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救声相当稚嫩,白晨犹豫片刻,还是寻了过去,他虽是魔教中人,却不是无情无义见死不救的人,尤其对面还是一个小孩儿。
“没人会来的,小东西,你跑不掉了。”
“把东西交出来,哥哥们留你一命。”
他站上山岗,清清楚楚看见低凹处三个壮汉围着中间一个粉衣少女,目测女孩只有七八岁,水灵灵的,扎着两个丸子头,坠着两条跑乱的草绿色流苏,小脸哭得通红,却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不肯放手。
那三个壮汉越围越近,竟是打算直接上手抢。
“喂,要不要脸啊?”白晨一跃而下,缓步靠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多大岁数了,还自称哥哥?”
“你是谁?”壮汉戒备起来,厉声警告道,“快滚,不然连你一块杀了。”
白晨挑挑眉。“怕死了。”
“怕还不滚!”
“我这人吧,见义勇为惯了。这样吧,放了她,我就放了你们。”
三个壮汉面面相觑,片刻后,弯下腰捂着肚子爆笑出声:“就凭你这个小鸡仔?”
白晨面色一厉,三块亳不起眼的石子从他脚尖飞出,精准地打在三人额头,霎时间,三人齐声哀嚎,倒地抽搐,额间嵌入石块,却一滴血也流不出来。
“怕还不滚?”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这就滚、这就滚。”被白晨一招制住,再不甘心,几人也只能一边磕头一边后退,撒腿就跑,还庆幸捡了一条命。
小女孩抽抽嗒嗒,拎着粉色衣裙从地上爬起,乖巧地走过来跟白晨道谢:“谢谢哥哥。”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你去哪?我送你。”白晨撇撇嘴,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打算好人做到底。
“真的?!”女孩儿破涕为笑,赶紧拽住了他的衣角,“哥哥你真好。我叫璇玑,想去城里找我师父,迷路了才走到这里来的。”
“噢。”白晨冷淡地颔首,看了看她的丸子头,突然特别想抓着她的流苏辫子,拎起来走。
谁料璇玑先一步把小手伸给他,大眼睛里满满的期待马上就会溢出来。
他迟疑一瞬,还是拉上了那只小手,然后往城里走去。
“哥哥、哥哥。”
“干嘛?”
“我师父说,按照江湖规矩,你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许的,但我太小了,不能嫁给你……”璇玑丧气地低下头,白晨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却猛地抬头,极其兴奋地说,“要不,我把我师父送给你吧!”
白晨嘴角一抽,心说这是哪来的坑徒师父,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他十动然拒:“……不了。”
“哥哥,我师父很厉害的,长得也很好看,配你刚刚好。”
白晨蹲下身,揪了揪她的脸蛋。“你师父是谁?”他倒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为师不尊的人。
小姑娘刚刚张嘴,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呼喊:“璇玑,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两人抬头望去,紫衣女子如蝴蝶般飘然落地,看见是他,不由得微微一愣:“盟主的师弟?”
白晨拧眉,嫌弃似的把璇玑往前推了半步。“还你。”
紫寒烟把女孩护着,怀疑地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璇玑拉拉她的衣袖。“烟姐姐,刚才有坏人要抓我,是这个漂亮哥哥救了我。”
“这样啊……”紫寒烟想同白晨道个谢,只是一抬眸,眼前哪还有那个少年模样的人。
一看小女孩口中的师父竟是那么个“不正经”的女人,白晨霎时没了教训的心情,尤其是这女子似乎还和南宫衡是一伙的,更让他避之不及了。
云起山庄坐落于入云峰山腰之上,远看就像是山腰上长了一朵大蘑菇,向外支着半块蘑菇伞。
身位正道核心所在,此地易守难攻,防卫极严,不论白天黑夜都有高手盯着,如何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去,再达到他此行的目的,就成了摆在白晨面前的一个问题。
可这种问题根本难不倒他,他长于暗器袭杀,隐匿身形的各种方法他自然都熟记于心,域外那么凶险的地方他都能有惊无险的一一闯过,就不信会栽在一个小小的山庄之上。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从入云峰后山腰悬崖下艰难地爬了上来,浑身衣裳破破烂烂,一看没少遭罪。
“呸!”白晨吐掉嘴里的烂草根,眼神狠辣,低声臭骂,“南宫衡,卑鄙小人!”
悬崖深不见底,他本来只是想从后山绕路,找一处隐蔽的角落混进山庄,可谁知一阵邪风突起,足有两尺粗的一根烂木直直冲他滚了过来,他堪堪躲过,背后又是一声利啸,一只苍鹰从他斜后方俯冲而下,爪尖红光闪烁。
这些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还是他脚下的石块在某一瞬间像是约定好了似的,轰隆隆往山崖底下滚,他一时不察就被带了下去,好在反应迅速,挂在了松树上,这会儿才慢慢爬起来。
探听过动静,从六尺高的院墙一跃而过,倚墙喘息着,白晨暗自思虑:“连后山腰都如此严防死守,还好自己没有冒险去试探前山……”
他无所谓地擦擦脸上的土,再度从怀里拿出山庄布局图细看,片刻后,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在图的右上角圈了一圈,习惯性地打上一个点,然后把好不容易搞到的布局图贴身放好。
说来也奇怪,他在这儿待了这么一会儿,如果山庄真的如传言高手如云的话,他怎么一股气息也没感受到?
