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仙是恶鬼 第116章 番外1[番外]

傩师庙里总会来往一位白衣神仙，然学了三两个月终于学会傩术的弟子却不这么认为。弟子名叫陆林，是个清纯活泼的少年，他每次见季冥渊进出傩师庙便会闻到鬼气，所以在二月十六这天，以给师傅送长寿面为由，在傩堂里将心中的疑问尽数吐露了出来。

“徒儿每次见到季前辈都觉得有些奇怪，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恶鬼的样子，我却偏偏在他身上闻到了几丝鬼气。师傅，是徒儿弄错了吗？”

陆林十二岁，是六位弟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个头不过到于观南肩膀的位置，身瘦体弱，不像两位师兄那样魁梧壮硕，甚至也没有两位师姐力气大，却是学习傩术最快的。由于他的父母全都死在了苏木手中，于观南与其他师兄师姐对他也会细心照顾。

于观南轻笑一声，从草团子上起身，往傩堂门口走去，“走啊，师傅带你去找他。”

陆林有些震惊的看了于观南一眼，以为师傅是在开玩笑，半天也没有挪动脚步。直到门口的于观南催促道：“没开玩笑，真带你去找他。”

陆林咽了咽口水，要是说那‘白衣神仙’真是恶鬼所化，以他现在的能力，大抵是会被恶鬼打死，也就谈不上驱鬼一说了。

“师傅……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位……神仙真的是恶鬼吗？”陆林颤微微道。

于观南转身走去，笑道：“见到了不就知道了？身为傩师可不能听闻恶鬼两字就先退缩了。”

陆林还在傩堂外干愣着，像是个眨巴眼睛看着大人的三岁小孩。

“傻徒，傩师见到九幽无穷恶鬼的机会可不多，好好把握啊！”声音从傩师庙外传来，虽然声小，但陆林还是听了个清楚。

无穷恶鬼算是傩师一行驱鬼的终点了，这可比黑白无常，阎魔，孟婆还要难得一见。且不说有没有能力与其过上两招，就是见上一两面，也算是给傩师这一身份染上光了。

陆林这么一想，便打了鸡血似的，一溜烟跑到了傩师庙外，追上了于观南的步伐。

初春，万里无云，风和日丽。菩提树上的枝桠疯长，一片嫩绿映入师徒二人的眼。

于观南选择走下山的那条路边开满了迎春花，陆林顺手摘了一些到手里，编织成了一个金黄色的花环，笑嘻嘻的就要给于观南戴上，奈何个子太矮，跳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于观南的头，只好暗自叹了口气，再一抬眼却见于观南回头朝他无奈一笑，而后蹲下了身子，陆林趁此机会将花环戴在了于观南头上。

“师傅戴着花环很好看！”陆林激动道。

于观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陆林和小鹿很像，却又比小鹿还要天真。说来也是，小鹿的事情既让他痛苦也让他遗憾，痛苦的是被身边人背叛的感觉，遗憾的是吴净山与他都对小鹿抱有期望。

“你这孩子倒是天真，知道师傅是将你往恶鬼身边带，怎么一下子便变得这般活泼？”

陆林正色直言：“这不有师傅在吗？再说了，我刚刚那么害怕是因为第一次嘛，我就不信师傅第一次见到恶鬼时不害怕？”

于观南伸手摸上了陆林如同云朵般软绵的头发，“对呀，师傅当时怕极了。不过放心，这只无穷恶鬼不会伤害我们的。”

“嗯嗯！”陆林连连点头。

停留没多久，两人又开始了赶路。于观南走一步，陆林要走两步，走走停停间两人已经下了山，穿过婆娑城隐秘的巷子，来到了无尽堂。

两人才站立在无尽堂门口，大门便缓缓敞开。梨花的花瓣飘到了两人眼前，陆林仔细睁开眼睛，只见一只三千银丝，月白衣裳的恶鬼轻飘飘地坐在一把烂椅上，而周围一片灰然，唯有他一点光亮。

陆林每一次见到这’白衣神仙‘都忍不住一番感叹，并非是他太美，而是他不论几时来都十分应景，这让陆林提起了兴趣，所以才在那刺骨的寒气当中寻找到了一股鬼气。

“你来啦。”季冥渊看着于观南道。

“带我最小的徒儿来涨涨见识，看看九幽唯一一只无穷恶鬼。”于观南一边摸着陆林的头发，一边道。

季冥渊从烂椅上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后化出了恶鬼真身。玄青衣裳，森白的肤色再加上血红的双眸足以吓坏小孩了。

然而直到他走到了陆林面前，也没见这小孩有一丁半点要哭的意思。

季冥渊假装露出凶狠的表情，往下一蹲，盯着陆林道：“九幽的无穷恶鬼可是会吃小孩的，你不怕？”

