉重塑，他以凡人之躯不见得会撑过去。”千机背过身去，无奈道：“你种下的恶果，也该你来尝还。”

沈秋白身体一僵，默默低下了头来。他这一生嘴里喊的都是大义凛然，实则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一向城府深沉，纵然见过他的神仙和凡人都道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心系苍生是位难得一见的好神仙。可是谁又敢将他那张皮囊撕开，掏出里面发烂发臭的血肉来，那时，便再不会有人那样子说他了——

五行之水神，享有俊朗面容，却有蛇蝎心肠，行为端庄稳重，手段狠厉残忍。

金阳殿内过于寂静了些，沈秋白的几声叹息声都能清楚的传入千机耳里。

“我自愿被贬下凡，你将我的神格换给见喜吧。”

千机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么一个表里不一，野心勃勃的神仙，竟甘心丢弃自己的神格？

“你确定？你可得想好，你要将神格换给伊见喜，成为凡人后，你的一生将会平庸到老，你能甘心？”

沈秋白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庸碌无能的活着？但自从他在琉璃河畔将伊见喜捡回来开始，好像世上除了算计和野心，还有一样东西也能给他带来快乐和温暖。

“这就当是我欠他的，毕竟从一开始我对他充满了利用。”沈秋白化去了思玉，跪倒在了千机面前，“请神主成全。”

千机还想将他再揍一遍，可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剥夺神格对沈秋白来说比千机杀了他还要痛苦，这样的惩罚更能让他深刻的记住自己所犯的错误。

“本座会用裴泽留下的方法重塑他的筋脉，但是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拥有凡人的记忆，也许会忘了你。”千机道。

沈秋白眼里没有不甘，反而是欣慰，“那不正好？免得他记起我来又追问你我的去向，到时候怕是会因此而感到自责的。”

千机朝他伸出了手，沈秋白坦然将手搭了上去，被千机从地上拉了起来，“在我还没施法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动手吧。”沈秋白说着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

千机一掌打在了沈秋白的天灵盖上，沈秋白像是一时间进入了一片虚无当中，筋脉拘挛，流淌在其间的法术越来越虚弱，直至消失不见，整个人从一片云跌落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再没法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