有两种可能:一是“高手”比他更强,隐匿气息的方法更厉害;再有就是,根本没有人守着。
白晨一连去了好多块地方,包括布局图上被标红的几处,仍是毫无所获。
一的可能性不大,但依他自己对于南宫衡的了解,那人性格谨慎又面面俱到,没道理亳不设防。
在他像个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时候,云起山庄的正前门缓缓驶来了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由三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停在大门外,马夫动作迅速地放好下车的踏板,下一刻,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位衣着不凡的美妇人端坐在车厢内。
“夫人,小心些。”马车夫小心地扶着她的小臂,迎她下车。
“无事。”美妇人淡淡地笑,望着山庄上题的几个大字,吐出一口气说,“终于回来了。”
直到半刻钟以后,南宫衡才被人找到并告知,他娘亲回来了。
“娘亲,”他匆匆赶回山庄,意气风发地一脚踏进花厅,笑容满面地朝主座上的人作了个揖,“一路奔波劳顿,孩儿已差人备好饭菜,请往用饭。”
美人捻红带翠,眉目间风韵未减半分,目光柔柔地望着堂下人杰。
“不急,过来让娘看看,”慕容红锦唤他行至跟前,藏着担忧问,“又与人争斗了?怎的伤了也不知?”
微凉的指尖触在他右颊,迟来的一丝丝疼痛才传到脑中,他估摸着是昨夜让白晨抓花了,嘴里囫囵糊弄了过去。
常年顽疾,致使慕容红锦一到冬天就要离开山庄另觅暖处,南宫衡蹙着眉给她探了把脉,末了轻声叹道:“娘亲,您的寒毒不清,不该回来的。”
抽回手,慕容红锦浅笑摇头:“不碍事,多置放些火盆在屋内就好。”
喝了一口茶,她像是突发奇想似的问:“衡儿可有中意的女子了?”
“娘亲,孩儿听闻西山有一宝物,置于地下可发热不止,明日我便动身,为娘亲取来宝物,以慰寒骨。”南宫衡扶她站起,低眉顺眼,一脉相承似的温和,闭口不谈“成婚”一事。
见他不愿多提,慕容红锦也不再说,两人相伴从花厅离开,往望春亭慢慢走去。
想到路途中的见闻,她忍不住捂嘴轻笑两声。
南宫衡跟着咧嘴一笑,问:“笑什么呢?娘亲。”
慕容红锦只到他的肩头,这会儿要抬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但抬头劳累脖子,索性她就像自说自话一样地边走边说:“娘在回来的路上,听说衡儿已经找到你的师弟了?”
整个江湖都知道他和白晨关系匪浅,许多说书人甚至靠着编撰二人的故事养活了一家老小,白晨出现之后,现在江湖上流传最广的版本就是——四年前,南宫衡爱而不得;四年后,白晨高攀不起。
“还听说吾儿爱而不得,恼羞成怒追砍人家?”她忍着笑,趁南宫衡还没开口又接上一句。
“娘亲——”南宫衡无奈地笑笑,“您少听外边人胡说。”
他与白晨的纠葛说来话就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这一时半刻,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他相信知子莫若母。
“吾儿若是真的喜欢男子,娘也不——”
看来,知子莫若母在他这儿不适用。
南宫衡无奈又懒得解释,只说:“娘亲,孩儿未曾心悦于他,只是说来话长……您饿了吧?走吧,我们去吃饭。”
迅速地转移了话题,眼见望春亭也到了,他总算松一口气,没想到白晨一回来就给他整了个麻烦,真不愧是他的“亲亲师弟”。
正在云起山庄藏书阁翻箱倒柜的白晨忽地打了个喷嚏:“阿嚏——谁在骂我?”
用过午饭,把娘亲送回卧房之后,南宫衡又留了一会儿,直守到她呼吸绵长安心睡下以后才离开。
一出门,三名身形相当的蒙面黑衣男子齐刷刷出现在他面前,他眉毛轻蹙,立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抬步往书房走。
房中,四人皆站立不语,半晌,南宫衡方才启唇问:“有消息了?”
居中之人恭敬抱拳,低头回道:“那件事确与主子的师弟有关。”
“然后呢?”南宫衡始终拧着眉,这会儿又是一紧。
犹豫一瞬,蒙面男子接着说:“我们还查到了蛊虫的痕迹。”
要问当今武林中人绝对不想沾染的东西,蛊虫当之莫属,几十年前,域外炼蛊之士携蛊进入中原,先后在武林与朝堂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血雨腥风。
当年发生的一起又一起灭门惨案,都有蛊虫的踪迹,白晨久居深林,又时时和自己待在一处,如何会和蛊虫扯上关系?