陆林心里打了个颤，手有些发抖的抓住了于观南的衣角，“师……师傅……”

于观南看着那仗无穷恶鬼的势欺十二岁孩童的季冥渊，嘲讽道：“你要是真把他吓哭了，对你名声可不太好，怕是从此以后都会在九幽执掌者前面加上一个——吃小孩。”

季冥渊不忍一笑，伸手摸了摸被吓坏的陆林，“好，我不吓他。这小孩还挺像你小时候的。”

于观南撇了一眼起身的季冥渊，“说的好像你见过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一样。”

“见过，就是他这样。”季冥渊指着陆林斩钉截铁道。

于观南白了他一眼，往无尽堂走去，坐在了刚变化出来的楠木方桌边上，往后一靠就道：“别瞎扯了，今日是我生辰，执掌者就没什么表示吗？”

季冥渊愣了一下，他是真见过于观南小时候的样子，只不过当事人由于太小，压根不记得了。

他一直都在看着于观南，又怎会没见过他儿时的样子呢？只不过他那时刚受完九幽对他的刑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来到人间，在菩提树下遇到九岁的于观南时，差点被吴净山举起辟邪剑给灭了。也是，他那时候实在是太狼狈了，身无完肉，见谁都会以为是哪里来的不知名恶鬼。

季冥渊想，他不记得也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拿出来提上一提，不是伤感就是遗憾，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再说了，未来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长，足够他们创造很多个美好的回忆了。

“有啊，烧香拜佛这些太常见了，不如我委屈委屈自己给大神傩师和他的小徒弟烧几道菜？”季冥渊道。

于观南听闻立马有了想走的念头，“还是别了吧……毕竟是我生辰，我还想活久一点……”

季冥渊听闻邪笑道：“观南这话太让我伤心了，就算是寿星，也不带这样的。”他走上前往于观南头上揉了一把，“放心，不会吃死人的。”

于观南：是啊，生不如死嘛……

而陆林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冥渊，无穷恶鬼给他师傅做饭，这是什么情况？

陆林一开始就有察觉，都说傩师见鬼必驱，但这位’白衣神仙‘总是进出傩师庙，夜晚甚至还和他师傅同屋而眠，师傅既没有驱除他，也没有堤防他，难道傩师也可以和恶鬼交友吗？

季冥渊也不是说说而已，还真就跑到无尽堂变化出来的厨房里，丁零当啷开始了操作。

于观南对着陆林嘀咕道：“看来为师今日是不该带你下山的。”

天色渐晚，季冥渊也做好了饭菜，他将饭菜从厨房端上来时，于观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方桌上的菜品色彩诡异，焦味显重，让于观南不禁露出了一副活像是吃了屎的愁容。

陆林也不敢轻易动筷，看着那‘玲琅满目’‘色彩斑斓’的菜品，竟没有半点儿食欲。想来想去，他得出一个结论：九幽的吃食和人间大不相同，这该不会是那儿的特色吧？

师徒二人就这么看着那一桌的菜品，一动不敢动。

季冥渊坐在于观南旁边，低头笑了一声，“这可是我的心意，阿南为什么不动筷？”

于观南内心咆哮如雷，突然出口道：“今儿我过来的时候，见到婆娑城新开了一个精品小铺，里面的玉杯金碗相当漂亮，我琢磨着要买几只给你的。”他看了看天色，“估计这个时候小铺还没关门，要不我现在过去，给你买来。”

季冥渊一眼便识破了他的计谋，毫不领情道：“阿南是想趁机离开无尽堂吧？还有，今日是你的生辰，送我礼物做甚？”

于观南有些尴尬的抠了抠脸颊，倏然想到上古神仙与三界同生，而九幽执掌者与九幽同生，所以他们没有生辰，也不过生辰。

可是一个人的出生意义重大，它代表着这个人拥有体验世间万物的机会，也拥有掌握自己生命的权利。世间万物有始有终，总不能季冥渊是个上古神仙、九幽执掌者就剥夺了他的权利和机会吧？

“那从今天起，你我便是同一天生辰，所以我送你礼物，没什么不妥。”于观南道。

季冥渊愣了半响，死去的心脏被填的满满当当，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活着的感觉。

却在这时，无尽堂外闪过一丝光芒，于观南同陆林第一时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脸疲惫生无可恋的易柏撑在门上，回头看了一眼于观南。

“哟！难得一见，土神大驾光临。”于观南看着易柏苍白无力的模样，疑惑道：“这……怎么了？”

陆林看着从天而降的神仙，有些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同师傅出门一趟，不仅见到了同师傅交好的九幽无穷恶鬼，还见到了五行之一的土神大人，这将是他傩师生涯当中最难忘的事情了。

易柏目光扫过陆林：“这就是你之前招收到的六位弟子之一？”

于观南道：“没错。”

“长得很像你小时候啊……”

于观南：……

不过说来，前世今生于观南的外貌相差无几，而易柏又是同于观南一起长大的墨白将军，肯定知道儿时的于观南长什么样子，除非这九百年来他不曾怀念于观南，也就逐渐忘了他的样子。

易柏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饭桌旁，“当神仙好累啊。最近九重天香火鼎盛，需要处理的凡间琐事太多了，尤其我那中土殿，姻缘、事业、健康，就连生子都有人来求，再加上……”易柏倏然撑着脑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季冥渊与于观南相视而笑，他道：“听闻除夕大会上，土神一场生动形象的表演，让在场的神仙惊呼不已呢？”

可不是嘛，易柏第二天酒醒，文武百官看他的神色都变了，还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当着他的面就唱起了那戏曲来，易柏气愤而又无能为力，得伊见喜解惑才知道他在除夕大会上出了那么大的一个糗事，简直到了没脸见人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就连千机也没有放过嘲笑他的机会，每次他单独觐见，千机都会将这件事情拿出来提上一嘴。

总之，九重天他快待不下去了，偏偏又不甘心被贬，看来只能等到功德圆满，魂归九重塔的那天了。

易柏生无可恋道：“看吧，就连你们也知道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在太商时，你整日和我私混在一起，听了宫女们在背后的议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于观道。

易柏从于观南身前拿过筷子，顺手夹了一块黢黑的肉丝，“那不一样，我易某人从头直到尾，他们说归说，又不是真的。诶？这肉洒了酱油？”他说着将肉喂到了嘴里。

于观南在心里暗称易柏是位勇士，只见他将肉在嘴里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道：“做神仙后九百年没碰人间美食了，是我的问题吗？这肉怎么那么咸？”

于观南看着他将肉丝吃下，转手又要夹起那发绿的鱼头，半信半疑的看了季冥渊一眼，心想着，大抵是季冥渊厨艺进步了，不至于吃死人。

易柏将那鱼头送到了嘴里，只觉得鱼腥味太重便嫌弃的丢到了一旁，“太腥了！”他看了看于观南：“于公子怎么不吃啊？对自己的厨艺这么没信心？”

于观南：“不是我做的，是冥渊。”

易柏一下子石化了，恶鬼做美食，怪不得鱼头腥味重，怕是鱼鳞也没刮干净吧。不好，五脏六腑突然隐隐作痛，这菜有毒吧？

于观南见易柏没话说了，反而是陆林下山起就没进食，肚子都忍不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季冥渊听闻柔声笑道：“小孩，饿了就赶紧吃，别看你季前辈是恶鬼就那么害怕，我同你师傅的情谊可是比天还大呢。”

陆林见季冥渊说得如此夸张，小声地问了问于观南：“师傅……这可以吃吗？”

于观南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陆林拿着筷子夹了一个糖醋排骨，这道菜看上去颜色很是正常，气味也不怪，他小鸡啄米似的舔了一下，察觉没问题后整个塞到了嘴里。

“好吃……真的好好吃，季前辈你厨艺真好！”陆林将嘴里的糖醋排骨咽下后立马又夹了一个塞到了嘴里。

季冥渊一脸得意的看着于观南，就好像在说，‘看吧，我烧的菜也没那么难吃。’

“如此，那我也来试试冥渊烧的菜，莫要枉费你一片心意才是。”

于观南拿来季冥渊面前的筷子，也夹了一块排骨准备入嘴，然而陆林一个抽搐，口吐白沫倏然倒在了地上。

易柏也在这时倒了下去。

于观南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再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季冥渊。

季冥渊也愣了一下，“怎么会？”他立马对于观南解释道：“这些菜真是我精心准备的，而且还参考了食谱，没理由做成这样的，阿南，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毕竟于观南可以理解，季冥渊之所以做饭那么难吃，是因为他九百年来身为九幽执掌者，从来就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味觉也在岩浆地狱的侵蚀下变得不太好使了。至于，菜里带毒，于观南暂时还搞不清楚，只能说是九幽对他一种诅咒吧。

他理解，所以这也没什么可怪他的。

于观南扶起陆林，探了探其脉搏：“还好没事，不然我这好不容易收来的徒弟，才学会傩术就要因为你这些菜挂了，这个买卖可不划算。”

倒在地上的易柏无人搀扶，自个儿醒来后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容更显憔悴，“下次我再吃九幽执掌者做的饭菜我就是狗！真是的，好不容易下界放松放松，还被下毒了。”他叹息道：“着实太惨。”

易柏说着乘着祥云从无尽堂门外飞走了，“还不如待在九重天呢！”

于观南对着他道：“土神真不留下吗？”

然而易柏由于’中毒‘太深，没驾稳祥云，从无尽堂上空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